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应不识(总攻/NP)在线阅读 - 40 风雨欲来

40 风雨欲来

    鹿无晴连连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阿朔,什么太子,我根本不认识。”

    闻辛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看他:“不知道?不知道那你刚才支支吾吾地紧张什么?”

    谢问拉住了闻辛,向鹿无晴行了一礼,“鹿公子,请您莫要见怪,其实我们要找的是一位与我们失散已久的朋友,那人与我们分开已有三个月,至今仍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之前我们在梨园春看了您写的那场戏,发现戏中的主角正是我们在找的那位朋友,便寻思着说不定您见过我朋友,这才找上了您,我们念友心切,方才说话不免有些唐突。一时冲撞了您,还请见谅。”

    鹿无晴见谢问态度真诚,一派风度儒雅的翩翩君子模样,这才心下略定,直言相告:“谢公子,鹿某不是故意隐瞒,实话与你们说罢,之前我正在写新戏,正愁没什么灵感,便跑到城东一家名叫花间醉的酒肆里喝酒,与店里的客人闲聊,正巧邻桌就坐着一个人,说自己有一个故事,倒是有几分有趣,想说与我听,我听了之后觉得不错,就以他的故事为蓝本,改成了血溅重阳这出戏。”

    谢问大喜过望:“这人是谁?现在在哪儿?”

    鹿无晴摇摇头:“他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更不要说行踪住址。我只与他在这江州城中见过两面,一次是在花间醉,还有一次就是在血溅重阳公演第一天的梨园春里。”

    谢问继续追问:“此人有什么特征么?”

    鹿无晴:“那人身长大约七尺,一袭青衣,头戴一顶青纱帷帽,虽然看不出模样,但是声音却像清泉似的悦耳动听,似乎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谢问一听这话,激动地抓住闻辛的肩膀摇晃起来:“绝对错不了!这人一定就是阿朔!”

    闻辛被他晃得晕头转向,忙道:“行了行了,我知道,别摇了行吗!”

    鹿无晴侧头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啊对了,还有,这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线香,每次他一出现,就算我没看到他的人,也会先闻到那股香味,然后就知道他必定在附近。”

    谢问奇道:“香味?什么样的香味?”

    鹿无晴侧头想了想:“是寺庙里的线香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像沉香。”

    “身上有寺庙里熏香的味道,难道阿朔经常在寺庙出没?”闻辛胸有成竹地打了个响指道,“既然如此,我们把这周边的寺庙全都找个遍,不怕找不到阿朔的下落。”

    此时谢问已从方才的激动中冷静下来,忧心忡忡地道:“那如果他已经不在江州了呢?”

    闻辛摇摇头:“他一定在江州。”

    谢问奇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闻辛没有回答,转向鹿无晴道:“姓鹿的,你写血溅重阳的戏本花了多长时间?”

    鹿无晴掰着指头算了算:“该有……十天半个月吧?”

    闻辛点头道:“也就是说,至少在半个月前阿朔确确实实是在江州的。你刚才也说了,花间醉之后你就再也没遇见过他,可是却在公演的第一天,那人便如期地出现在了梨园春。这样一来结论不就很明显了吗?”

    谢问听到此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如果并非常住江州城的话,不可能得知鹿公子的新戏什么时候写完,更不可能在半个月后新戏公演的第一天就如期到场观看。”

    “正是如此。浅月楼主也说过,这出新戏是这些天才开始公演的,也就是说,阿朔这几天应该就在这江州城里。”说到此处,闻辛向着鹿无晴抱拳道,“就是这样,所以鹿公子,这些天还得请你帮帮忙了。”

    鹿无晴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帮什么忙?能说的我都说了啊。”

    “你不是说一闻到那人身上的香味,就知道他人在附近么。既然你的鼻子这么灵,我们找人的时候当然要捎带上你啊。”

    鹿无晴翻了个白眼:“我鹿无晴好歹也是堂堂梨园大家,与你们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被你们当狗来使唤?要找你们自己去找。”

    说罢甩甩手便要离开,谁知却被闻辛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不许走!我们为了找你费了这么大劲,想就这么溜走,没门!”

    “你……!”

    鹿无晴正要发作,谢问连忙上前搭着鹿无晴的肩膀,将他按坐在桌前:“鹿公子别急,有话好商量嘛,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我们请鹿公子帮忙找人,作为交换,鹿公子若是有什么条件或者需要也可以尽管开口,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之事,我们都乐意效劳。”

    闻辛在一旁应和道:“对,我们江湖人凡事都讲江湖规矩,我们绝不会白白让你帮这个忙,你尽管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天地良心,你要我们做什么都行。”

    鹿无晴盯着两人,沉默了良久。

    “看来若是我不答应,你们今天是不打算放我走了是吗。”鹿无晴看着两人这副态度坚决的模样,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们都说到这份上了,那鹿某便斗胆麻烦二位帮个忙。”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面。

    “送信?”谢问扫了一眼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秋蕊?这是何人?”

