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毕业快乐
许一一跟李星冉从商场卫生间出来，低头笑着听李星冉吐槽刚刚在一楼试的那件奇葩版型的裙子，听得太专注，一个没注意，冷不丁的在过道撞到了一个男生身上。 她忙不迭地道歉说了声对不起，还没抬头就一下冻在了原地，男生身上的味道太熟悉，旁边有女生惊艳的发出“好帅”的感叹。 迟疑了几秒抬头，傅非衍表情微妙，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意外，好久不见，还是那么高大，要仰头才能跟他对视。 就这么一眼，许一一发现他变了，以前的傅非衍很讨厌在夏天穿白衬衫，他嫌麻烦，以前的傅非衍不会在外面这么淡淡的笑，他嫌虚伪。 李星冉尴尬的咳了一声打破两人之间外人难以融入的壁垒，心虚的瞄了一眼许一一跟傅非衍打招呼：“好……好巧啊。” 傅非衍左手拎着个纸袋子，他直勾勾地看着许一一，右手小幅度的抬起又落下，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句：“好久不见。” 许一一瘦瘦的身子裹在他的阴影里，就像久别重逢紧紧拥抱一样。 三个人在不太宽敞的过道里实在太占地，外形太出挑也过分扎眼，三三两两的人分不清什么状况，还以为遇到王子跟公主表白的绝美现场，纷纷掏出手机准备凑热闹。 李星冉此刻已经处在不知道怎么收尾的情况，大脑完全宕机，许一一不说话，傅非衍皱眉看了看蠢蠢欲动的人群，想去拉许一一的手，又克制的把手揣进了裤兜，他侧了侧身子，给许一一她们让开了道，却不打算就这么放她们走：“既然碰到了，那就请你们喝杯咖啡好不好？” 许一一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拒绝，李星冉就匆忙应了下来，声音那叫一个清脆：“好啊，刚好我们也逛累了！” 被拉着进了一家手磨咖啡馆，一坐下李星冉就火烧屁股似的自告奋勇的去点单。 桌角的扫码点单明晃晃的贴在那里，许一一垂眸看着那个二维码，脑子迟钝的终于回过神来，今天哪里是来逛街，果然一碰到就觉得奇怪，傅非衍这么不喜欢逛街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碰巧的在商场偶遇到。 许一一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高兴，只是有点淡淡的失落，她突然意识到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一个不留神，好多东西都变了，傅非衍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样，她变得不敢抬头。 李星冉一直不回来，许一一沉默着低头，手指漫无目的地抠着藤编的座椅缝隙，细细的手指稍稍一用力就能插进去。 “你瘦了。” “嗯。” 咖啡厅空调温度调得有点低，空调风让室内湿度不断降低，许一一的嗓子有点干哑，那一声“嗯”几乎是用气音的大小艰难哼出。 气氛一时又有点凝滞，过了半晌只听傅非衍又说：“我听说你最近肠胃不是很好，想着以前……”顿了顿，话没说完又忙调转话头：“胃不舒服记得多喝点热水……杯子也很重要，嘴里要是苦就吃颗糖。” 纸袋子被放在面前，大喇喇的展示着里面的内容——一个外壳裂得跟蜘蛛网一样的保温杯，安安静静的躺在小包袋子的糖里。 都是许一一曾经最依赖的也最喜欢的。 她终于抬起了头，紧紧的拧了眉。 傅非衍刷的一下站起身，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7月23号过生日，你……” 高考成绩出分的日子。 “到时候送你一个礼物吧。” 傅非衍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又被许一一的礼物砸得昏了头。 “礼……礼物？”傅非衍有点不敢相信，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傻傻的看着她。 许一一笑了，笑得就像那天她问傅非衍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的时候那样璀璨。 她说：“对啊，生日快乐，傅非衍。” 然后起身在傅非衍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拎着袋子拖着满脸好奇的李星冉离开。 傅非衍就那么站了很久，咖啡厅里放着首很熟悉又记不起名字的英文歌，歌者低吟浅唱撩人心，傅非衍那时欣喜若狂听不出那酸涩哀伤的绝望。 这大半年来他一天一天像个有着跟踪癖的变态一样，每天逃掉一节晚自习，换着各式各样的轿车去许一一小区门口蹲点，只为了看她一眼。 有很多次都差点忍不住想要下车拉住她，他没脸去奢求许一一原谅，他看着她一天天的状态越来越差，看着她瘦到几乎快脱相了却无能无力，他心急得找到李星冉，一次两次三次……找了很多次李星冉才愿意理他，劈头盖脸的把他骂了一通然后发给了他一个链接。 他不敢回想自己是怎么从头到尾的看完那个帖子，那些内容让他生气心碎得想掐死自己，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傻逼，他一步一步亲手毁了那个散发着光芒的许一一，却还恬不知耻地想要质问她为什么骗他，为什么不爱他。 今天是求了很久才求来的机会，他太担心她了，又觉得许一一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情况下肯定会转身就走，有她最好的闺蜜在她应该会安全感强一点，那他就有机会把她曾经最依赖的水杯送出去。 