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幻海斩妖录在线阅读 - 第十二章 来历非凡的师门(剧情章)

第十二章 来历非凡的师门(剧情章)

    半昏半醒之时,从忆觉得似有人在喂自己喝水。

    干裂的嘴唇,沾到了那清甜甘冽的凉水,分外舒畅。

    那水似有治愈之效,从忆不过吞了几口,便觉得体力恢复了些,有力气睁开眼了。

    这一睁眼,正看见那四脚兽,瞪着一双有灵性的眼睛,嘴里衔着树叶,其中盛着晶莹液体,一遍遍的喂自己。

    从忆见着那大狗似的四脚兽,心生亲切,抬手摸摸那毛茸茸的脑袋,道:“是你救了我?”

    四脚兽用自己脸颊蹭了蹭了从忆的,冲从忆身后呜呜两声。

    从忆顺着四脚兽所指,向身后望去,发现不远处是一清澈小溪,水流叮咚,其间站了一破衣烂衫之人,手持木棍,时不时朝水里一刺,想来是在叉鱼。

    从忆望着那人背影,心道这难道是哪里的隐士高人?强撑着站起身,正要发问,那人却大笑一声“好!可算逮着了!”接着便转过身,木棍上叉了条还在挣扎的大鱼,施施然走上岸来。

    只见那人,长须及胸,须发尽白,裤腿挽至膝盖之上,腰间绑着个葫芦,面相仙风道骨,打扮却犹如乞丐。

    从忆见此人哈哈大笑着冲自己走来,心中一动,暗道:此人看着明明是个陌生人,为何感觉有几分熟悉?自己若是见过此等不俗之人,定然不会忘记,为何现在却又无甚印象?

    那老者见从忆醒了,也不见外,将那大鱼摔到从忆脚下,道:“好徒孙,肚子饿了吧?快将这鱼收拾干净,拿那边的草叶裹了烤着吃。”

    从忆被那声“好徒孙”惊得两眼发直,忙道:“前辈,您唤我什么?”

    老者捻捻胡子,笑道:“好徒孙啊。你师傅不是鹤明焰那小子么?我是他师傅,你自然是我徒孙啊。”

    从忆听着这话,跟脚下那尾鱼一样,嘴张得开开的,就是发不出声来。

    不怪从忆失了语,实在是这老者不修边幅、放浪形骸的样子,和师尊那端庄周正的形象,差别太大,让人无法想象这两人会是同出一门的师徒。

    老者见从忆呆呆傻傻的,皱了下眉,道:“我这徒孙,难道是个傻子?”

    从忆这才勉强回过神,有些结巴道:“……见过……见过师祖。”

    老者摆摆手,指指地上那鱼,道:“鱼离了水,要立刻上火烤,方才够滋味,你怎还呆立在此?”

    从忆这下更加结巴了,道:“小辈……小辈并不会收拾鱼……”

    这确是实话。君子远庖厨,从忆自小连厨房都未进过,如今连盛饭布菜都是开阳包办,又哪里可能会杀鱼烤鱼。

    老者听了,摇摇头,道:“既如此,还是我这个老头子自己来吧。”语气平平淡淡,并无半分责怪之意,但从忆听着仍是心里一虚,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

    从忆跟着老者走到溪边,见老者熟练的给鱼开膛破肚,去鳞去鳔,心里有上千个问题,捡了个最简单的,道:“师祖,那绑住小辈的妖物,可是只树妖?”

    老者嗯了一声,随口答道:“千年柳树妖。”千年!从忆心中一惊。要知道,他之前见过修行最久的妖怪,便是前两日绑到鸣鹤堂的朱厌,修行三百年。这修行千年之妖物,妖力该何等强大?而这老者的态度,如此平淡无奇,似乎千年老妖并不是个稀罕物件。

    正此时,那四脚兽也跟了过来,挨着从忆坐下,直着上身看着老者杀鱼。

    老者眼也不抬,只微转身,对那四脚兽道:“稍后要生火,你去寻些干树枝来。”那四脚兽嗷呜一声,起身走了。

    从忆便换了个话题,道:“师祖,您养的这灵兽,颇通人性,似豹非豹,似羊非羊,似犬非犬,究竟是何物?”

    老者手上不停,道:“这是‘狡’。你没见过,倒也正常。”

    从忆又一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状如犬,有豹文,角如牛,的的确确符合古书上对“狡”的描述。狡,传说中能让一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上古瑞兽,历代帝王登山做法也难求一见的瑞兽,就这么被这老者呼来唤去,就像在使唤一匹小毛驴。

    自己这师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从忆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老者已经收拾好了鱼,解下腰间葫芦,往那鱼身上淋酒;又拔了一束香茅草,将那鱼层层裹住。

    这会儿功夫,狡已经衔着大捆干柴回来了,还小心码在地上,摆成了个柴火堆。

    老者笑吟吟对从忆道:“想来,你也不会生火吧?”

