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应不识(总攻/NP)在线阅读 - 83 虚实之间

83 虚实之间

    “徒儿?”叶存真双目圆睁,眼珠子几乎要爆出血丝来,“好你个皇甫轲……你……你们居然又骗了我一次!?”

    皇甫轲脑中仿佛被人重重一锤,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方才在水中惊鸿一瞥的那个黑影,原来那个人不是谢问,而是玄鹤。

    “不是的!叶前辈!”皇甫轲刚要上前,玄鹤便挥起一掌,一股巨大的掌力扑面而来,将皇甫轲和谢问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谢问:“玄鹤怎么会在这里!?”

    “他乔装打扮成水手,上了安亦杰的船,偷偷跟踪我们来的!”皇甫轲说着,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师尊,你被玄鹤方才那一掌击中了心脉。我得替你疗伤。”

    “不行!”皇甫轲捂着胸口,摇摇头道,“为师可以自行调理内息,还挺得住。但是叶前辈手筋脚筋尽断,武功被废,只能任人宰割,若是晚一步便来不及了!你快去!”说着在谢问背上狠狠推了一把。

    与此同时,叶存真被玄鹤真人死死掐着脖子,呼吸越发困难,手脚艰难地挥舞、挣扎,却始终无力抵抗玄鹤的束缚。

    “放开叶前辈!”谢琞一声厉喝,快步冲了过来,刷地拔剑出鞘,剑尖轻抖,当胸连刺几招,逼得玄鹤不得不松开叶存真。玄鹤左躲右闪,使了个虚招,人影倏地消失了。谢琞一瞬间错愕,紧接着便觉得背脊一震,一股霸道的内力从背脊穿透了胸膛,他一个踉跄向前跪倒,仿佛全身气血都在逆流,还没来得及调整气息,玄鹤已经再次逼近身前,他长剑横在胸前硬着头皮挡下这一掌。奈何玄鹤真人的内力实在高出他太多,这一掌震得他虎口生痛,手一松,剑便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凭你……也想阻拦我?”玄鹤真人一把揪住谢琞的衣襟,手一扬,将他往湖中丢去。

    谢琞一声惊呼,身体腾空之后没多久,便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谢问飞身而上,在空中堪堪接住了谢琞,抱着他跌落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

    “谢问!你三番两次破坏我的计划。前几次,我看在轲儿的面上,饶你性命,这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罢,玄鹤运气提掌,一股压迫感极强的黑气席卷着狂风而来,强大的冲击力接二连三地将周遭的一切尽数摧毁。谢问很清楚,玄鹤这一次是动了杀意,他无法招架只能频频躲闪,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逼到角落,眼看着玄鹤一掌将至,他一个翻身挡在谢琞身上,将他紧紧地护在怀里。

    一瞬间,视野似乎大大地扭曲。

    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厮杀声,哭喊声。这声音似乎很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

    谢问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无法思考,只知道要保护好他身边的人。

    怀中的人在瑟瑟发着抖,谢问低下头去,看到的是一双惊恐的眼睛,还有泪水无声地在眼眶中打着转。

    “谢问哥哥,我们该怎么办?”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颤声道。

    谢问一瞬间愣住了,这个小男孩,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一瞬间,无数记忆像是浪潮一样铺天盖地地涌入脑海之中。他想起了洛阳馄饨摊上那双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大眼睛,也想起了那一日他与这个不知名的小乞儿的约定。

    “谢问哥哥,吃完了馄饨,我们去哪里玩?”

    “长安吧!长安比洛阳大多了,有好多好玩的东西,特别热闹!”

    “可是长安离洛阳好远啊,我爹知道我跑这么远,一定会生气的。”

    “不远不远,坐马车两天就到了。再说,一直待在洛阳多没意思啊,外边可好玩了,你难道就没想过出城去看看?”

    “想!”

    就这样,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一拍即合,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爬上了一辆去往长安的商队马车,躲在荷台上的草垛里,跟着马车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城。

    这一年,他还只有八岁。

    谢问看了看自己的手脚,陷入了迷茫。这是时光倒流,还是自己在做梦?

