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良药[重生]在线阅读 - C22 交锋

C22 交锋

    临近年关,池靳工作越发忙碌,难有太多休息时间,陪着云宁又在沙发上腻了一会就只能换上衣服准备走了。他的宝贝实在黏人,但又不会任性地一直黏着他,有点太听话了。但这种听话绝不是为了讨他怜爱才有的——云宁是太为他考虑,是不愿意给他添麻烦才这样做的。

    下午安排得很满,池靳几乎抽不出时间来陪云宁,为了能和他的宝贝一起吃晚餐,晚上的应酬都会尽量提到下午,但也总有抽不开身的时候。

    “宝贝,晚上又不能陪你了。”池靳衬衫扣子都没系全,随手套上西装外套就走到正在给他挑领带的小孩背后,手臂换住云宁的腰,垂头咬着白软的耳垂,声音故意压得发低,“赶紧退休吧,到时候我就天天陪着宝贝…”

    “对工作那么狂热,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打算退休了…”云宁挑出黑色细暗纹的领带,转过头来又发现池靳衬衫扣子都没系好,只好先把领带搭在池靳肩上,踮起脚去帮池靳系上纽扣,“早点退休好了,我也想和你每天晒晒太阳,晚上能出来散步…”

    垂头就能看见小孩白软的手指灵活地帮自己系着衬衫扣子,连衬衫贝母扣温润的柔光都衬得云宁的手要软几分。池靳看的心动不已,又听着云宁小声的碎碎念,只是低声应着,目光柔和。

    “池靳,我不是很在乎能在你那里得到些什么…跟你在一起,生活苦一点也没关系,我没那么娇气。”云宁声音还是小小的,只够池靳一个人听见,但是却很坚定的,“你想要的很多,只要是你想去做的,我只会站在你这边。”

    云宁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有些时候他确实是这样想的。池靳的身价和家庭背景他都知道,他不是脑子里只有幻想和恋爱的青春期高中生,他已经是独立在社会上生存的成年人了,明白那些数字和姓氏所代表的意义——但是池靳就是池靳,哪怕今天池靳穷困潦倒,也是他的池靳。即使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他也更没机会去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

    云宁真的很少提起他想要什么,他的小孩从来只向他讨要爱,鲜少听云宁说起来这个——也许是他总习惯性养着云宁的原因,所以他听到这些时,总觉得心口发烫。

    只是池靳知道退休这种事离他太远了。大抵是十四岁之前过得太艰难压抑,知道那些寄人篱下的生活不好过,以至于他是一个充满野心而不懂满足的人,从不介意用更大的权力金钱来满足他的欲望和野心,为此背负责任更是习以为常——想要的越多也要等价的肩负的更多。

    同样池靳也希望给云宁更好的物质生活,让云宁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他的宝贝没吃过多少苦——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小时候是因为云宁懂事惹人喜欢,有好人家领养他。长大了是他的宝贝聪明又努力,有理想的大学和工作。云宁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跟了他以后他更不会让小孩吃一点苦。

    是不是有的时候他太不会顾虑云宁怎么想了——也许是云宁太懂事了,总是不向他抱怨什么,就让他忽略云宁的想法了。池靳用手臂揽着云宁的腰,沉默了一会才像在说某种承诺般慎重地低声道,“再过几年,没那么乱了我就不工作了,多陪陪你…不会让宝贝等太久的。”

    池靳说出的话永远都是像承诺一样,像是在告诉他某件事情将会发生,而不是用各种花言巧语来让可信度增添几分。这也许是池靳对他的吸引力之一,总是那么诚笃让人毫不犹豫地信任。

    云宁在这一瞬间连以后院子里要种什么花池子里要养什么鱼都想好了——只是这样就骗得池靳下半辈子都要陪着他,云宁总觉得这样不对。池靳坐上现在的位置有多难他知道,却因为他一句话池靳就要放弃了——这个位置所代表的意味太过诱人,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位置,连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要来争夺,伴随着巨大利益而来的必定是风险——他太自私懦弱了。他害怕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危险,害怕再次失去池靳,哪怕知道池靳远比他想的更强大,可他宁愿池靳再平庸普通一点,也不想失去池靳。

    明明知道池靳不可能平庸。他的池靳跟懦弱自私的他完全不同——池靳是天生的领导者,他沉稳果断,强大而令人信服。有足够强的心理素质,擅长掌控人心,会敏锐察觉与把握机会,永远理智冷静制定目标且极负责任。要这样的人一辈子只陪在他身边,只是委屈了他。