费尽心思换来一切顺遂，结果太好，他高兴得找不到北。 她接受了，水杯是他第一次买红糖水的那个杯子，糖果是她最喜欢的那些口味。 傅非衍那天像个孩子一样三步一蹦的回了家，后面的几天没再去打扰许一一。 高考如期而至，考试的最后一天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考场外交通一片混乱，傅非衍找了个教育局的叔叔帮忙把他换到了跟许一一一个考点，只为了在高中生涯彻底结束这天能亲手给许一一送上一束花，然后亲口对她说一声：毕业快乐。 别人都有花收，都有人等，他不希望他的许一一两手空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穿过热闹喧嚣又拥挤的人群。 傅非衍提前交卷钻进车里，怀里抱着一大束前一天才从荷兰空运回来的浅紫色风信子，听着暴雨噼里啪啦的砸着车窗。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傅非衍下了车，他换了白衬衫配西裤，正式得就像要求婚，他撑着一把大大的黑伞抱着绚丽的花站在雨幕里，就像一幅笔触鲜明的油画。 撑到最后交卷的考生蜂拥而出，陪着考生紧绷着神经吊了三年的家长们，此刻也终于卸下了重重的包袱，他们有的欣慰的给孩子送上庆祝的花束，有的紧紧相拥，彼此轻声安慰，也有的失魂落魄被家长拖着默不作声的走远。 不停的有傅非衍最讨厌的拍照声响起，他却毫不在意，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考场出口，笔挺的站着，生怕跟许一一错过。 他就那么站着，人群先是一大波一大波的从他身边涌过，然后变成三三两两的路过他，再变成只剩下他跟保安面面相觑，最后监考老师们也四五成群的跟保安挥手道别。 高考结束了，人走光了，为什么许一一没出来？ 他执拗的等在门口，从白天到黑夜，从狂风暴雨到雨停风止，雨水溅湿了他的衣裤，风信子完好无损的护在怀里。 兜里的手机一遍一遍的响，他接起来，李星冉哭着说：“一一没参加最后一场考试！” 手机紧紧的贴着耳朵，花束从苍白无力的手掌里脱落，掉进了浑浊不堪的水洼里，娇嫩圣洁的花瓣经不起折腾，在黑洞洞的路灯下，傅非衍看着它们被水里的沙子扎得面目全非，柔柔弱弱，不堪一击，几个小水洼聚成一道水流，带着稀稀拉拉的几片花瓣，一路磕磕绊绊的流进了下水道。 第二天傅非衍跟许一一一起炸翻了s城的各大社交平台，一个文科预备状元弃考，一个神颜帅哥在考场门口怀抱鲜花深情等候。 网友们的热情空前绝后，事态差点朝全国新闻的方向发展，却在苗头刚刚一起就被掐灭，人们无论怎么搜索关于两人的新闻始终显示内容违规。 傅非衍发了疯的到处寻找，可是许一一就像空气一样的蒸发了。 遍寻不到，他第一次跟老爷子动了手，然后几乎在鱼死网破的情况下，终于看到了当初那段戛然而止的直播后半段。 傅非衍看完视频，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许一一走了，在高考的最后一天，她拿着准考证身份证走到考场门口，狂风暴雨中的这个世界让她感觉就像身在地狱，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一窝蜂的往考场挤，她认真的环视了一圈，做了唯一一个逆行者。 她急匆匆的跑进那家米线店，那个胖胖的阿姨不在，没人给她送上热水，点了一碗鸡汤粉，看着它从热到冷，听到考试铃声响起，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阿姨以前给她的那颗弄丢了，这是傅非衍买的，最后一颗，她把糖放在桌上，把准考证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 淋成落汤鸡一样的回了家，带着李星冉送的那条白色连衣裙，掏出柜子深处藏了许久的现金，许嘉允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动静绻在门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看着许嘉允面无表情，目光落在玄关柜子上的保温杯上。 哐的一声，门关了，许嘉允失声尖叫，柜子上空空荡荡，一个干干净净的圆圈外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7月23日，傅非衍19岁了，在0点过后的几分钟里，许一一的大名再次在朋友圈疯狂刷屏。 学霸果然是学霸，分数精准到了个位数，不多不少，520分。 人都是奇怪的生物，穷其一生的去追求自己不曾拥有却向往的东西，有的人在名利的追逐场上奋斗一生，最终碌碌无为，有的人在情欲海里沉溺不醒，路过千千万万人，最后孓然一身。 大家都在做选择，选择舍弃一部分，又选择拥有一部分。 傅非衍舍弃了世人艳羡的名与利，带着他的悔与爱，绕过了康庄大道出了国，许一一舍弃了拽着她的锁与牢，带着她的恨与痛，抛开了看起来光明的锦绣前程躲了起来。 时间是个奇妙的存在，四五十岁的人往后走十年几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年少的我们三年五载有可能就是一生。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阴晴圆缺转几轮，挥挥手的功夫就过了7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