    谢问掐了掐自己的脸蛋,有点疼,一团浆糊似的脑子里迷迷糊糊地堆积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谢问不是没有离家出走过,但是瞒着父亲出这么远的门,这还是头一次。他依稀记得,自己与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乞儿躲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穿梭于阡陌纵横的青山绿水之间,饿了肚子就在市集上买点馒头烙饼,渴了就偷偷溜到地里偷摘果子,还是孩子的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对未知的旅途充满了新奇与期待。

    可惜好景不长,两个孩子还没从兴奋中缓过神来,残酷的现实便给他们上了一课——他们的马车在半路上遇到了劫匪。

    “大哥哥?”小乞儿见谢问没有反应,推了推他的肩膀。

    谢问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盯着小乞儿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眸子亮晶晶的,小小声道:“谢琞。”

    谢问又一次呆住了。

    谢琞见谢问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便握住谢问的手掌,伸出食指,在谢问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出一个琞字。

    “竟然是你……”

    就在谢问陷入混乱之时,外边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谢问悄悄地从草垛中掀开一条缝,刺眼的阳光下,一个黑衣人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手中握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剑,那背影看上去莫名的眼熟。

    也许是察觉到了背后的一丝气息,黑衣人转过头,向这边投来一道凌厉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谢问脑子中如同闪过一道惊雷。

    ——玄鹤!?怎么会是他!?

    谢问彻底懵了,他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过去,莫名其妙地变成八岁时的样子,还莫名其妙地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是谁在里面!出来!”玄鹤厉声道。

    谢问心念电转起来,如果这真的是过去,那么这个时候的玄鹤应该并不认识自己,于是他定了定心神,从草垛中探出头来,奶声奶气地道:“救、救命……”

    听到谢问的声音,玄鹤皱了皱眉。他走上前来,用剑将谢问与谢琞身上的草垛掀开。

    “原来是两个孩子。”

    玄鹤缓和了神情,将剑身上的鲜血抹干净,回剑入鞘。

    他低头将谢问与谢琞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会躲在这草垛里?”

    谢问答道:“我们是洛阳人,想去长安玩,所以偷偷上了这辆马车……”

    “你们不是这个商队的人?”

    “不是。”

    玄鹤见谢琞被满地尸体吓得躲在谢问身后瑟瑟发抖,谢问却一脸淡定,对答如流,不禁暗暗称奇:“小小年纪,胆子倒是挺大。你叫什么名字?”

    谢问随口胡诌道:“拾五。”

    “拾五?”

    “因为我是七月拾五出生的。所以叫拾五。”

    玄鹤冲谢琞扬了扬下巴:“那他呢?”

    “他叫拾六,八月拾六出生的,是我弟弟。”谢问继续面不改色地撒谎。

    谢琞躲在谢问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猛地点头。

    玄鹤眯着眼睛,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跳上马车。

    “拾五,拾六,你们不是想去长安么,我带你们去。”

    “哈!?”谢问瞠目结舌,心想算了吧,鬼知道你到底安了什么心,我巴不得离你越远越好,于是忙道,“不不不,道长,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就好。”于是拉着谢琞的手便要下马车,谁知一只脚刚迈出去,身子就忽然腾空,竟是被人拎着后领提溜了起来。

    “放、放手!”谢问急得手脚在空中乱舞。

    “自己走?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知道怎么去长安么?”玄鹤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这么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你会吃了我,绝对!

    谢问在心中咆哮,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赔笑道:“道长,您行行好,我……我们不想去长安了,我们只想回家。”

    “想回洛阳是吧?行,我送你们一程。”

    说罢,玄鹤也不给谢问反驳的机会,直接将谢问和谢琞塞进车舆里,随后一甩鞭子,扬尘而去。

    谢问坐在马车中,心想完了,玄鹤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明显不对,可是他带走两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呢?就在他大脑一片混乱之际,身旁一双小手伸了过来,无声地抱紧了谢问的胳膊。

    “大哥哥,我怕……”谢琞低着头,可怜兮兮地撅着小嘴。

    谢问心中一软,方才他脑子里一塌糊涂,无暇顾及身旁的谢琞,现在他才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谢琞内心的惶恐无助比他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他搂着谢琞的肩膀道:“别怕。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你。”