    “对不起…我好像…又任性了。”云宁感觉心里泛起苦涩酸楚来,想就这样埋在池靳怀里蹭一下,但又怕弄皱池靳熨得笔挺的衬衫,只好稍微退开半步,“你要好好工作,今晚少喝点酒,你身体不好不能多喝…明天晚上再一起吃晚餐吧。”

    换作别人大概看不出云宁现在其实很不开心,甚至可能还有点想哭。但池靳一眼就知道云宁肯定不高兴——无论是刚刚那句话,还是现在分明暗下去的眼睛都在告诉他,他的宝贝不开心了。一下子就猜出来云宁是因为刚刚他说要不工作了而自责的,池靳又一次确实地感觉到云宁是懂事到招人疼了。

    看着小孩后退半步的动作,池靳可不会管衬衫会不会皱,他伸出手臂又把云宁揽了回来,这次是狠狠地把云宁亲得腿软了才停下,“想到什么就告诉我,我的工作就是实现宝贝的愿望…不用担心我,我的宝贝是我最重要的东西,胜过一切。”

    看着小孩刚刚被自己亲红的唇瓣和又亮起来的眼睛,池靳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决定实在太正确了,于是心情颇好地捏了捏小孩的耳垂,“现在还开不开心了?”

    “开心,要一直在一起,早一点晚一点都可以。”又上前整理好池靳微微起皱的衬衫,云宁笑的眯起来眼睛,琥珀色的眼里仿佛含着柔软剔透金黄的糖浆。

    他要信任池靳才对,倘若是池靳愿意,他要的仅仅是池靳爱他,池靳认为他比工作更重要,那他也觉得自己比池靳的工作更重要。几年后池靳也就三十多岁,他可能还不到三十,人生还未过一半。他们时间充足,没有任何事情将要发生,他们可以一点点慢吞吞地一起生活,不用担心明天,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还要拍照留念,照片要两张——一张放进相册里,一张放进他的日记本里。他会让池靳一直陪着他,不会让池靳离开他,更不会再像现在连晚餐也不能一起。

    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池靳系好领带才对,云宁为了给池靳系领带这件事去学了不下十种领带系法。池靳肩宽,相比维多利亚结这样窄小秀气的系法,温莎结更适合池靳,他会根据场合来决定今天领带的系法是什么。

    “真乖。”池靳低声说到,也不能怪他多想,云宁这样子跟送丈夫出门上班的小妻子没有任何区别——池靳越发觉得让云宁准备考研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既不会让云宁没事可做,又可以天天看见他的小孩在家听话地学习,还能这样看云宁每天给自己系领带的样子。

    系好领带,又在抽屉里挑出最适合黑色领带的那个银色欧泊领带夹帮池靳带上,云宁才满意地帮池靳整理好衬衫,跑到衣架上把深灰色的风衣拿下来递给池靳,满意地看着池靳——他的池靳仿佛天生就适合穿西装——穿银灰色时漫不经心,黑色时凌厉却内敛,藏蓝色时正人君子,无论什么颜色都适合放在他身上——但云宁还是最喜欢池靳穿黑色。

    领带夹上那块有“集宝石之美于一身”拉丁文意的宝石里浪漫变幻的色斑是池靳身上唯一的彩色,定制的黑色开司米西装没有多余一寸面料,挺括而严谨地贴合池靳宽肩窄腰的身形。再昂贵的西装在池靳身上也绝不会显出一分的轻浮张狂,沉稳且从容的才是池靳——无论身处灯红酒绿里,还是酒池肉林里,他都在夜色里沉默内敛,如同一把收入剑鞘的利器。

    披上深色外套,池靳又怕自己走了小孩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无聊,于是又低头亲了亲云宁发顶,低声说道,“下午无聊可以看看书,我书柜里有几部宝贝喜欢的游戏,手柄放在下面的抽屉里了。当然不许玩太久,我回来要查。”

    没想到池靳会在办公室里放这个,云宁有些出乎意料地开心。稍微弯腰让云宁能亲到他的嘴唇,池靳微眯着眼睛等着云宁过来亲他,云宁亲完一下,又忍不住去多亲了池靳好几口,特别开心地送走池靳,临走前还不忘记叮嘱池靳“不许抽烟,谁递烟都不行”。站在办公室外近三十岁极少碰游戏却又一个喜欢打游戏的爱人的池靳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我跟游戏谁更重要”这样的问题了。

