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迁居（齐根断太监受）

    皇帝这边差人安置了宋清澄的母亲与姐姐，那边的宋清澄却一无所知，仍然在为此事烦忧。他受到了皇帝的宠幸，算是暂时摆脱了泥沼。自身的困境得以解除后，他最牵挂的，便是母亲与姐姐了。宋清澄在玄武门前排队登记出宫，心里便想着还在教坊司苦苦煎熬的亲人，他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然瞧见林汲走上前来。

    此时宋清澄明明还没有出宫，林汲却绝口不提，皇帝想要召见他的事情，走上来只说：“小宋公公，陛下吩咐我随你一同出宫，去皇城里给你安排一处好住所，再拨一个小太监给你处理杂事。你在杂役司，可有什么相熟的伙伴，想与他伴在一处的？”

    宋清澄听见皇帝如此关照自己，竟派了大总管前来，脸上不由露出喜色。他腼腆道：“林总管，您叫我清澄就好。我原本是一个获罪的奴婢，也不认识什么人，一切随您安排。”

    林汲想了想，温和道：“今日同你一起抄经的那个小太监，瞧着倒是个伶俐的。你同他可好？若我安排他来照料你，你觉得如何？”

    宋清澄想到那小太监，平日里也曾和其他的杂役太监一道，小喷壶小喷壶地喊他，心里便不大愿意。然而他受了这许多年的磋磨，早养成了胆小温顺的性子，林大总管既然提了，他便连声答应，哪里敢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林汲仿佛没发现宋清澄的不情愿，如此便确定了跟班的人选。接下来他又问宋清澄爱住什么样的屋子，在皇城之中可有中意的处所。二人零零碎碎边走边谈，很快便来到了宫门处。林汲身居高位，身上穿的又是御赐飞鱼服，走到哪儿都被格外恭敬地对待，自然不用像一般的宫女太监一样排队出宫。

    玄武门上的锦衣卫，对于这位御前大总管也都熟识，不用林汲说话，便主动提笔要帮他登记。

    锦衣卫还没下笔，林汲赶忙阻止了他们。他把宋清澄引出来，介绍给锦衣卫的众人，说：“先给这位宋清澄小公公登记吧。我的名字，录在后面几页便是。”

    锦衣卫多是勋贵子弟，见宋清澄身穿青衣，腰佩素银带，不过是个七品，便没有多么重视。但是当林汲主动介绍过宋清澄以后，情况便完全不同了。几个锦衣卫对于宋清澄立刻热络了起来，脸上纷纷扬起笑容，拱手道：“宋公公，幸会幸会。”

    宋清澄仍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他低着头红着脸，也说“幸会”，模样却很放不开。

    这倒也不能怪他。他在宫里待了八年，都好像是一个透明人。周围的太监们，如果不是实在缺乏乐子，要拿他凌辱取乐，从来都是看不见他的。如今一朝蒙了圣宠，地覆天翻，简直像是有人提着灯笼，直直地照在了他的身上，身边的人，一下子便全都能看见他了。这让宋清澄在喜悦之余，不由有些惊慌。

    锦衣卫虽然不能知道宋清澄心中所想，但见他这样美貌又羞涩，又是同御前总管一道过来的，对于他的身份，也就有了基本的猜测。

    几个锦衣卫看破不说破，恭恭敬敬地把林汲与宋清澄送出了皇宫。等两人都走远了，宫门值房里便立刻热闹起来。锦衣卫血气方刚，都是十分八卦的年纪，对于那方面的话题很感兴趣。皇帝新宠的突然出现，简直像是在值房里洒下了春药。几个锦衣卫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就宋清澄的模样指指点点，开起了一连串的黄色笑话。

    宋清澄此时已经到了宫城外的皇城里，当然听不见这些，更不知道林汲那么做，只是为了不留下违背圣旨的把柄。见林汲主动将自己介绍给锦衣卫，仿佛是对自己十分重视，宋清澄便颇为感激。

    宋清澄对林汲生出了不少好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夜原本有一个面见皇帝的机会，却被林汲以权谋私，生生断送了。他满心欢喜地跟在林汲身后，来到了北花房处的一间小院。这间小院套在北花房里，面积还没有司鹤台的一半大，里头也只有两间破旧的小屋，原本是用来储藏花卉的，后来皇帝吩咐多种水果蔬菜，少种些华而不实没用的花朵，这地方便空余出来了。

    这小院虽然地方不大，但好就好在既靠近玄武门，也靠近内书堂，在皇城里处于一个绝佳的位置。因为是嵌在北花房里，四季还都飘着花草的幽香，能听见清脆悦耳的鸟鸣。所以空出来以后，管花房的太监，便拿它当做贿赂，交给了自己的干爹司苑局大使。而司苑局的那位大使，又继续向上贿赂，把它交到了林汲的手里。

    林汲在皇城里，有好几处房产，平日为了伺候皇帝方便，又常常住在禁中大内，根本用不到此处。既然这小院位置良好，又符合皇帝提出的，为宋清澄安排一个单独住处的要求，林汲便首先带领宋清澄来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你瞧瞧可喜欢？”林汲和善地询问着宋清澄的意见，“这里久未住人，是破落了些，但位置是极好的。你若愿意住在此处，我明日便向工部申请，从营缮司拨工匠过来好生修缮一番。若是不甚满意，我再带你去别处瞧瞧。稍远的地方，还有更大些的院子。”

    这小院子其实称不上多好，然而在睡了八年大通铺的宋清澄看来，这里实在已经好得不能再好，简直如同仙居一般了。在今天以前，宋清澄哪里能够想到，他有一天也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宅院，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还能有一个小太监伺候自己——真就像宫里的妃子一样了。

    宋清澄开心极了，忙说：“多谢总管，我很喜欢这里！”

    林汲点点头，说：“那便定下了。”

    确定宋清澄将会在这里居住以后，林汲便找了几个杂役太监，为宋清澄打扫庭院，又吩咐人去把白日里那个小太监带过来，还特别交待了，让那个小太监收拾好宋清澄的行李铺盖等物一并带来。宋清澄本不想回杂役司，面对那难堪的过去。听见林汲这体贴吩咐，更觉得感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