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舔玉杯蛇妖化人形,一颗花生引发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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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一掠,雷峰塔檐上缀的只只金铃,在随风轻曳;湖中粉莲朵朵,绽着青黄色的蕊,低垂的花瓣,在亲吻着湖面。小青便在这湖中嬉戏。他化作了半人半蛇的身形,一张稚嫩的童子脸欢笑在莲朵中,一条细长的青鳞尾浮摆在波漪间。 虽是修了数百年的蛇,可他刚化出人形不久,心智尚且如十几岁孩童般天真。即便他多多少少、对带他们回来的法海心存敌意,可一到了这里,发现西湖竟如此好玩,便也慢慢地放松了警惕。唉,管他呢,反正是到人间一游,与其关在那个迂腐书生许仙的家里憋屈,不如徜徉在这片湖光山色里来得逍遥快意。 于凡人的地界上,他与哥哥若是想长久保持人形,便要耗费许许多多的法力,那于他们的修行很是不利。故而多数时候,他们皆是变回玉杯里休憩。尤其是哥哥为许仙改命,消耗了九成的法力,只能待到下个端午再出来,如此便给了负心汉可乘之机。 哼!一想到许仙那个名字,小青便极为不耻地撇撇嘴,恨恨地掐了一朵莲叶茎。臭男人!不要也罢! 可在法海这里就不同了,以金山寺雷峰塔的七层宝塔尖儿上、那一颗放着万丈光芒的佛舍利为中心,整个雷峰塔周边、方远三百里的地界,皆充盈着佛光宝气。在这里他们不必养精蓄锐,想变作人来玩耍时,便可随心所欲地化形,实则比过去自在多了。 可话虽这样说,自打来到了金山寺,哥哥便一次都没有下过杯来。不用问也知道,哥哥是还在伤心。 小青叹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很快便捕捉到了一只花蜻蜓。小童毕竟是小童,哪儿有长长久久的忧虑?幽绿的眸光转了转,下一瞬又一个腾水,赤红的蛇信从人嘴里钻出来,卷着飞舞的蜻蜓便入了口,笑嘻嘻地嚼动几下,津津有味地吞咽下去。 “唉,小青。看来小僧下回,须得特地为你讲一讲中,‘离杀生者得十种离恼法’的那一品。”法海坐在宝塔五层的廊檐下,底下小青蛇的一举一动,皆是看在眼里。他如此感叹了一句,便也笑着转过头,抬手灌下一盅茶,在齿间回味留香的茶韵。 “啊呸!臭和尚,你少管我的闲事!”小青鼓着腮帮子,“我和哥哥屈尊陪你住在这里,算是给你几分薄面。你别学那些整天就知道念经的老秃驴,在人耳边絮絮叨叨地烦,否则,小心你也变成歪嘴!” 歪嘴?法海不自觉回想起师傅诵经时的模样……糟糕,他老人家的嘴,好像是有点儿歪诶…… 里说,若有善信众者,日日虔诚诵经千百回,便能逐渐修出如来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来,即是俗称的“庄严宝相”。那些难道都是诓人的? 法海赶紧摸摸自个儿的嘴,唇棱分明,依旧端端正正地嵌在一张、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 还好还好,还没嘴歪。兴许是他平日里念经不用心,经常浑浑噩噩、打起瞌睡的缘故吧。 法海转瞬又恢复了信心,攥起桌上的一粒花生米,朝着咒他歪嘴的小青蛇丢去:“既是想修人形,便莫要吃那些飞虫鼠蚁了。喏!赏你一粒人吃的花生果儿,堵住你伶牙俐齿的小嘴儿!” “啪!”小青一扭腰,甩起沥水的蛇尾,花生米被准确地拍飞回来。 法海一端玉杯、一翻杯口,一粒无缘人口的花生米,在空中打了道优美的弧线,便堪堪落入了、装着小白的玉杯里。红衣的花生豆儿,在杯底打了几道急旋,“滴溜溜”不甘心地撞击着杯壁。 法海朝杯中唤了一句:“小白,出来吃花生米了。” 虽然杯口就只有那么浅,可这一声唤,像被吸入了无底洞,半晌返不出来任何的回音——小白还沉浸在被许仙辜负的心碎里,摆明了对闲得发慌的法海不想理睬。 可法海却不会这么快就没了招儿。他笑眯眯地端起茶壶,壶嘴一倾,清香余韵的淡茗,便慢慢从玉杯底涨了起来,待浮在茶面的花生米升到了与杯口平齐,法海便悠悠然叹了一声:“恕小僧失敬,先品为敬了哦……” 他坏坏一笑,将暖唇靠近了杯沿,再用力一吸——魂识依附在杯中的小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销魂的“滋溜”一声。小白的心神被法海吸得猛一激灵,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酥麻的哆嗦,下一刻,便感到有一条温热的舌头,含着耐心、舔弄过自己的周身——法海那臭和尚,竟以舌尖轻触着杯面,刮舔流连! “啊、啊啊……别舔了!别舔了我出来!”话音刚落,一缕白烟便自杯口散出。烟雾中幻化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正是被法海戏弄得走投无路的小白。 小白一出来,便火冒三丈地一拍桌面,全然不似他与许仙初见时、对桌而饮的温柔:“法海!你不是专司收妖的和尚么?我既已束手就擒,便是任你囚禁在此地,难道你还不满意?