    池靳顶层的房间里锁了他的春天,现在到底依旧是深冬,寒风依旧凛冽着,那些柔软的部分只属于房间里的春天。

    夜里忽的阴雨连绵,潮湿的城市是沉重的浓黑。商务车里放的是首大提琴曲,池靳侧过头,看到烟头橘红色火光在雨幕里忽明忽暗,他到底还是没听云宁的话——云宁也大概从未见过池靳这样冰冷的样子。

    侍者微微低头在车门前撑起黑伞,池靳下车时按灭了烟头,皮鞋滴雨未沾反射着光,他冷冷地呼出一口烟,眯起眼睛走进今晚为他准备的酒宴。

    有些特殊的场合不得不在晚上,以前还没有云宁在身边的时候,他也从不拒绝在纸醉金迷里呼吸——乐于看对面斯文儒雅的中年富商把雪茄在少女大腿上卷好,码在玻璃轮盘旁做下一轮游戏的奖品。上身黑色制服的女荷官赌桌下的双腿却只裹着细网丝袜,弯下腰露出一大片雪白胸脯,艳色的红唇只会对赢家弯起。无论是叠起来的各色筹码钞票、高挑艳丽的女人还是他收藏的雕花象牙左轮,在他以前眼里大都可以放上赌桌。

    现在不一样,在池靳的轮盘游戏上绝不会出现的是云宁。他的宝贝是锁在怀里里永远不会给别人展示的私人藏品,倘若谁想偷去将其放上赌桌,还要先看看他的主人是否同意。

    在外人看来,池靳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池睿容忍度相当高,甚至不介意放权给一个潜在的危险竞争者,颇有要和弟弟共同掌权的意思。但领教过池家家主手段的人都清楚得很——他是独裁者,是暴君,看似在抛出诱饵实际只是还尚未踏进他的领地——这个看似重视亲情的年轻掌权人实际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徒,他心狠手辣而爪牙锋利,又万分谨慎细心,不会留一点活路。

    池靳是完美优秀的继承人,在他身上有些许老家主才有的狠辣戾气。他足够隐忍坚毅,又凶狠果断。池靳的爷爷尤为偏爱他,在他与池睿之间毫不犹豫就选择了他——池家是沾着黑起家的,老家主瞧不起池睿身上那股子文人酸腐气,魄力不足野心却不小。

    墙壁上有西欧彩绘玻璃,池靳漫不经心地一一掠过,眯起眼睛有些唏嘘——他上辈子怎么沦落到连池睿都争不过的。按云宁的说法来看,他是连自己的小妻子都护不住了,他再糊涂也不会让云宁都受到威胁,况且听云宁的说法,还不是第一次了 ——看来他的宝贝是又心软没说重话了,这哪是几句“关系不好”“病情恶化”能带过去的,看来还得哄小孩多跟他说两句才能放心。

    走廊最深处的包厢门口站着侍者,见池靳走来便推开有繁复花纹与鎏金的的雕花大门,低声恭敬道:“欢迎您,池总,先生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他不来,理所应当的所有人都该等着他,不敢动筷子。其实在公司里池靳并没有非要踩在最后一分钟进会议室的习惯——那只是再简单不过地宣誓权力的方式,它一贯对这些没有太大要求,甚至时常提前一些去。但这次跟在公司里不一样,池靳清楚知道这里面坐的是谁——是他野心勃勃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也许未来会把他一枪了结的人,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小妻子讨厌的人。无论揪出来哪一条池靳都有理由将他按死在地上,绝不再留任何一点机会。

    进门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环绕半个包厢。欧式水晶吊灯折射的光璀璨至极,一侧是巨大的彩绘玻璃,灯光落在上面,色彩斑斓地展开来,光线如同上帝与人交流的道路,其上绘着教堂风格的圣经故事——耶稣与十二门徒最后的晚餐。

    餐厅包厢订在顶层,观景落地窗几乎将城市大半收进眼底。池靳偏爱顶层位置,喜爱闲暇时俯视城市,也当然对这个位置十分喜爱——他对整个包厢的设计都十分钟情,尤其是那面教堂彩绘玻璃。

    包厢空无一人,只池睿坐在圆桌正下位置,见池靳来了便起身寒暄。他一身米白西装,戴金丝眼镜,通身的气度不凡,与池靳三分像的眉眼透出来股与池靳全然不同的儒雅温和,正随了他那位学识渊博的父亲。

    池靳也十分给面子地挂起笑,坐在圆桌的主客位,背后是一整面的夜景,他像位一直挂念弟弟的兄长般询问着池睿在国外是否顺心,学业如何,不带一丝严厉,更不谈工作,只谈家常:“在国外这么多年辛苦了,学业很忙吧,回来了就先好好放松一下。抽时间也回家看看,父亲和母亲都很挂念你。”