    从忆自然只能低头称是。奇的是,旁边那狡,也呜的一声,垂下头来,一副心虚胆怯模样。

    老者将那裹了茅草的鱼抛给从忆,另捡了些枯叶堆在柴火上,自己掏出两块火石,轻轻一碰,引出点点火星。老者再挽着胡子,鼓着腮帮子吹了一阵,终是烧出了噼里啪啦的明火。

    接着,老者便一边荒腔走板的哼着歌,一边烤起了鱼。不过片刻,那鱼便传出阵阵香味,而老者毫不掩饰的大口吞着唾沫,显然是一副馋了的模样。

    见此情景,从忆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师祖,师尊过去,也这样和您一起,烤鱼来吃吗?”

    这问题并不可笑,然而老者笑得前仰后合,道:“那傻……那傻孩子,才不会这么吃鱼呢。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他呀,把你们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学了个十足十!”从忆听到老者说“你们”,心中微有疑惑,又想老者可能是在指皇家?因此也不再多问。

    鱼烤好之后,老者将鱼一分为二,自己捧着鱼头那边大啃起来,一面啃一面道:“香,真香!”

    从忆忍住饥饿,将自己那份鱼又分成两半,递了一半给那只狡。

    老者嘴里包着鱼肉,咕哝道:“他现在不爱吃熟的,只爱吃生的。”

    果然,那瑞兽只蹭蹭从忆的手,自去溪边趴着饮水了。

    待两人将一条大鱼吃得干干净净,老者用手背抹抹嘴,改了坐姿,端正的盘着腿,上身直立,正色道:“从忆,你将今日被那树妖绑缚之事,细细从头道来。”

    见着老者严肃的神情,从忆第一次觉得,这老者的气势,还是与师尊颇有几分相似。

    他不敢怠慢,便将自己如何听得小厮报信,又如何在与妖怪缠斗之时,被那小厮使诈骗住,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最后,从忆似是自我安慰道:“不过,我猜,既然那小厮是在诈我,开阳定然也没有被那妖物给抓住。这么想着,我心里倒是安稳了些。”

    老者听完,点点头,笑道:“开阳自然是安全的,你不必再忧心。”

    紧接着,老者正色道:“从忆,你觉得,今日之事,你错在哪里?”

    从忆微一皱眉,道:“我……我不应当背对着妖怪,实在太过凶险。”

    老者摇摇头,道:“从忆,背对妖怪,固然是交战时的大忌。但你今日最大失误,并不在此。”见从忆面露不解,老者道:“你从头到尾,半点都没有质疑过那报信之人,哪怕他一个毫无修为之人,已经奔波了一整日,还能和你同时出现在远离侯府的苗家庄,你都没有起疑?”

    从忆迟疑道:“可……可他终归是人。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为何人会与妖相勾结?甚至和妖一起,陷害于我?”

    老者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从忆,你认为,妖是什么?从何而来?”

    从忆眨了眨眼,茫然道:“妖……不就是妖么?许是什么兽啊树啊,机缘巧合,吸了天地灵气,就成了妖?”

    老者继续问道:“那你认为,为何人要斩妖?”

    从忆忙道:“师祖,您放心,师尊一直教诲我,不可滥杀妖怪,若对方有了仁念,还可放归山林。”

    老者盯着从忆,两眼精光闪烁,继续问道:“那你是如何判断,对方有了仁念?”

    从忆被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迟疑道:“我……我并不判断。我只管……交给师尊。”

    老者脸上露出极复杂的表情,对着从忆道:“从忆,自你接过这斩妖剑以来,最远去到了哪里?见过最厉害的妖物是什么?”

    从忆越发有幼时背不出书被娘亲责问之感,垂首低声道:“最远……去过临安附近的东阳县,淮安县。最厉害的妖物……是一只能挣脱捕妖网的狼妖,和今日那树妖。”

    老者仰起头,长叹道:“见识如此浅,历练如此少!鹤明焰这师傅,未免太不称职了!”

    被师祖如此评价,从忆自是心中惊跳。又听见师祖议论师尊,正想开口为师尊解释,突听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从忆!”

    闻得此声,从忆惊喜的回过头,来人正是师尊,真正的师尊,一袭墨黑长衫,纤尘不染,微微露出红色斜领;脸戴银色面具,更衬得朱唇似血。

    从忆见了鹤明焰,忘了去想为何师尊会在这里,只没来由的一阵鼻酸,跟个孩子似的,委委屈屈的叫了声“师尊!”

