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言情小说 - 声色犬马H在线阅读 - 第五十六章 为什么会这样

第五十六章 为什么会这样

    屏幕定格在许一一淡漠的脸上,傅非衍跪坐在地上,僵直的挺着背,脑子里嗡嗡直响,浑身凉透了,冰天雪地也没法抵的冷,那双薄情眸此刻血丝遍布,他抿紧了嘴唇,自虐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在那张他爱到骨子里的脸上,寻找可能是在演戏的蛛丝马迹。

    垂在身侧的两手握紧成拳,整个身子以一个微小的幅度震颤着,像是克制着巨大的悲痛,悲哀到极致,痛到骨子里。

    他不敢也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一切,甚至怀疑这是老爷子事先威胁了许一一,强行逼着她演了一出不爱他的戏。

    今天早上出门前他们还曾紧紧相拥,他们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亲密得不能再亲密,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那么依赖他的许一一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无所谓失去,这几个字像是一把尖刀挑着傅非衍最痛的地方狠狠的扎。

    所以一直以来,许一一都是清醒的看着他沦陷,一步一步看他走进她精心为他准备好的陷阱。

    她用欲作饵,以爱为牢,用恨当锁,把他死死的困在那个名叫许一一的牢笼里。

    痛,太痛了,许一一怎么能这么狠!他费劲心思掏空一切护着的,爱着的,最后只是一场可笑的桃色局吗?

    他愤怒得想要毁灭一切,向来狠决的傅非衍看着屏幕里这个把他的心扎了个对穿的女人,他被骗得这么惨,可是多可悲啊,对着这张脸,对着这个人,他居然舍不得,理智烧没了,脑子里有千种万种的报复方法,可一想到这个报复对象叫许一一,他的心就抽得疼,他的本能不停的提醒着他,他爱她。

    思绪在发散,意识在游走,情绪在压制,大脑总是走偏,心脏带痛剧烈跳动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提醒他,你看她还病着,大冬天出门,她怎么能穿这么少。

    “我要回家。”

    傅非衍一字一顿哑声开口,声音平缓,他拼命的维持着他的体面,压抑着他的伤心,遏制着他的痛苦。

    傅席深皱着眉看着他,傅非衍实在太平静了,出乎意料的冷静,虽然是自己的亲儿子,可是摸着良心讲,他们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有血缘的……怎么说呢?比陌生人强点,说朋友又谈不上,像是个生命里的过客,大家彼此不在乎,就连悲伤都不愿意在彼此面前流露,示弱是对家人的,强大是在外人面前的习惯。

    他们最终还是孤孤单单的来,游戏完人间再孤孤单单的走。

    傅家人流的都是薄情血,却可笑的偏偏总是想去沾染沾染感情这东西,最后遍体鳞伤的带着一身狼狈回来。

    很久以前傅华也像他现在这样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他们都不会爱,强行去撞南墙,最终也是伤人伤己。

    两个小孩之间的那点是是非非老爷子早已查得清清楚楚,那些小孩儿们玩的贴吧,那些搜索记录,那些社交软件里的聊天记录,购物app里的购买记录……所有的东西事无巨细让许一一成了透明人,事态的发展轨迹老爷子早就有所预料,可他无动于衷的旁观看戏,看自己的孙子入套,直到事态超过控制的时候才终于出来虚晃一枪,最后还得由他这个中间人来当执行者。

    傅席深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傅非衍生在傅家是幸还是不幸。

    小孩子丢了脸向来抗拒暴露人前,傅非衍有他的骄傲,受了伤自然需要寻个洞,觅个巢躲也好,泄也罢,总归不会在这个吃人的老宅。

    老爷子下了命令要关个几天,可自从三十几岁彻底摆脱掣肘后,傅席深已经习惯了选择性的听或不听,他决定放傅非衍走,也是他能为这个不太熟的儿子提供除了钱以外不太多的帮助了。

    傅席深双腿交叠着,看了看时间,两个有着相似的眉眼的成年男子对峙着,两人仿佛都在透过时间看自己的过去现在将来。

    傅非衍不等傅席深回答便撑着茶几站了起来,他第一次跪在影音室里接受家法,也第一次还没等到施刑者就迫切的想要离开,也第一次感谢傅席深没在他眼里看到怜悯。

    家里家外都是为他定制的惩罚,他想逃,曾想当个革命者,最后却变成了无法面对伤痛的懦夫。

    在世俗世界里是一个聪明人,在感情世界里是个傻子。

    而聪明人懂得回避伤害,傻子却想拥抱伤害。

    傅席深垂眸看了看老爷子身边陈叔发来的消息,看了看傅家老宅黑茫茫的大门,有点不耐烦的催促道:“走吧,老爷子要回了。”

