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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警惕道:“叔父?你……你们哪里来的兵马?” 来人惋叹一声,召弓箭手瞄向王矩的兵马,道:“你跟着成家人同石梁玉争得死去活来,却忘记了这大越是依靠谁建立的吗?无论是卫氏皇族,还是这些愚民,若无世家庇佑,何能活到今日?卫氏血脉绝于今夜,此乃天命。” 王矩睁大了眼睛,道:“成氏断无篡位之想!反倒是尔等,莫非是想僭主称帝吗?!” “醒醒吧,今夜卫氏絶脉已是定局,石梁玉与成钰已拼至搏命地步,主力皆在城外决战,城内乃是我们说了算。老夫本寄望于你,可惜你上错了船……” 王矩恼道:“无耻之尤!” “……替叔父去黄泉下向先帝谢恩,谢她搏命换来的太平盛世,名门世家笑纳了。” 弓弦绷紧,寒箭映火光,在场众人的冷汗将落不落时,骤然远空飞起一道烟火,在细雨里炸开一道火花。 王矩一皱眉:“这不是我们约好的信号,这……” 他一转头,却见人群那头,王家叔父脸色剧变,向身后人失声道:“这……那些军阀见此乱象必会以为成钰乃谋逆之首,他如何脱险?是谁能救他!不是说独孤楼已离京了吗!” …… 冀川侯府。 “……那你逃过我的恨了吗?” 耳边鼓噪着一些风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一股好似比那年的大雪更冷的寒意,顺着宽大的袍袖攀爬入石梁玉的四肢百骸。 ——没想到你是石莽的儿子啊,哈,别在意外人眼光,只要今后但行好事,你我便是同窗了。 ——有朝一日,真希望你能真心放下过去,将山河万民放在心里…… ——石!梁!玉!今生若不撕碎你四肢百骸,季沧亭枉活一世! 这些话无数次在梦中不断回响,此刻却如百鬼出巡一般同时嗡嗡作响。 “太尉大人!”暗卫们护持在他身前,林立的刃尖朝向红衣的身影,“这是假的,是成氏的诡计!” 石梁玉混混沌沌地想他应该否认的,可这个声音,这个身形,他连看都不敢细看,余下的理性就告诉他,成钰不可能在逼命之局中弄一个假的季沧亭来断绝后路。 “……孰真孰假,你们可以问问这个自以为知我们甚深之人。”古朴的弦音被徐徐抚平,成钰的身影自亭台中抱琴而出,缓缓步入细密的冷雨中,一言一语,如剖人心。 “你的谋算固然有其巧思,但所依凭者,乃是基于越武遗臣的身份,一旦这份依凭不在了,一切将土崩瓦解。” “这些将领大多乃越武旧部,他们肯因你的一句栽赃,来此审问于我,也会因越武仍在世的事实,转而将你的势力杀个片甲不留。” “石梁玉,汝将自身化作藤萝时,可曾想过,点燃寄主,便注定有朝一日要与火同焚?” 石梁玉身前的暗卫焦心不已。 “太尉大人!切莫失了分寸,先帝岂能死而复生,她——” “……算了。”石梁玉合上眼,将那道红衣身影隔在眼帘之外,“成国公应不至于蠢到排下这等无退路之局。” 这一句话,从他见到先帝却并无欣喜的反应开始,被他召集到炀陵的北方将领们便马上回过神来。 “石……石太尉,你在说什么,你——” 输了,全盘皆输。 石梁玉设想过很多败局的时刻,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场。 “既不是第一次做我的帮凶了,何必这般惊讶。毕竟是后来者,若是铁睿仍在世,当有血性为之前错杀的忠良再刎颈一次。” 确实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之前,曾因先帝被杀一案,受石梁玉驱策搜捕那些卷入此案中的朝臣,甚至有些人后来觉出其中不对,却也不敢深查。 此时,在死而复生的越武面前,更无一人敢抬头。 “石梁玉,你害我等、你害我等无颜面对先帝!” 石梁玉没有回应讨命,亦没有回头去看越武,对成钰道:“你从头至尾所倚仗的,都是她还活着……好,我败得无话可说,只能说,这一局,是天仍眷顾于你。” 片刻后,这话却换来一声淡若无声的轻笑。 成钰凝视着他,半晌,道:“所以你判断,在此时此刻,到了逼命时分,我已无退路,所以眼前的越武必是真的。甚至,你连怀疑都不敢怀疑?” 三魂六魄被成钰这一句话陡然拉回来,随着那红衣的身影缓缓取下面具,露出的陌生面容,让石梁玉的神情骤然狰狞。 “——成——钰!” 外面适才还激愤不已的众将领愕然抬头,却见面甲下的乃是一个陌生女子。 “妾身成国公府谋士,曾粗通杂学,善仿人口音,石太尉,献丑了。”那女子笑了一声,退至一侧,“诸位将军既已识破石贼面目,妾身不再多言,告退了。” 他本是要赢了的!成钰身边无宗师!无兵马!根本是一个死局,可他……就这样眼睁睁放手了! “我相信你之为恶,诚如你相信我不会辜负沧亭。你之所以连怀疑都不敢怀疑,便是因为你心虚。时至今日,你仍在拿过往那份交情粉饰自己的贪婪与阴狠,而想象中那份重逾性命的情深——”成钰一字一顿地说出那诛心的四个字,“不过尔尔。” 成钰的口吻依然是矜持而淡然的,但每一个字都好似钢刀一般,将他裹在身上的人皮一刀刀割下来,露出血淋淋的恶兽血肉。 石梁玉踉跄着后退几步,被暗卫抓着杀出去的同时,最后口吻荒凉地问他—— “……这就是你大费周章的布这个局的原因?” “沧亭是否在世,左右都不影响我的布局。” 成钰转过身,疏冷道:“只是顺便想让你认清楚……你作的恶是你自己的,我不允许你带着对她自以为是的情去死。” 石梁玉终于见到了,成钰那种看污泥一般的眼神。 他本以为很多年前就见过了,现在想想,确确实实是第一次。 无论是寒门的身份,或是奸臣之子,成钰始终不曾先入为主地断定他的为人,人品才学,才是他评判人的标准。 ……季沧亭也一样。 提到这个名字,石梁玉本以为自己会心口一痛,但油然而生地,却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成钰又说中了,他从未真正爱重于过季沧亭,他真的……只是一个从她身上吸血的恶人而已。 “不过尔尔……哈哈……” 旁边的暗卫对他突如而来的惨笑不解,但眼下并非追问的时刻,杀出重围后,同其他石党的人汇合,逃往皇宫的方向。 一路上唯见世家人马向来京的诸路将领包抄过去,石党均成功避过兵锋,直至逃至宫城,见路上几无人迹,皇宫仍在石党的辖制之下,他们才稍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