    听着这些体贴人的话,池睿在心底冷笑几声——池家只容得下一个继承人,面前这个软弱又心软重视亲情的大哥,与她死去的生母如出一辙,再优秀又如何,还不是被折磨致死。

    池睿轻声叹了口气,眼神尽是思家的愁意:“自然是要回家看看的,在国外太担心父亲的病了,同样也很挂念母亲,怕她在家太孤独了…”

    要他怎么回家看望父母——父亲被养在病房里不允许外出,公司的事更是一丝一毫都插不上手。母亲只能待在池家主宅,整日陪着那个瘫痪的废物——那个贪婪阴毒的女人怎么可能甘心,每每都要在电话里尖叫厉声咒骂着池靳这个野种。

    他一辈子从来没赢过池靳——母亲骂他是野种,但他清楚池靳才是正经的长子身份,哪怕早些年不在池家,但只要他回来,池家就要有他的一个位子。即使祖母再怎么样偏爱他,却还是因为柔弱心软,把已经十几岁的池靳领了回来。那个表里不一又软弱无能的父亲也是,病重后丝毫帮不到他,反而要期望他的援助。祖父的眼里更是从来没有他——他眼里只有池靳——所有人都只看到了池靳的优秀,从来都没看到池靳还有一个与长子年龄相仿的次子。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帮得上他。靠不住那群废物,他只得靠自己。他暗自在池靳身边插人,得力的助手或是美丽的女人,蓄谋整整两年,一步步摸清他这位敬爱的大哥的底细,蚕食着高高在上的池总的权力——他才会是最后的赢家,他要赢过池靳,并且赢得漂亮。

    池睿暗下目光,面上却不显,也压着温和到声音说道:“但还是想先见一下大哥,才有些突然地任性占用了大哥工作日的时间。这么久了一个人撑着公司一定很累吧…实在是我对不起大哥。来,敬你一杯。”

    对于池靳来说毫不突然,他提前许久就已经知道池睿回国的事情,池睿会给他攒局也在他意料之中——称不上鸿门宴,但池靳还是很有兴趣让它变成鸿门宴。

    拿过一旁侍者递过来的红酒,猩红晶莹的醇香酒液在高脚杯中晃动,池靳眯起眼睛笑了笑,似乎在叹这杯红酒的品质极佳,接着如同十分信任这位弟弟般,毫无防备地就举杯示意,并饮下酒。

    直到看到红酒进入大哥口中,池睿才放心地露出真心笑意。抬手拍了拍掌,高挑的身着各色金纹刺绣长裙的女侍者鱼贯而入,端着种种山珍海味奇异珍馐,训练有素地依次将菜肴摆上玻璃转盘。

    桌上有些菜有干冰烟雾,黑裙女侍者站在池睿身边优雅俯下身,将热水倒进盘中,弥蒙的烟雾便漫了上来,犹如仙境湖面中的雾气。

    “说起来,大哥还没结婚呢。”池睿嗅到女侍者身上些许妩媚性感的东方调香水味,心里却想着如何将这些女人的其中几个送上池总的床。手指带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亲密兄弟般打趣说道,“恋爱自由,有合适的一定要带回家看看呀。”

    雾气越来越浓,已经超出一个菜品所用的干冰烟雾的量了,甚至不是在下沉。池睿视线渐渐被烟雾遮盖住,心里一慌,下意识便伸手扇开雾气。

    女侍者身上的东方调香气也离开了他,池靳的声音穿过雾气犹如一种近乎诡异的宣告:“当然。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

    烟雾散去时,坐在正前方的池靳已经懒得维持友善的伪装了,露出来危险的獠牙,又在不屑眼前弱小的猎物,连撕裂猎物的想法都没有。原本只是上菜的女侍者依次排开挡住这个包厢唯一的出口。

    池睿惊恐地发现他敲击的节奏没有一丝用处,原本应该出现的保镖全换成了池靳的人。他也明白出来那些候命在外的人已经被池靳解决掉了。到底还没经历过这样危急的情况,斯文的脸上净是苍白恐慌,吓得腿都软了只能坐在原处。

    “他很可爱,而且善良。我已经准备和他结婚了。”池靳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不紧不慢地继续聊着家常,说道自己爱人时又柔下声音,仿佛现在这个荒唐场景与他毫无关系,“也希望你能祝福我们,如果你在疗养院不能来参加婚礼,我也会将光碟寄给你的。”

    “还真是遗憾啊。”但一想到自己和云宁结婚的样子,池靳还是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似乎真的是在遗憾池睿不能参加婚礼,眯起的狭长眼睛里却满着冰冷。