    鹿无晴:“你们既然是江湖中人,那江州大侠林寒松的名头,你们应该听说过吧?秋蕊是林寒松之子林鹤亭的小妾。”

    谢问略一寻思:“林寒松……你是说武林盟盟主林寒松?您想让我们将这封信转交给他儿子的小妾?”

    鹿无晴咬了咬牙,点头道:“不错。”

    闻辛奇道:“送信这样的小事,你自己也可以做吧?为什么要假手他人?”

    鹿无晴脸色有点尴尬,低声道:“这秋蕊……其实是我的相好。”

    闻辛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哦……原来方才外面的那些话不全是空穴来风,你还真是到处勾搭良家妇女啊?”

    鹿无晴一张脸窘得又白又红:“当然不是!这秋蕊本是戏班出身,是江州一带当红的艺伎,原本我与她情投意合,早就私定了终生,可谁知后来她被那姓林的看上,强娶回了林家做小妾。我始终忘不了她,于是自那以后,我们便常常相约私会。秋蕊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从来不会失约,这个月初五本是我与她约定之日,可是那日我等了她整整一天她也没来,而且自那以后,她便彻底没了音信。我担心会不会是我们私会之事暴露,害得她被林府软禁。若只是软禁倒也罢了,万一……万一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便难辞其咎,一想到这里我便日夜寝食难安。”

    闻辛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想确认秋蕊是否平安,但是又不便亲自上门,所以想委托我们替你去林府打探一下虚实?”

    鹿无晴点点头:“正是如此。若她平安,便麻烦你们替我把这封信交给她。”

    闻辛将桌上的信揣进怀里:“好说,那我去去就来。明天辰时,还是在这茶馆,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转身快步走出茶馆。

    “等一下!”谢问连忙追了出去,一把拉住他,“你想一个人去?”

    闻辛回过头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然呢?你忘了吗?这种事我最在行了。”

    谢问皱眉道:“那林寒松可是武林盟的盟主。”

    闻辛一愣:“哦,那又如何?”

    谢问好气又好笑:“什么那又如何,林寒松身为武林盟盟主,武功造诣极高,你独自一人擅自闯入他的府邸,不会有危险吗?”

    闻辛不以为然地道:“我只是去送个信,看看那个秋蕊到底是死是活而已,能有什么危险啊?再说了,我去会有危险,那难道你去就不会有危险了吗?”

    谢问一时语塞:“这……话虽如此,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还想不想见到阿朔了,想的话就别叽叽歪歪的了。”说着闻辛凑上前来,捧起谢问的脸,飞快地在他嘴上叭了一口,“放心吧,乖乖地回去等我,听到了吗?”

    他笑着对谢问眨了眨眼,一转身飘然而去。

    谢问红着脸地立在原地,望着闻辛一阵风似的远去的背影,苦笑又无奈地叹气:“还说我,你不还是每次都对我用这招。”

    入夜,江州城东某处宅院中,皇甫轲刚用过晚饭,正坐在亭中,教元凛内功心法口诀。元凛聪明悟性高,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已经将基本功练得七七八八,皇甫轲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开始传授他南华门的心法口诀。

    “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练剑啊?”元凛不喜欢死记硬背,只学了一会儿便哈欠连连,抱着皇甫轲的腰撒起娇来,“我也想像孟师兄那样,拿着把剑舞来舞去,那样多帅啊!”

    皇甫轲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子,柔声道:“学武讲究循序渐进。你没练好内功心法,光学剑招也只是假把式,唬唬人倒是可以,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练了也是白搭。”

    元凛听了这话,闷闷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道:“可是背这些心法好无聊,一点意思也没有。”

    皇甫轲一时语塞,他虽然喜欢小孩子,但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性格,也不太会哄人,谢问就不一样,他这人不但能言巧辩,也擅长逗孩子开心,如果谢问陪着元凛一起习武,或许元凛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吧。

    元凛见皇甫轲突然不说话,奶声奶气地道:“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在想谢师兄了?”

    皇甫轲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为师在想什么?”

    元凛道:“因为师父想谢师兄的时候总是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然后学着皇甫轲的样子,垂下眉毛,撅起小嘴,做了个郁郁寡欢的表情。

    皇甫轲不禁被他逗乐了:“年纪轻轻的,眼睛倒是挺敏锐。”

    元凛嘿嘿一笑:“那是当然,眼力不好可当不了小偷!”

    皇甫轲好气又好笑地在他额头上弹了个暴栗:“这又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不好好背口诀可不许吃好吃的哦。”

    就在这时,两人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皇甫轲转头望去,只见两个人影出现在院子门口,其中一个是孟怀瑾,另一个不是别人,正是谢问。

    谢问手里拎着两包东西,快步走上前来道:“师尊,我在路上碰到了孟师兄,于是就顺便看你们来了!”