    鹤明焰疾步走到从忆身旁,抬手摸摸他的头,算是安抚,又对着那老者作揖道:“师傅,弟子不知师傅会来此地,弟子失礼了。”

    老者见着鹤明焰,气势徒然一转,方才虽然严肃,但仍不失亲切。如今,老者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威压,连从忆都觉得双腿微沉,心中发紧。

    在那股威压之下,鹤明焰默不作声的跪在了老者面前。

    老者沉声道:“鹤明焰,常乐当年将从忆托付于你,你便是如此教导他的?只让他练些捉妖技法,拳脚功夫,却不放他出去历练?”

    从忆心中一惊,下意识跪在鹤明焰身边,道:“师祖不要动怒!是……是小辈自己太过痞赖贪玩,没有好好修炼,并不是师尊的错。”

    老者看看从忆,并不搭话,继续质问鹤明焰道:“我听说,你有整整一年,都未曾亲自教导从忆?”

    从忆瞠目结舌,心想师祖怎的连这事也知道?同时脱口而出道:“并不是,是从忆自己避开了师尊。”

    问话再次被打断的老者,看着从忆,无奈道:“好徒孙,你莫要再打岔了。”接着,老者冲远处的狡吹了个口哨,将那瑞兽唤至面前,道:“我有话要对徒弟说,你将我这呱噪不停的徒孙送回正南侯侯府。”

    那狡便咬着从忆的衣袖扯了扯,示意他坐到自己背上。

    从忆还想说什么,却见那老者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眼中既有关爱,又有期盼,还有不舍和担心,竟和外祖母盯着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

    被这种眼神注视着的从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坐到狡的背上,对老者和师尊拱手行礼道:“那,小辈便先离开一步。”

    老者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威严肃穆的神态,道:“从忆,你记住,躲在这临安城,靠着斩妖剑和捕妖网,捉几只不成器的小妖,那不是你该走的路。”

    从忆郑重点点头,听凭身下的狡腾云驾雾般载着自己走了。

    待从忆走远了,老者对着溪水朗声道:“出来吧,都藏了多久了。”

    溪水应声哗哗作响,少顷,一道青色身影从溪水中窜出,落到老者面前,也是跪姿,恭敬道:“师傅。”

    老者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人,仍对鹤明焰道:“明焰,足足十五年没有见过你了。你这十五年来,把从忆保护得太好,好得快要把他给养废了!”

    鹤明焰听得此话,并不畏缩,只平静道:“师傅,如果可以,我希望从忆可以一直这么下去,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真到了那天,需要他做出选择,我也会……”

    老者怒道:“胡闹!真到了那天,你是打算骗着他,还是哄着他,还是把他给硬推到幻海里去?”

    鹤明焰并未吭声,跪着的另一人慢悠悠道:“这傻鸟可不会把从忆推下去,只会自己代从忆跳下去。”

    鹤明焰轻抿了抿嘴唇,竟是默认了的样子。

    老者显然没想到这一点,愣了下,道:“你这……竟然……对他动了真情?”

    鹤明焰垂下头,连耳朵都红透了。

    老者声音放缓不少,道:“这倒是稀罕了。但是,你应当知道,即使是你,替他跳入幻海,也只能解一时之急,反倒浪费了常乐当年一片苦心。你……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老者见鹤明焰低头不语,又缓缓道:“明焰,万物各有天命。唯有让从忆自己悟出大道,以他的体质,才能真正救得两界。否则,无论你再怎么回护于他,再怎么想让他安稳过完一生,若幻海再度崩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鹤明焰听了此话,身体颤了一下,在老者面前重重叩首,一字一句道:“弟子记住了。”接着,鹤明焰抬起头,道:“可要让那一位出来?”

    老者微一沉吟,道:“不用。”

    旁边跪着那人轻笑一声,道:“那一位可比你痛快得多,早不知和从忆做过多少遍了。要不是他昨日给从忆灌足了精气,我看从忆今日来的路上,怕就要被那柳树妖的毒液给毒死了。”

    老者皱皱眉,对鹤明焰道:“你且先回去,我另有话对澄空讲。”

    鹤明焰转头看着旁边的顾澄空,不知面具之下是何表情。

    而一身青衣的顾澄空,只一脸无聊的盯着鹤明焰,眼中尽是讥诮之色。

    鹤明焰并不做声,再次冲老者行了礼,站起身,往空中一跃,化作一只身形优美的丹顶鹤,展翅朝天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