    玄鹤沉默寡言,一路上也不怎么搭理谢问与谢琞,只是策马赶路,谢问三番五次想从他口中探得一些口风,结果不是碰了钉子就是不了了之。夜幕降临之后,玄鹤也不在驿站休息,而是在荒郊野岭中摸黑前行,谢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若是回洛阳的话应该走官道才对,可他们现在却是越走越偏僻。

    “今晚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前面有一条河,我去打个水,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待在马车上,不要到处乱跑,听到没有?”玄鹤将马车停在一棵大树下,转身对两人道。

    谢问和谢琞乖乖应了一声。

    玄鹤离开马车,走到河边打了点水,还带了些随手摘回来的果子,分给谢问与谢琞,两个孩子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早就饿得震天响,抓起果子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玄鹤在一旁的草地上生起火,默默地烤着从河里抓回来的鱼。跳动的火焰将他的那张阴郁的脸映照得影影绰绰,在这荒郊野岭的夜晚中显得尤其诡异。

    “啊呜!”谢琞吃烤鱼吃得太急,一口咬中了舌头,吃痛地捂住嘴巴。

    “怎么了?”谢问凑过去看他。

    “咬到涩逗了……”谢琞苦着脸,舌头都捋不直了。

    谢问忍俊不禁:“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看看,出血了吗?”

    谢琞听话地张开嘴巴,红润的舌尖果然破了个小口,溢出一点血丝。

    “没事,出了一点点血而已。我教你止血。就像这样——”谢问张开嘴巴,把舌尖抵在脸颊上,“保持这样的姿势,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样吗?”谢琞有模学样,用舌头把脸颊顶得鼓鼓的,两人都觉得对方模样滑稽,指着彼此的脸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玄鹤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忽然道:“你们兄弟俩感情真不错。”

    谢问:“兄弟不都这样吗?”

    “那可不一定。”玄鹤望着窜动的火苗,低声道。

    谢问心念一动,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玄鹤的哥哥白鹤。玄鹤与白鹤曾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黑白双鹤,按理说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应该挺不错,为何玄鹤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道长,你也有兄弟吗?”谢问好奇地问道。

    玄鹤默然半晌,最后嗯了一声。

    “我有个哥哥,我们曾经是这个世上最要好,最形影不离的兄弟。”玄鹤望着篝火出神,缓缓道,“我们的父母死于战乱,从我刚记事的时候起,我们兄弟俩便被异族人赶出了家园,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从此相依为命。我哥很疼我,小时候我们一起在路边要饭,哥哥总是把他讨来的好吃东西留给我,自己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我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哥哥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后来我们拜了师,学了武艺,哥哥还为我亲手打了一把武器。哥哥就是这样,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自己则随意凑合。”

    在谢问的印象之中,玄鹤一直都是冷酷无情的,没想到在谈到自己的哥哥白鹤时,眼底也会流露出一丝柔情。

    “后来呢?”谢琞也被玄鹤的这番话勾起了兴趣。

    “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出人头地,有朝一日杀尽异族人,夺回我们的家园。这本应是我们兄弟俩共同的理想……直到他遇见了那个女人……”

    说到女人这两个字,玄鹤的眼神骤然变了,他将手中的削尖的长棍往烤鱼肚子上狠狠一插,冷冷道:“算了,跟你们说这些作甚。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说完,玄鹤背过身子,不再搭理谢问与谢琞。

    谢问昏昏沉沉,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石室里,周围黑漆漆的,气氛阴森得有些吓人。

    谢琞躺在他身边,睡得正熟。

    感觉到情况不对,谢问立刻摇醒身边的谢琞,谢琞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了起来,迷茫地四下环顾。

    “大哥哥,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

    正说着话,门开了,玄鹤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你们两个,随我来。”

    谢问忙道:“道长,这里不是洛阳,到底是哪里?”

    玄鹤头也不回:“别多问。快点跟上。”

    谢问无奈,只好拉着谢琞的手跟在玄鹤的身后走了出去。出了门便是一条长而曲折的地道,四周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玄鹤手中的一盏油灯照亮前方的道路。谢问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按理来说,八岁的他应该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地道看着很眼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玄鹤在一个石门前停下,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插进石壁上的一个小孔里转了一下,石门便轰然开启,一个灯火通明的墓穴映入眼帘,就在这一瞬间,谢问忽然明白了这似曾相识感的缘由。

    这里不就是那个埋葬了千万燕国将士的万骨冢么?