你若是还不放心,尽可以将我收进你的金钵里去,用法力镇住了不让我出来,让我安安静静地修个闭门禅不可以么!我就想一人呆着,谁也不想见。你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不得安宁,究竟图的什么!” 任凭对面的小白,一声声地平地炸着惊雷,法海仍是岿然不动,泰然自若地捻着手里的花生米:“温茶配花生,人间至味是清欢呐……小僧不图什么,只想请小白你出来一道品茶,顺便,给你讲个花生米的故事而已。” 故事?小白原想对法海的莫名其妙发作一通,可若对方只想同他讲个故事,他倒也愿意听来试试。毕竟许仙的背叛,时时刻刻如在剜着他的心。若能装下别的什么来分分心,兴许就能喘上片刻的舒坦气——即便是只能麻痹一刻也好哇。 于是他负手洗耳恭听:“你讲。” 接下来,法海便绘声绘色,同小白讲述了一段他亲历的往事。 话说几年前,某个大户人家的女眷,扶老携幼地来到断桥边,哭哭啼啼地请求法海出山,为他家枉死的男人超度。彼时法能禅师刚圆寂不久,法海无意接过斩妖除魔的重任,也就犹豫着、迟迟不肯出塔相见。 可那家人的哭声震天,抬着儿子的尸身,长跪在西湖边不住地磕头,真可谓是“西湖的水,哭丧的泪”。出家人终究以慈悲为怀,法海就是再不愿管闲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尸体,腐坏在他的金山寺旁边发臭吧?万一那家人疯癫了不肯下葬,岂不是要熏死他苦心栽培的一池荷莲? 最终法海还是答应了,跟随他们回了大宅,盘坐在死者的尸身旁边,将诵念。可死者的阴魂,像是被什么力量给牵制住了,迟迟接引不了,助他再入轮回去洗练。 法海察觉出了异样,忙问那家人死因为何,是否死于非命。他的妻子立刻泪流满面,说是死者年纪轻轻,不是患了疾病而死,而是叫一粒花生米,硬生生卡在喉间断的气。 死得如此蹊跷,法海坚信另有隐情。他施法开启了阿赖耶识,以无形的佛耳,倾听枉死者弥留的声音。果然,他听见了一道细声的控诉,说话者自称是长在院中的花生精,声音便发自死者的喉咙里。听完控诉,法海才恍然大悟,原来死者是还了血债,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死者陈公子,生前曾欠下过一笔情债,他与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互生情愫,瞒着所有人,有了肌肤之亲。陈公子生前最爱啖花生,日啖三百粒都不厌。邻家妹妹便一粒一粒、亲手剥了一堆捧给他吃。他曾对天赌咒,定要与妹妹结为夫妻,否则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而他赌咒发誓的地点,正在自家小院、种的那株花生旁边。两人约定,待花生落果之日,便是他们成亲之时。 可好景不长,陈公子欠了一屁股赌债,又恰被债主家的千金相中,逼他入赘以还债。一开始他也曾抗拒过,可大户人家派了打手来,持着棒子威胁说要打断他的狗腿。他终究是怂了,筹备着打算娶妻。邻家妹妹怒不可遏,冲到他面前讨要公道,说是陈公子若坚持另娶他人,自己则要撕破脸皮,将被他破身一事传扬开去,不仅要毁了他的的好事,且还叫他身败名裂,背上一世的骂名。 陈公子一激动,在花生株旁、掐死了邻家妹妹。为怕官府追查,他将她的尸身剁成血泥,埋入花生圃里毁尸灭迹。殷殷血迹深埋于黑泥之下,由怨气滋养的花生苗中,含着邻家妹妹的冤魂,越长越是茂盛。待花生落果,端到桌台上来供人品用,陈公子越嚼越是上瘾,越啖越是欲罢不能。 直到他的牙齿,咬到一颗极硬极硬的花生豆儿,他一是不信邪,一是觉得稀奇,便把那粒豆子放在水里泡、扔在锅里炒、踩在鞋底下碾……试过了各种法子。到最后,他跟一粒花生豆较上了劲,直接抡起大斧头猛砸。可小小的豆儿,是蒸不软、炒不熟、踩不碎、也砸不烂,逼得他怒火冲天、囫囵吞下,试图以肚腹直接消磨了它! 可故事的结局谁都知晓,那一粒由邻家妹妹冤魂化成的花生米,最终卡在了喉口间,索去了他的命! “那后来呢?”小白的纤指,把玩着蓄满清茶的玉杯,若有所思地望着漂在茶面上的那一粒花生米。泡不软的花生豆……法海是在暗指他的执念么? “后来啊,小僧从后院摘了一大把花生米,塞在了陈公子僵了的尸手里,对他说:‘不给你念经了,小僧告辞。你这种人啊,只配下火舌地狱去受罪,吃烙铁打的花生。哦对了,若是在下头遇到了你那债主妹妹,记得再好好地给她剥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粒花生豆,好好地给人赎罪!’当时啊,在场的陈公子家人,都听懵了哈哈……” “呵……”笑颜一展,芳华万千。当小白察觉自个儿被法海逗笑了时,一粒花生豆,“咻”地飞入了他发髻间,弹开了他束发的白玉带。一头青丝温柔流泻,泼墨的星河,装点着如玉微霞的容颜。 “这才对嘛。把头发散下来,小白看起来更美了。”法海敛回弹花生果的指尖,将一堆去了壳衣的白胖果仁推到美人面前,“喏,吃吧,小僧特意为你剥好了的。” (待续) 作者语:这个法海又聪明又暖,专治各种不开心,我都想嫁给他。我打算把这个故事写长一点,多给他们一些撒狗粮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