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带你飞嘛
节目录制结束后，有其他通告的邵捷匆忙拖着行李赶去机场，而其他人则让公司接送回宿舍了。Moonlike最近的两次舞台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好评，本应该是值得庆祝的夜晚，但不知道为什么，宫玉鸣总觉得心里憋着股气。 这种有劲使不出、有气发不出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迟迟不能入睡。半夜十二点多，他最终选择趴在床上打开了FLM的图标。 因为忙于准备的关系，他已经很少上游戏了，此番心血来潮想打几把游戏解解压，没料到把把排到坑逼队友，野王翻车连跪七八局。 解压变成了增压。 他直接从最初的气愤变得生无可恋，最终一心向佛，心念着“天底下没有我恨的人，天底下没有我不爱的人，天底下没有我不能原谅的人”和“莫生气，莫生气，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生气伤神又费力，我若气死谁如意”…… 然后赢了一局之后又连跪了五把。 “算了，要不别玩了。”他这么想着，刚准备退出游戏，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头像在好友栏里亮起。 ——半夜两点多，邵捷不去睡觉，却在这里打游戏？ 他正疑惑着，邵捷便给他发来了匹配赛邀请。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同意。 “Ryan——”隔着耳机，邵捷的声音变得有些失真，“你还没睡觉吗？” 他打开话筒，说道：“我明天又没有通告，不睡觉也没关系。” “你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野王人设深入人心，宫玉鸣自然耻于向队友承认自己居然在鱼塘局翻车连跪了，只是僵硬地说了声“没有”。 “我还以为是因为……” 邵捷的后面半句话被电流声吞噬了，他听不太清楚，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含糊其辞。但他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合时宜的话题，并没有追问，反倒问：“你到帝都了？明天不是有通告吗？” 对方在电话那头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临时有事推迟一天，我现在又有点睡不着，看到游戏还没删，就点开看看。” 他熟练地点开邵捷的个人主页调查战绩，看到对方战绩页面一片飘红，连跪的烦躁诡异地被抚平了，反而有心情嘲笑对方：“邵捷，你好菜啊，青铜局都能输这么多吗？” 屏幕那头的邵捷并未生气，只是应道：“没玩过，不清楚怎么玩嘛……”说罢，对方又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好一阵，说道：“而且，好像有人加我好友骂我……” 闻言，他原本是趴在床上，忽然坐起了身。 “谁骂你啊？”他被抚平的火气“蹭”一下又涨起来了，语气有些冲：“你把那个人游戏ID发给我，我帮你骂回去。” 回应他的是邵捷的轻笑声，对方的嘴唇似乎贴着话筒，声音带着点气音，又有些黏黏糊糊的，在他耳边不断放大，一瞬间他只觉耳根发痒发热，后脑勺酥酥麻麻，有种颅内高潮的快感。 “不用了，我直接把他删了，”邵捷笑道，“Ryan，你真可爱。” 不仅耳朵热，他感觉他脸也烧得很。 “你说什么啊，”他应着，脱口问道，“邵捷，为什么你每次都说一些奇怪的话？”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自己这问题着实太傻逼了点。 邵捷没有回答他，只是点开了开始游戏的按键。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二人相对沉默，耳机里只有游戏等待的读秒声，和邵捷浅浅的呼吸声。 所幸游戏很快就进了选英雄界面，恰到好处地缓解了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 他和邵捷刚好在四楼和五楼，前三楼似乎是一群一起打匹配的男大学生，秒选完英雄之后，便以极快的手速在公屏扣字聊天。见他们迟迟不选英雄，三人又打字催他们快点。 他看见邵捷在好几个漂亮女辅助中犹豫不决，又问他：“Ryan，你玩什么？” “好像少个ADC，那我玩吧。”说罢，他随手点了一个颇为冷门的AD英雄。 