    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谢问迟疑着不敢往前走,玄鹤见状索性揪住谢问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将他推进石室中,笨重的石门轰隆隆地在他们身后合上。

    “大哥哥!”谢琞扑了过去,紧张地握着谢问的手。

    石室很空旷,周围的石壁上有无数个小孔,小孔中放置着点燃的烛火,将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室照得如同白昼。石室的正中央是一个祭坛,祭坛上放着一副敞口的棺材,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玄鹤走到祭坛上,在棺材旁跪了下来,谢问胆子比较大,也跟着走上前去,往棺材里一看,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棺材里躺着一个人,一个白衣胜雪,发如银丝,容貌绝美的年轻男子。

    乍一看,谢问还以为是皇甫轲躺在里面,不过仔细一看才发现,此人虽然五官酷似皇甫轲,但面部线条更为硬朗,眉眼也比皇甫轲多了几分沧桑,谢问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棺材里躺着的人不是皇甫轲,而是皇甫轲的父亲,也就是玄鹤的哥哥——白鹤。

    根据赵夫人所说,当年白鹤在离开赵家庄之后没多久便失踪了。江湖上传闻他英年早逝,没想到他的尸身竟在这万骨冢里。

    玄鹤轻轻抚摸着白鹤那毫无生气的肌肤,低声道:“哥哥,我把药引给你带来了。”

    药引?

    谢问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道、道长,你在说什么啊?你带我们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玄鹤转过身来,空洞的眼神中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你生辰是七月十五,而你弟弟是八月十六,你们兄弟俩一个是纯阳之体,一个是纯阴之体,两者合二为一,便是我苦苦寻觅已久的药引。换句话说,就是我要借你们的命一用。”

    说罢,玄鹤不给谢问反应的机会,一把抓住谢问的手臂,刷地撕开他的袖子,露出了一截稚嫩的手臂。他高举起锋利的匕首,眼看就要落下。

    嘎嘣一声,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旁的谢琞扑上去紧紧抱住了玄鹤的大腿,一口咬了下去。

    “小兔崽子!找死!”

    玄鹤烦躁地一脚把谢琞踹出丈外,谢问趁机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箭一般地冲过去,将谢琞护在身后。与此同时,视线的余光飞快地扫视四周,锁定了墙壁上的开门机关,他低声对谢琞道:“待会儿我叫你跑,你就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听到了吗?”

    谢琞紧紧抓住谢问的胳膊,颤抖着点了点头。

    “小子们,听话,到我身边来。”玄鹤怒极反笑,他嘴角上扬,故意摆出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不用怕,其实一点也不痛,我只是在你们的手腕上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等血慢慢地流光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谢问不理睬他,伸出手去扳动墙上的机关。

    喀啦一声,机关转动,谢问大叫一声:“快跑!”

    石门在轰鸣声中缓缓地开启,谢琞朝着出口飞奔的同时,谢问也猛地向玄鹤冲了过去,像一头愤怒的小公牛,拦腰抱住玄鹤。

    “你这小王八蛋!”玄鹤提起掌来,狠狠地往谢问的背上击落,谢问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却依旧咬紧了牙关,死不放手。

    “大哥哥!”谢琞此时已经冲出了石门外,眼看着石门一点点缓缓往下落,他着急地对谢问喊道,“大哥哥!快出来!”

    抱着玄鹤的谢问无法回头,只能拼命大叫:“别管我了!快跑!”

    “大哥哥!大哥哥——!!”谢琞的叫喊声越发地绝望。

    轰隆一声,石门终于再次合上。

    玄鹤飞起一脚,在谢问胸口重重一踹,谢问顿时眼冒金星,吃痛地松开了手,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被玄鹤提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墙上。

    玄鹤走了过去,一脚踩在谢问身上,道:“好小子,小小年纪倒是挺有胆识。你以为你舍命相救,你弟弟就能从我手中逃脱?我这就去把你弟弟抓回来,区区两个小兔崽子,我还收拾不了你们?”

