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自恋(齐根断太监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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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栗将头探出房门,确定林汲送来的小厨子,好好地正在厨房里烧火,没有偷听,这才又兴奋地说:“我说林总管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那样夸我,把我夸得天花乱坠呢!公公你这招借力打力、隔山打牛真是厉害呀!不费吹灰之力,林总管在御前的左臂右膀,一下子全都没了,现在他别无选择,就只能拉拢公公你啦。” 宋清澄不赞同地说:“栗子,你也太会拍马屁了。林总管在御前那么些年,有那么多干儿子,少了一个韩公公,御前也照样全都是他的人。拉拢我一个小小的奴婢,对他能有什么用处呢?我看他来安慰我,只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白栗闻言愣了一会儿,才说:“公公,林总管已经走了,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莲里莲气地说话……” 宋清澄毕竟还未康复,话说多了也有些累,此时便有气无力地解释说:“我记得咱们清淤泥的时候,听夏公公他们说,万岁爷夏天要去西苑避暑。林总管让韩公公调去西苑,而不是旁的什么地方,可见是真为韩公公着想的。” 白栗不以为然道:“害,那韩公公毕竟是林总管一手带大的,出了这种事情,林总管要是急着同韩公公撇清关系,不得让底下人寒心?再说西苑那么大,圣驾到了,各处必定要戒严,即便身在西苑,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进到御前的?” 宋清澄道:“能不能进到御前,还不是林总管一句话的事情。” 白栗一听也立刻反应过来了。只要林总管还是御前的总管,给不给韩贞吉开后门,制造同皇帝陛下偶遇的机会,当然全在他一念之间。想到这里,白栗不由担忧地说:“那到时候韩公公要是卷土重来,公公你可要小心防范。” 宋清澄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仍然是半懵的状态,虽然也能思考,情绪反应还是慢半拍,一时半会儿还没顾得上害怕。白栗不明所以,看宋清澄这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越看越觉得高深,不由诚心诚意地发问道:“公公,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清澄想了一会儿,说:“昨天师兄救了我,我还没有道谢。栗子,你去写一张帖子,请师兄明天散学以后,来我这里坐坐吧。” 白栗听这吩咐,便是一懵,“啊,写什么帖子?公公,我不会写字啊。” 宋清澄毕竟出身清贵,保留了一些旧日的习惯,想到请客,脱口而出便是要下帖子。说完了不等白栗回应,他自己也想起来,他如今这身份,哪里还配像士人一般的交往,况且笔都快忘记怎么拿了,还下什么帖子呢?于是便讪笑说:“我说错了。你明日去内书堂守着,当面和翰林大人说就好。” 白栗被写帖子的任务吓得一懵,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宋清澄居然要他去请陆芳春。他大惊失色,道:“公公,你要我去请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不避嫌也就算了,怎么还主动往前凑呢!说句不好听的,公公,我看你的那位师兄,他根本一点儿也瞧不起咱们。昨天他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烂阉货了。公公,你可千万别被他的美色所迷惑哇!” 宋清澄哑然失笑道:“什么美色不美色的,栗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停顿了一会儿,宋清澄又低着头小声说:“我是陛下的人,这是陛下的交代。” 白栗见宋清澄搬出了皇帝,当然不敢不办。而且在经历了肩舆一事以后,宋清澄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得很有一点神秘。白栗一会儿觉得宋清澄是真的天真单纯,一会儿又觉得宋清澄是故意装作一朵清纯白莲来恶心人。但无论如何,看在宋清澄使他能够吃到鸡鸭鱼肉的份儿上,白栗都决定对宋清澄报以忠心。 于是第二天中午,白栗吃完半只明炉烤鸭子,就跑去了内书堂门口蹲点守候。他在散学的时候见到了陆芳春,便上前替代宋清澄传话,邀请陆芳春去小院子里一叙。陆芳春原本害怕麻烦,不愿意和皇帝的禁脔扯上关系,但想到昨日自己给皇帝上疏以后,竟然立刻得到了一个“善”字作为批复,宋清澄又毫不避嫌地主动邀请自己,便觉得其中或许另外有些门道,怎么也应当去瞧瞧。 陆芳春这个人,大抵是颇有点自恋的。在去宋清澄住处的路上,他甚至大胆地想,皇帝或许是打算在宋清澄那里,私下召见自己,以回避皇极殿的众多耳目,不存顾虑地讨论他的文章与举措,给予他施展才华的充分机会。 陆芳春越想越兴奋,满怀期待地进了小院子。他环视四周,发现里面确实只有宋清澄一个人,不免感到很是失望。 宋清澄见陆芳春左顾右盼,忽然发现自己小时候不喜欢这个师兄,长大了也还是难以对他生出欣赏之情。于是他很不给面子地问陆芳春:“师兄,你在找什么?” 陆芳春哪里敢说自己是在找皇帝,忙尴尬地掩饰道:“小师弟遭受大难,我这些年一直记挂在心,无时无刻不想要搭救,奈何人微言轻,难以成事。我方才进来,见小师弟你如今住这院子,花草很是丰美,屋内的陈设也颇为雅致,想必是深得圣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 宋清澄轻微地笑了一下,说:“多谢师兄挂念,陛下对我很好。” 陆芳春听宋清澄这么说,不由眼皮一跳。 他虽然今年刚中了状元,但混迹官员士人之间,结交朋友,为自己谋求声名,已然不是一日两日。聆听别人的弦外之音,早已成了他的习惯。再者,陆芳春也像大多数文官武将一样,对于宫内的宦侍有种隐隐的轻视,认为他们多是些只顾眼前私利的小人。所以宋清澄说陛下对他很好,陆芳春便以为宋清澄是在炫耀自己如今的身份。 陆芳春于是笑道:“小师弟年少有为。” 宋清澄温和平缓地说:“师兄蟾宫折桂,才是年少有为。我只是伺候陛下的奴婢,能摆脱罪奴的身份,获得六品的冠带,都是仰仗陛下的天恩。这间小院子,也是陛下的恩赐。” 陆芳春听见宋清澄强调皇帝的宠爱,便隐约觉得不妙。他坚信无利不起早,不信宋清澄请他过来,真的就是为了感谢他,与他聊天叙旧。他担心宋清澄是想要以此为威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比如勒索他必须去给他的家人赎身,甚或是更糟糕一些,是如同那些宫女一样,恋上了他的美貌与才华,要违背皇帝的意愿,与他暗度陈仓。 看着面若桃花的小师弟,陆芳春也不能说是毫不心动。 倘若宋清澄是个姑娘,当年没有被罚入宫中为奴,而是被送进了教坊司,他此时见到他,一定会想办法为他赎身,使他不必受人侮辱。可惜宋清澄到底不是女人,不会有嫁人从夫的想法,更不会乖巧柔弱地任凭他安排。 与宋清澄纠缠不清,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陆芳春想到这里,不由退后一步,连小师弟也不再叫,愈发疏离地说:“公公勤恳伺候圣上,前途自然不可估量。” 宋清澄见陆芳春这样生分,显然是不想与自己沾上关系,更没了虚与委蛇的兴致,便十分客气地说:“我的病还没好,翰林大人想必也公务繁忙,我今日就不多留翰林大人了。陛下让我多与翰林大人亲近,大人日后散了学,常来坐坐吧。” 陆芳春听见这句“陛下让我多与翰林大人亲近”,面色立刻为之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