    紧接着两侧的彩绘玻璃应声而碎,斑斓的玻璃成了一地的彩色碎片。十二门徒尽数不见,但最中间的耶稣却完好如初,余下门徒唯有仓皇失措的身体动作还留在上面,头颅全部转而变成黑漆漆的枪管,直直指着坐在原位的池睿。

    如果说刚刚池睿还对那瓶加了料的红酒还抱有些希望,现在全化为绝望了。他不知道池靳为什么会突然能预备好这样的武装力量,像是已经摸清了他所有底细,更不明白他认为软弱的大哥会这样凶狠。浑身冰凉,像被压在无光的深海底部,巨大的压强快把他碾碎。底牌已经被摸透了——他从头到尾就没有认清坐在他面前的大哥——祖父的眼光更没有出错,这个老东西也是疯子,只会挑出和他一样的亡命徒。眼前的人也只可能是游戏中最后的狩猎者,绝非猎物。

    池靳起身,皮鞋踩着玻璃碎片发出刺耳的破裂声,从容地站立在破碎的彩绘玻璃前,目光看着那个犹大碰倒的盐瓶,声音低哑如同在给爱人讲睡前故事一般:“耶稣的门徒犹大背叛了主,用三十银钱便出卖了荣光的主。耶稣已经知道了犹大的阴谋,却还是顺从了。犹大在审判厅中,不忍看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跪在耶稣脚边乞求着。但卑鄙的祭司却不顾犹大的求饶,犹大只能绝望地逃离了审判厅。”

    讲完故事池靳遗憾地叹气,似乎在为这个悲剧的故事感到悲凉。包厢里只剩下池睿急促的呼吸声,池靳似乎是因为这呼吸声打破了气氛,听的觉得烦躁,皱起眉不耐地啧舌。走到那位黑裙女侍者身旁,接过一把消音格洛克,按开保险栓上膛,瞄准池睿在圆桌下的腿,似乎在猜测餐布下的膝盖在哪里。

    池睿脸色发青,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流出,一直没入笔挺的米色西装中,一句求饶也说不出——当然求饶也没有用。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回国,后悔今晚的酒局,后悔跟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争夺家产。

    “没有十足把握就不动手,你做的很好。但是对于对手还不够了解,你应该谦逊一些。”

    池靳享受着猎物惊恐万状的样子,心情又好了一些,甚至开始像兄长一样指点出弟弟的些许小错误。接着又平静地报出一串人名——每个都是池睿在他身边插的人,半晌又低笑着说道:“还在我身边插女人…不仅手段差,挑女人的眼光也很差。”

    池睿已经被吓到浑身哆嗦双眼无神了,仿佛眼前面对的是头巨大的凶兽,彩绘玻璃上黑漆漆的枪口是凶兽同伴的眼睛,紧紧锁着他断绝了他所有的逃跑可能性。

    而池靳仿佛已经丧失了再玩弄猎物的兴趣了,漫不经心地宣告最后的结果,磁性的声音如同美妙的大提琴般低沉,红酒般醇厚:“犹大因为悔恨精神失常,最终在耶路撒冷自缢而死——但疗养院比耶路撒冷安全得多,在那里,你绝不会有自杀而死的机会。”

    说完池靳不再去欣赏池睿的反应——他说不定今晚还有跟云宁一起吃个晚餐的机会。抬起枪便精准地用子弹打碎了藏在桌布下的膝盖,血液飞溅染红了一大片桌布,在凄厉的尖叫后,池睿就耐不住剧痛昏了过去,血腥的铁锈味一下子蔓延了整个包厢。

    一枪命中让池靳心情好了一些,眼里凶狠的戾气也散了些 走到雕花大门前把手枪扔回给女侍者,接过软巾擦了擦手,低声吩咐到:“隐蔽点带回去,处理好残局再走。人别让死了,留着口气。”

    在场的全部都是池靳的心腹,对眼前的场景没有半分恐惧,就连一排的女侍者都依旧优雅自如地站立着,收到池靳的命令便开始分工明确地处理现场。后续地所有工作池靳已经安排好了,最简单粗暴不过地制造一个意外,将人送进远在东南亚的疗养院,那边有他的亲信,足以安排好池睿的后半辈子生不如死。没有人会来质疑这样的结果。

    池家略带血腥的继承人竞争在现代文明显得太过残忍而不人道,始终存在于社会的阴暗处中。实际上这并不会在每一代都出现,只是当一部分人的野心超过了阈值,就必须有人出现来结束闹剧——让游戏最终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