    两人刚走进亭中,元凛便闻到了从谢问身上传来的一阵香味,于是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抱着谢问大腿道:“谢师兄!你手里拿着什么?好香啊!”

    谢问将手中的纸包放在亭中的石桌上,一边拆开一边道:“这是陈记老铺的灯芯糕。这陈记老铺可是江州有名的老字号,为了买到这一份灯芯糕,我和你孟师兄可是排了一个时辰的队呢。”

    纸包打开的瞬间,清香四溢,元凛早就忍不住了,忙不迭地伸手去抓那白花花的糕点。

    孟怀瑾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没听到你谢师兄说的吗,背了心法才能吃。”

    元凛急道:“我会背!我会背!我现在就背给你们听!”说着站在亭子中就开始洋洋洒洒背起口诀来。元凛脑子聪明,果然将心法一字不差地全背了出来。谢问笑着拿起一块灯芯糕:“不错,来,这是师兄赏你的!”

    “谢谢师兄!师兄真是个大好人!”元凛欢呼着扑到谢问怀里,欢天喜地地吃了起来。那性急的模样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谢问见皇甫轲掩着嘴轻咳了几声,便将一青花瓷罐递给皇甫轲:“师尊,这些天你身体可好?这是那天咱们说好的,到了江州之后给你熬的枇杷膏。”

    皇甫轲点点头:“为师已经好多了。以后你要来便来,不必这样费心。还有,你不是要找阿朔吗?已经找到了吗?”

    “不急,这事啊说来话长,我也正好想跟你们唠一唠这件事,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说。”

    说罢,四人围坐在亭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聊天,谢问从他与闻辛一起去梨园春看戏开始讲起,一直说到答应帮鹿无晴到林府送信。

    孟怀瑾听得唏嘘不已:“如果这血溅重阳的故事是真的,那阿朔这孩子也实在是太可怜了。要是能快点找到他就好了。不过这鹿无晴也真是的,就算他再怎么喜欢秋蕊,人家好歹也嫁了人,那就不该再藕断丝连了吧。我看这秋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你怎么这样咒人家呢。”谢问白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一旁的皇甫轲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便道,“师尊,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皇甫轲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为师只是有些累了……你们聊,为师先回房歇着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转身回房。

    谢问莫名其妙,转头问孟怀瑾:“师尊这是怎么了?感觉样子不太对劲。”

    孟怀瑾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道:“你想多了吧,师尊最近几天一直是这样,可能只是因为武林盟的事烦恼吧。”

    “武林盟?”谢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啊,是有这么回事,你们不说我差点忘了还有这茬。”

    孟怀瑾白了他一眼:“你这没心没肺的。成天只顾着自己的事,明天就是武林盟大会举行的日子。这两天师尊一直四处走动,为武林盟的事做准备,他本来身子就弱,想必是累着了吧。”

    谢问沉吟半晌,起身道:“那我得进去看看师尊。”

    轻轻敲门,听到门里传来一声“进来”,谢问推门进去,见皇甫轲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你来做什么?”皇甫轲眼睛睁也不睁。

    “师尊,明天的武林盟大会,我也想去。”谢问凑到皇甫轲面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皇甫轲的胳膊。

    “为什么?”皇甫轲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还要去找阿朔么?”

    “阿朔当然要找,但是我身为南华门的弟子,武林盟大会也该有我的一份,既然师尊都去了,我这个做弟子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再说,我对尸傀的事也有些了解,说不定能帮上师尊的忙呢?”

    皇甫轲定定看着他:“是不是怀瑾对你说了什么?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武林盟的事再忙也没你操心的份。”

    “可是我担心师尊,想助师尊一臂之力。”

    “不行。”皇甫轲闭上眼睛,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为什么?”谢问顿时有点委屈,抓着皇甫轲的袖子道,“我只是想帮忙而已。师尊你这一天天累的,感觉一下子都老了好几岁,我看了会心疼的。”

    “你要真替为师着想,那就别插手为师的事!”

    皇甫轲的声音忽然高了一个八度。

    谢问一愣,松开了皇甫轲的袖子,没有说话。

    皇甫轲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声音压得极低极轻:“你今天来,为师很开心。但是……武林盟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明白吗?”

    谢问沉默了很久,低声道:“弟子明白了。那弟子便不打扰师尊休息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推门而去。

    门关上之后,皇甫轲仿佛浑身力气抽空一般,缓缓蜷起了身子,把头埋在了膝盖之间。

    “唉,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李延昭的声音忽然在房中响起,皇甫轲一动不动,他已经没有力气搭理任何人。

    “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明日就等您的信号。我说司衡真人,现在可不是消沉的时候,明天咱们可全都得仰仗您。您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滚。”

    “什么?”

    “我叫你滚!”皇甫轲突然随手抓起身旁的砖头一样的书籍,发狠地向门口砸去。

    “好好好,我走我走,您消消气,我这就走!”

    啪,门关的响声,世界终于清静得只剩下窗外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