其实最初他玩FLM时，除了他的本命英雄之外，玩得最多的就是这个AD英雄。那时候这英雄刚出，技能尤其IMBA，又和一个高人气的漂亮女辅助英雄捆绑了CP，在排位中非ban必选，人气也颇高。后来经过几轮技能改动和装备调整，这个定位成刺客型AD的英雄逐渐消失在玩家的视野之中。 选英雄界面的旁边一排可以选择英雄皮肤，点开后他才发现自己把仅有的四个皮肤都买齐了。他扫了一眼，还是用回了曾经自己最喜欢用的情人节皮肤——紫色头发，黑色西装，胸前的西装口袋插着一朵红玫瑰。待机时是微笑的表情，眉眼弯弯，让他莫名感觉…… 有点像邵捷。 “那我给你打辅助哦。” 在他自我欣赏的时候，邵捷锁了一个粉头像的女辅助。他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他的CP英雄吗？ 他不清楚邵捷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也可能只是看这女英雄长得漂亮就选了。总之他吃了刚刚乱说话的亏，深刻地明白了多说多错的道理，此时也准备保持缄默，一言不发carry到游戏结束。 但另外三人中最聒噪的打野见他俩选了情侣英雄，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打字问他们：“四楼五楼，你们是情侣吗？” 他想着“现在的男大学生都这么八卦的吗”，打了一串省略号以作回应。 邵捷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他甚至猜测对方可能已经睡着了，否则为什么连呼吸声都微弱到不可闻。 游戏已进了加载界面，而他忽然发现，邵捷居然也买了情人节情侣皮肤。漂亮的女辅助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捧着一束玫瑰捧花，对视的目光似乎能穿过象征着段位的边框，和他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你们不是一起排的吗？”一进游戏，话多又好奇心强的打野继续打字问他们，“情侣名字、情侣英雄、情侣皮肤，大半夜甜蜜双排来虐狗的吧？” 情侣名字？ 他看了眼自己高一时取的游戏ID——帅气男高中生打野。 再看看邵捷的ID——漂亮女高中生辅助。 ……？ 他刚刚怎么没有发现这茬？ 邵捷这人，二十好几了还装女高中生？ 他顿时失语，只打了句“你话好多”，便不再理睬这几个无聊的男大学生，操纵着手里的英雄去了下路。结果走到半路感觉不太对劲，回头一看，邵捷还迷茫地在泉水里转圈圈。 “邵捷，”他不禁出声问道，“你在泉水干什么？” “我在看技能说明，这个英雄我不会玩……” “你过来下路，我教你，”他难得见邵捷吃瘪，心里也觉得新奇，又问道，“你怎么买皮肤了？” “觉得好看就买了。” 他“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总不能问邵捷“那么多皮肤为什么就买了这个情侣皮肤”，兜了一圈再把自己兜进死胡同里，只好道：“你辅助我吧，这英雄挺简单的，我说什么你点什么就好。” 邵捷应声，又问道：“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技能看懂了吗？” “应该懂了吧，”邵捷说，“而且，Ryan，你不是要教我吗？” 他一边补兵，一边简单地给邵捷介绍了一下英雄技能。邵捷嘴上说着都明白了，可每次出现的辣眼睛操作都让他哑然失笑。控制技能放歪这种操作已经司空见惯，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邵捷每次闪现CD一好了就用，屡教不改，他甚至怀疑这人是故意为之。 当他再一次看到邵捷在他身边闪现了一厘米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不是我说……你怎么又用闪现了？” 那边静音了几秒，才慢吞吞出声道：“我看你快死了，闪现过来给你加个盾。” 他一听觉得更搞笑了，又因为大半夜打游戏打到有些神志不清，口不择言道：“你原来那个距离也可以给我加盾，闪现到我怀里干什么？” 这回轮到邵捷一个劲儿在屏幕对面笑了。 “我说好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耳机里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带点西南口音的声音，他问道：“谁在说话？” “我是打野，”那人继续道，“我们三个听你们聊天听好久了。” 男大学生三人组的另一人也开麦了：“就是就是，一直在听你教你老婆打游戏。