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言情小说 - 大内胭脂铺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78

分卷阅读378

    他常常坐在她床畔玩着九连环,有时候说漏嘴,便会喜滋滋道:“这个我留着,日后给小侄儿玩。”

    她便勾一勾嘴角,继而淌了眼泪。

    他见她没有反应,并不气馁,只如平日一般,不厌其烦的问上一回:“可要下地走走?”

    她身上夹板已经取下,其实是能略略走一走的。

    她同样没有反应。

    偶尔在夜里,她会不同。

    她常常在梦里惊醒,继而全身发抖紧紧偎依着他。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他的阿狸还活着,还在他身边。

    时间如流水而过,一晃便到了年底。

    大年夜,他只去宫宴上露了个面,便急急赶回。

    随喜本等在院门口,立刻跟着他往书房走。

    “乔家老夫人病重,沉疴难起。乔家只对外声称是风寒,捂了许多时日。”

    萧定晔立刻道:“可去探问过郎中?”

    随喜目光炯炯,含笑道:“问过,那郎中道,老太太只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看情况,乔家一定是要等半月后上元日,殿下迎娶乔姑娘之后,再对外发丧。”

    萧定晔心下一阵振奋,立刻道:“继续守着,只要发现乔老夫人殁,立刻向外传信。父皇最看重孝道,绝不会同意乔家先办喜事、后办丧事的做法。”

    又蹙眉道:“乔大人一丁忧,吏部侍郎的位子便要寻人来替。千万不可让三哥抢了先。就戴家二公子吧!”

    他向随喜挥一挥手:“你去秘密向戴家传信,让戴家做好准备。”

    他从书房而出,待进了寝殿,却见床上空空。

    他倏地一惊,待转了身,却瞧见猫儿坐在梳妆案前,正对着铜镜往唇上涂抹口红。

    借着铜镜,她向他微微一笑,同她未有孕前的每一日晨起时,一模一样。

    他只觉如同做梦,身子迟疑不敢近前。唯恐稍稍发出一点儿声响,眼前的梦便要破掉。

    她便发出如猫叫一般微弱的声音:“过来扶着我些,我骨头疼。”

    他此时方发觉,眼前并不是梦。

    他的阿狸,也不是镜花水月。

    他忙忙过去,小心扶起她身子。她整个身子都靠着他,轻的却仿佛一片雪花。

    她指一指门外,轻声道:“可放过了烟火?想看呢。”

    他便搂着她,慢慢到了院里。

    空气虽寒冷,然而大雪已住。

    天空晴朗,同去岁外出围猎时、他同她一起顺着一条秘密坑道滑去一道草坡上看到的天空,简直一模一样。

    星子也是那般的稠密。

    月光也是那般的柔和。

    那一夜,他曾用一颗糖豆塞进她口中,骗她是“死士丸”。

    那时她恼羞成怒,怀着一腔同归于尽的决然,想要将口中余毒渡给他。

    他空了十八年的一颗心,是什么时候有了微微的波动呢?

    是那时吗?

    或者是更早些?她偷了杨临的出宫腰牌,却被他的人使计推下了金水河。而他那时正躲在桥墩上,等着逼问她被三哥第一回 掳出宫的见闻。

    如果不是那时,或许是在温泉别苑?

    在温泉池里,她为他打掩护,紧紧贴着他。

    他那时腹上箭伤疼痛难忍,随时都要晕过去。然而那时却神奇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对一个人第一次的动心,只怕就是那样吧。

    此时他同她站在檐下,空气有些冷冽。

    他忆起过往的一切,眼中立时湿润。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取了帕子为他拭泪,口中含了些揶揄:“多大的人了……”

    他立时将面埋在她颈间,哑声道:“好想你。”

    仿似发誓一般,同她道:“你放心,我不会娶旁人。”

    她又抿嘴一笑,低声道:“又说傻话。”

    一个想上位的皇子,怎么可能没有子嗣。

    此时远处倏地轰鸣,继而漫天星辰花在头顶绽放。

    瞬间璀璨,又瞬间陨落。

    这样的盛开时刻,如果换算成人的寿命,能有多久呢?

    她真正同他在一起,其实是七月。

    七月到第二年一月,半年的时间,够她回味的。

    过了这一夜,她长睡不醒。

    便连康团儿过来在她耳畔唤“狗儿”,她也毫无反应。

    正月初十,离上元日还有五日,乔家老夫人殁。

    乔家刻意隐藏着消息,却不知怎的被传的街知巷闻。

    乔大人无法,只得亲自上表朝廷,要为母亲守孝丁忧。

    筹备了大半年的皇子娶亲之事,依理顺延三年,再择佳期。

    他得知消息的第一刻,便去寝殿,坐在猫儿身畔,低声道:“同乔家,不成亲了。”

    她已昏睡时日,此时却缓缓睁了眼,目光几经涣散,终于聚焦。

    她一把拽住他手,苍白嘴唇张了几张,方喑哑道:“你……放我走吧……”

    他便是心中已有些预感,只见她忽的醒转,同他说下这锥心之语,五脏六腑痛的仿佛瞬间移了位。

    他哑声道:“孩儿会有的,会有的。”

    她只摇摇头,脸颊已被泪珠儿打湿:“我会死……我会枯死……”

    他几乎是仓皇而逃。

    书房里,老神医看着他的神色,道:“殿下若愿意听老夫一言,老夫便劝殿下一回。”

    萧定晔只摇头道:“若是让我放她走,你便莫开口。”

    神医道:

    “殿下可记得,半年前老夫曾说过,胡姑娘心火重。那时老夫曾建议,让她同殿下分开,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然而到了这一刻,老夫已不是建议。

    殿下难道看不到,胡姑娘忧虑到奄奄一息,只比死多了一口气?

    殿下该知,她是个性子刚烈的姑娘。她挺到这个时候,所求为何?”

    所求的,是出宫。

    他脚下一阵踉跄,只觉着眼前发黑,半晌挣扎道:“是不是她离了我,她就能活?”

    老神医点头:“殿下是她所有心火的来源,离了殿下,她就能活,能好好的活!”

    ……

    宫里的夜晚,和平日似乎并无分别。

    猫儿此前曾数度说过,皇宫是一口大井。宫里的人并不是井底之蛙,而是被塞进井里的尸身。

    他从未这般仔细体会过皇宫的夜。

    站在正殿窗前,顺着敞开的窗户往外瞧去,气死风灯虽映照着亮光,却晦暗如坟前鬼火。

    这是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他生在此处,长在此处。

    他本该热爱它如家。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极孤独。

    宫中人要掩饰自我,祖母、母后、父皇皆如此。

    纵然他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子,然而自小,除了他抓周之后,宫里几乎是不为他过生辰的。

    他若喜欢吃一道菜,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