    两父子携手合作,蔑视家法,傅席深开着他的车带走了人,一路相顾无言,心情复杂的把人送到楼下,看着傅非衍昂首挺胸地大步走进公寓大门,他很少有矫情的时候,现在却父爱泛滥想抱抱他这个傻儿子。

    北风呼呼的刮着,傅席深难得犯了烟瘾,不急着走反而摸出烟盒抖出一个根烟,点燃吸了起来,他戒烟很久了。

    吸了几口,熟悉又陌生,不痒也不痛,忽的没劲起来。

    嗤笑一声觉得可笑至极,到底是老了,也学会缅怀过去了,摇下车窗,散了一车的乌烟瘴气,烟蒂被按熄了精准的扔进垃圾桶。

    总有一天痛会淡,梦会醒,年纪大了忘了就好了。

    许是心有灵犀,血脉相连,傅席深在楼下扔了烟,傅非衍回了家,冬天的夜里,月光总是很亮,一点点光就足以让傅非衍看清茶几上那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胃药,蜂蜜瓶,保温杯,巧克力,各式各样的奶糖,他翻翻找找,找到掩在最深处的烟盒,摊坐在地毯上,抽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

    烟味发苦且呛,这个茶几好久没这么乱过了,这些糖都是他怕许一一吐完嘴里发苦找人买回来的,也不知道哪种会得到许一一的青睐,索性就都买了回来。

    一根烟自燃的时间不长,几分钟而已,不够傅非衍想清楚,那就再点一根,两根,三根,然后四根,没完没了的点,没完没了的想,烟雾散不出去,嘴里苦到没有知觉,干到口水都躲了起来。

    他像个造型颓靡的机器人,叼着就像一个装饰品的香烟,扮演着一个失意的贵公子。

    爱是什么?恨是什么?

    如果一年前问傅非衍这个问题,他不仅不会理会甚至还想骂一句问这个问题的人实在傻逼,可现在的他,本以为在这个世间他早已经无所谓爱也无所谓恨,说爱他的人很多,说恨他的人也很多,他不懂,也无所谓。

    他本该一直做个无心无爱无情沉醉在声色犬马里,做他永不清醒的傅少爷,可是一朝遇上许一一,他碰了不该碰的情爱,动了不该动的世俗心,于是他知了爱,也懂了恨。

    疼,好疼,像是再零下几十度的天气里含了一块冰,那让人难以承受的齿寒与心酸裹着他,他用力的攥着胸口的衣服,企图把心脏上那豁风的伤口给捂住。

    傅非衍难得委屈,他做错了,他不懂爱,可是为什么他终于学会了,满心欢喜的谈了这么久恋爱,他觉得他比身边所有人都幸福,他们这些二世祖得不到的东西他得到了,他们难以企及的真心他拥有了,沈念骐他们说他疯了他也认了,他乐意疯,疯得心甘情愿,他以为他终于摆脱了老爷子给他预设的噩梦,可没想到忙活一场,最后所有人都来告诉他,他爱的人不爱他,他爱的人在骗他,他爱的人恨他。

    为什么会这样?

    许一一把许嘉允带回来那个老公寓,过程艰辛却愉悦,许嘉允不知被折磨了多久,崩溃得彻彻底底,神志不清的除了哭连她都认不出来了,许一一没有送她去医院的打算,随意在网上找了个护工,付了定金给了地址,就这么把许嘉允扔在那个老公寓里回了傅非衍的家。

    打开门,乌漆麻黑的客厅不能视物,呛人的烟味先提醒她家里有人。

    傅非衍回来了。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沉默良久,她想傅非衍应该知道了,是时候摊牌了吧,她尝试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心脏闷闷的有点难受。

    她在黑暗里惨淡的苦笑,走到傅非衍身边像他一样坐在地毯上,愣了半晌,烟味呛人,她习惯性的想拿掉那叼在嘴边并没有正常被利用的烟,手都抬起来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立场。

    今晚过后他们或许会是仇人,应该会变成彼此的前任,然后变回陌生人。

    他们的关系会有很多定义,却再也不是她能为他拿下烟的恋人。

    他们不会再靠得这么近,傅非衍不会再对她张开怀抱,不会再对她温柔缱绻,那些亲吻,那些温存,那些甜言蜜语……所有的一切幸福幻象会随着那些裹着欺骗的爱恨消失不见。

    他们两个一个伤身,一个伤心,好像终于公平了,她觉得就这样结束也挺好。

    她起身决定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主动给这场旷日持久的闹剧划上休止符。

    宛若雕塑的傅非衍却拉住了她,长长的烟灰掉在皱巴巴的卫衣上,此刻的傅非衍憔悴得不像个少爷,却脆弱得像个孩子,他声音嘶哑,莫名的卑微,他说:“许一一,忘掉过去,我们朝前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