消失

    卫稻施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的手垂落，从电视里传出的哄闹声响并未获得唯一观众的关注。

    他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明明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却像塞满了东西一般，乱糟糟的涨疼。

    多……多久了……好像是、第……一百零八天来着？

    不……不对，有这么久了吗？卫稻施满脸恍惚，拿着遥控器的手一松。

    “啪！”卫稻施猛地一惊，迅速翻身坐了起来，怔愣地看着掉落的遥控器，半晌无力地抬起手支着膝盖，将脸埋入掌心。

    三个月，自从君遂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话消失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

    这期间，再也没有新的人出现在这个房子里，而那些熟悉的人，也没有回来。

    卫稻施按捺住自己愈发焦躁恐慌的内心反复对自己念叨，不急，不要怕，三个月而已。双手却不自觉地发抖，从掌心里传出喃喃话语:“狗崽子、狗崽子、狗崽子……”

    泪水逐渐洇湿了睫毛，渗到手掌心，从前方传来温柔的男声，“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卫稻施抬起头，泪眼模糊，只能看见前方光影晃动，他不禁哽咽，轻唤出声:“阿天……”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伸着手急促踉跄地往前走去。

    “歘！”“砰！”前进的步伐被止住，小腿骨撞上桌子，带着桌子往前挪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卫稻施被绊倒在桌上，发出巨响，砸到桌面的身子生疼，撞到的腿骨也发出尖锐的疼痛，然而卫稻施却顾不上这些，匆忙撑起身子想要向前跑去。

    蓄在眼眶的泪水也终于掉落，视线重新恢复清晰，所以卫稻施也终于看清，哪来的人影呢？有的不过是电视屏幕上男女主角相拥的画面和绵绵情话。

    卫稻施弓着身子，颓然地将额头抵到桌上，仿佛浑身气力都被抽尽。

    时间不断往后流逝，卫稻施精神状态也愈发的恍惚，他抖着手推开面前的障碍物，蜷缩的身后透出光亮，将左脚下放试图触地，颤抖的身子和僵硬的肢体却支撑不住他的体重，卫稻施脚一软，滚下了冰箱。

    冻僵的躯体被这么狠狠一摔，也觉不出疼来，他怔然地侧躺在地上，半晌挪动腿脚试图翻个身爬起，却像翻了壳转不过身的乌龟一般又倒了回去。

    卫稻施索性不再动弹，半蜷缩侧躺在地上，视线毫无焦距的放空，身体这时候才逐渐缓过劲来，冻僵的皮肤开始从骨头里透出热，又烫又痒，摔到的地方也一阵阵的抽疼。

    可是，他还是没反应。

    除了缓慢眨动的眼睫，恍如一具空壳。

    静，太安静了。

    突如其来的铃声刺破空寂，卫稻施的瞳孔猛地聚焦，身体各处的疼痛翻涌而来，令他身体战栗不已，就像是重新拉回了灵魂一般，身体又恢复了活力。

    他手肘撑地，大口呼吸着，冷汗沁满了额头，汇成水流滑下。

    抖着手拿起手机，期间手机掉落数次，才被卫稻施紧紧抓在手里，大拇指僵硬弯曲，划开了接通。

    是同事。

    “喂？为什么没去上班？”

    “啊……不好意思，身体有点不舒服，睡懵了。”

    “谢谢，好的，我待会请个假。”

    “再见。”

    手机被倒扣在地面，屏幕逐渐暗下，卫稻施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了出去，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对面的女人用温和包容的眼神注视着卫稻施，他抿了抿唇，舌尖抵着牙齿顶了顶。没有催促，只有舒缓的轻音乐在流淌。

    卫稻施默默深吸一口气，交握的手指一紧，沙哑的字眼挤出:“我……”刚一出口就戛然而止。卫稻施清了清嗓子，舔湿了唇瓣才复又开口。

    “我曾经有六个恋人。”说完这句他抬起眼略显慌乱地扫了对方一眼，依旧是温和带着鼓励的眼神。

    “我的第一个恋人，是一场意外，他出现得毫无预兆……既荒谬又突兀。”开了口，叙述也就自然流畅起来。

    “他强势地闯入了我单调一层不变的生活，却又粘人又乖巧，撵也撵不走。”说着话的青年眉眼都柔和了不少，嘴角带着缱绻的浅淡笑意。

    “他很好，我们相爱了。”卫稻施一反开始的沉默，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和狗崽子的相恋，每句话里都透着欢喜的爱意。

    “然后……然后。他消失了，就像他来时一样无理取闹，没有告别没有理由，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刚才跳跃的喜爱皆被沉郁的眉眼压下，变得哀痛苦涩。

    “我的第二个恋人……起初我并没有想接受他，初识明明瞧着沉默寡淡，但是内里实际温柔体贴。”氛围又逐渐地回暖，还带着情人间的恼怒和娇嗔，“后来……后来！谁知道骨子里却是个坏东西！”

    就这样，情绪起伏间，卫稻施一路讲到了君遂消失。

    卫稻施反反复复捏着指骨，焦躁又无措，“我找不到他们，我在沙发上睡觉，对着他小声絮叨，可是一点回应都没有。电视机、冰箱、电脑、床我都试过了，不论是什么方法都没有用。只要一闲下来我就给植物浇水，结果最后发现水都溢出来了，害怕他就这么死了，又匆忙倒水晒太阳。我甚至……甚至躲进冰箱里也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卫稻施绝望地将脸埋入掌心，对面的女人脸色也逐渐凝重，小心翼翼地开口:“找不到人为什么不试着寻找他们的联系方式，而是对着家里的东西想办法？”

    卫稻施从掌心里抬起脸，似乎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茫然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因为他们就是家里的家具、电器和植物变的啊。”

    卫稻施麻木地走出房间，左手虚抓着一张纸，站在门口就不动了。

    从前方传来声响，他毫无意识地向着响动声转动脑袋。

    人……不认识的人。

    他在干什么？

    似乎在讲电话。

    电……话……？

    卫稻施的视线逐渐聚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慌忙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手里的纸张离了抓力悄然落地。

    卫稻施迅速找到卫稻谷的手机号码播出，嘟声在耳侧响起，卫稻施喉结滑动，涩得难受。

    “喂，稻施？”卫稻施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却没有回应。

    卫稻谷又喊了几声，语速越来越急切，卫稻施才逼着自己回应对方，从牙关里挤出，“姐……”

    “嗯？我在。”

    “你……”卫稻施深吸了口气，喉咙发紧，“你还记得小御吗？”

    “小御？我特么当然还记得！你们复合了？”

    卫稻施眼神透出光来，“不……没有，那你还记得甜品店的那个少年吗？”

    “卫稻施你真能耐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还对人家恋恋不忘，想对人下手！”

    “不，不是！我……我没有！不对，我有……也不是……”卫稻施抓着手机苦恼地辩解，抬步往外走去，踩上了落地的白纸，留下半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