    “他不是我弟弟。”谢问忽然开口,声音极其虚弱,“我说他是八月十六日生,其实是骗你的。”

    “你说什么?”玄鹤一愣。

    “我说,他不是我弟弟,我也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胡诌的。”

    “你们俩不是亲兄弟!?……那你还舍命救他!?”

    “我和他虽不是兄弟,却是生死之交,为了他,我可以两肋插刀,肝脑涂地!”

    玄鹤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亲兄弟之间尚且手足相残,更何况毫无干系的他人!?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不信就算,反正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纯阳之体,他也不是什么纯阴之体,你有本事就把我们两个都杀了,只不过就算我们两个都死了,你哥也活不过来。”

    “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玄鹤怒不可遏,伸出手一把掐住谢问的脖子,谢问越来越难以呼吸,意识渐渐模糊,他一边苦苦挣扎着,一边心想也好,或许这样死在玄鹤手中,自己就能从这莫名其妙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了吧,想到这里,他渐渐松开了手脚,放弃了抵抗。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玄鹤背后悄无声息地冒起,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石块。

    “砰!”一声闷响过后,握紧谢问脖子的手骤然松开,得到解脱的谢问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似乎有人正在不停地摇晃他的身体。渐渐地,他的双眼恢复了焦距,随后映入眼帘的是谢琞那一双含泪的眸子。

    而另一边,玄鹤则脸朝下地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谢问,快醒醒!这是幻术!”谢琞抓住谢问的肩膀大声道。

    这时候谢问才注意到,眼前的谢琞已不再是那个年幼的模样,而是谢问所熟悉的现在的那个谢琞。

    “幻术……?”

    就在这时,周围的景色忽然就像破碎的冰凌一样,迅速地分崩离析,就连倒在地上的玄鹤也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这是怎么回事!?”谢问难以置信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我猜,这多半是叶存真的幻术,他用幻术把我们几个都困在了幻境之中!”

    “不会吧,世上竟然有如此逼真的幻术?”谢问摸着脑袋,恍惚地道,“我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时光倒流,可是后来我发现,这和我记忆中的过去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当年带走我们的并不是玄鹤,而是一群普通的劫匪,还有什么拾五拾六,也是你为了蒙骗玄鹤随口瞎编的吧。”

    谢问讪讪一笑:“哈哈,被你发现了吗……”

    “从一开始,我就感觉不对劲,只不过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因为这个幻境实在太真实了,直到刚才在石室中看到白鹤,我才意识到这不光是我们的记忆,也是玄鹤的记忆。”

    谢问呆了半晌,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说……因为这段幻境是用你我还有玄鹤的记忆所拼凑起来的,并非真实的过去,所以才会出现那些我们记忆中并不存在的细节?”

    “就是这么回事。你是不记得了,但是八岁时的我们根本没有碰到过玄鹤,劫走我们的是一群劫匪。”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我对当年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那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谢琞谢琞垂下眼帘,脸上尽是不甘与懊恼。

    谢问奇道:“因为你?这又是从而何说起?”

    “当年你为了掩护我,豁出了性命地与劫匪搏斗,而我则趁机跑出去搬救兵。当时你爹为了找你,悬赏千金张贴寻人启事,我跑到官府报了案,我以为大人们会带着我一起去找你,谁知那之后我就被人送回了宫中,被禁足了好几个月。后来我四处打听,才知道那天你被大人们发现时,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脖子上有深深的勒痕,还差点丢掉了性命。我不止一次想过,若不是为了掩护我,你本可以一个人跑掉……”

    “哦~所以这次,你就不顾一切地冲进来救我了?”谢问冲着谢琞会心一笑。

    谢琞脸一红,低头不语。

    谢问握住谢琞的手,低声道:“其实要这么说起来,当初也是我怂恿你离开洛阳去长安玩,你才是被我无辜牵连的受害者。何况我醒来之后,还把你忘了个一干二净,不管怎么看,都是我欠了你的。”

    谢琞摇摇头,神色落寞:“不,你忘了我是应该的,因为我抛下你一个人离开,所以这一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好吧,那这样我们也算是扯平了,互不相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