本来不想打扰你们谈恋爱的，但是兄弟你也太凶了吧，你看你老婆多可爱啊，还闪现到你怀里，就为了给你加个盾……” 所以说……他刚刚和邵捷的对话，都被这聒噪的三个队友全程旁听了？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因为邵捷的声音在失真的语音里听起来雌雄莫辩，队友下意识真以为邵捷是他的女朋友，而不是个装女高中生的二十一岁男青年！ 虽然这样，但还是很尴尬啊！ 他被路人起哄，莫名其妙有些脸红，忙不迭解释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不是我老婆。” 那三人嘻嘻哈哈：“不是老婆，都懂都懂……” 邵捷没出声解释，他又说不过这三人，只好气闷地闭麦打游戏。幸好因为段位悬殊，匹配到的对手水平也参差不齐。他们对线的ADC顶多就是铂金钻石水平，即便他带着一个拖油瓶邵捷、选的也是版本弱势的AD英雄，仍可以轻轻松松杀穿一路。 三个路人见状，又此起彼伏地说“兄弟打得不错啊”、“难怪可以带妹”、“给个好友位行吗”诸如此类的玩笑话，他刚要拒绝，邵捷便抢先他一步开麦道：“不行。” “别人老婆都发话了，你还在凑什么热闹？” “这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都太菜了，带不动我。” “卧槽你居然还敢说我菜……” 没料到这三个路人倒是自己内部拌嘴吵架聊起来了。虽然一嘴一个“别人老婆”还是令他有些许的尴尬，但邵捷都不介意，他努力一下，把路人的话当耳旁风，一局游戏也就这么过去了。 游戏结束后回到组队房间里，沉默了许久的邵捷才出声问他：“Ryan，你还继续玩吗？” 被人起哄了一整局，外加带了四个菜逼打游戏，他只感觉他身心俱疲。一看时间已近三点，放下手机才感觉到困意袭来，便说道：“快三点了，不打了，睡觉吧。” “哦……好吧。” 不知为何，邵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是他的错觉吗？ 但如今两人距离隔了一千多公里，多次标记后产生的奇妙的信息素感应在此刻并不奏效，这不过是他的猜测。虽然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想象着屏幕那边邵捷的表情——大概是嘴角微微向下别起，眼神略带忧郁，半遮半掩地望向他。而他一如既往地对这张脸、这幅表情毫无抵抗力，若是邵捷喊他继续在峡谷里奋斗到天明，他说不定脑一热就答应了。 然而，现实世界中，邵捷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问道：“Ryan，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想说什么？” “你好傻啊，Ryan。”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刚刚游戏里乱用闪现乱放技能的是邵捷又不是他，他兢兢业业教邵捷打游戏，勤勤恳恳带这个拖油瓶走向胜利，为今天的游戏旅途画上一个完美的蓝色句点，这人居然恩将仇报，反倒说他“傻”，真是不可理喻。 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像小学生吵架一样反驳道：“谁傻了，你才傻吧。邵捷，刚刚你的辣眼睛操作要是我录下来发到网上，你粉丝对你的完美滤镜恐怕要碎一地了。” “我本来就不是完美的，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完美的，”邵捷轻笑了一声，又说，“我会犯错，也会有七情六欲，而不是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雕塑。Ryan，对于这些，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他隐约感觉到邵捷意有所指。但面对对方言语中的无形压力，他只想当个鸵鸟——他有些害怕，是不是一旦他想通了，有些东西就改变了，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驶去了？ “清楚什么啊……”他语气生硬地回应着，又打了个呵欠，说道，“算了，我好困，下游戏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邵捷又叹了口气。他模模糊糊听见对方说了句什么，最终只是道：“Ryan，晚安。” “嗯，”他说，“晚安，邵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