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踏入泥土
就像胥寒钰说的，雅要是拒绝可以当做这个邀请不存在——雅现在已经在博丁顿的船上，去为自己争取一下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雅没有这么做，就像他没有选择去冒险队而是选择了沉在海底一样，没有从胥寒钰这个一看就万分可疑的虫身边离开。 胥寒钰在这边四处收刮材料，有用来做饭的，有用来制药的，这里的冒险虫们对偶尔慷慨给予药剂的药剂师X很友好，时不时也在顺手的时候给予帮助，胥寒钰就这样得到了不少的素材。 另一边，一开始跟在博丁顿后面的几个虫族的行踪也清楚了——他们受虫之托来扔虫，就是随便找个最近会有不少冒险者的地方；扔到博丁顿常驻区是偶然，看到博丁顿的飞艇跟着准备捡漏是故意的。 冒险虫不仅仅是探索资源为生，经常也是被委托远行工作的团队，寻找指定的材料、做运输的枢纽、从中心把被抛弃的家虫流放出去，都是他们常见的委托。 听到这些话，博丁顿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也听出来了对方是有意给那个雌虫一条生路，所以才会选择“最近会有冒险者”的地方，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把雌虫扔到海底不让上去，当时那个雌虫身上也没有绳索……但当时那个雌虫的情况很不好。也就是说，是那个雌虫在寻死。 虽然水族的雌虫不怕水不会在水里窒息，但这种故意避开生机，被放到冒险者最近会聚集的地方而不去找机会的虫……可不太妙。 博丁顿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被雄虫抛弃的雌虫了，虽然他自身是习惯了寻找生机拼搏的虫族，但不代表他不能理解在面对这样的变故时放弃的选择。尤其是他当时在胥寒钰旁边听到了那个雌虫的话：什么都不会。重要的不是没有技能，也不是没有挣扎的意识，而是既没有技能又没有意识。 没有挣扎的意识的，还能因为身上的技能被需要，而被需要就有了价值，接受新的自我价值可以帮助他们走出困境；没有技能的，还可以因为愿意拼搏而去学习，只要敢拼能吃苦，总会有一点傍身之力，不会溺亡在困境里。 但那个雌虫都没有。 博丁顿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胥寒钰。 胥寒钰其实早就看出来了，根本不需要听到那几个冒险虫的供词——当时从雅身上散发的，是对自己的放弃的气息，而雅又是如此美貌，还具备逆来顺受的属性，简直是最吸引猎手的素材。如果是雅的话，不只会是暗帝猎手里的抢手货，更是放入素体商城后各个金主或调教师的理想素材。 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胥寒钰在古玩街捡了一个漏，还是那种免费赠品，然后身边的人帮他查明了漏悠久的历史、名匠的手笔、独特的文化意义，把珍贵的价值和价值的来源都说完了之后忧心忡忡地对他说：“太不值得了，你真的要捡着个吗？” 胥寒钰的回答当然是：“谢谢你特意告诉我这些。”但我肯定要捡啊。 博丁顿怕胥寒钰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这个雌虫可能永远站不起来，好意最终会被失望和沉重代替，结局只有再度抛下这个雌虫，或者照顾他一辈子。 但博丁顿不能这样说出来，好像帮助别的虫只剩下了沉重的负担。最后他只能叹了口气，拍拍X的肩膀：“联系方式已经交换了，你可以随时联络我，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不清楚的疑惑的事情也可以找我，如果有我能帮忙的解答的就和我说吧。”比如终于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觉得不如委托他再给这个雌虫早点地方安置什么的。 胥寒钰谢过，就要回去，偏偏转角处刚好看到雅。 雅平时不出门，或者说他几乎不动，就像没有存在感一样，所以博丁顿和胥寒钰虽然说话的地方离房间不远，但都没有想过会被雅听到，因为这个雌虫基本上没有开过门，连食物都是胥寒钰在照料而不是和大家一样去食堂。那也是让博丁顿感到担心的原因之一：雅的情况似乎绝望地特别严重。虽然X似乎照料地一点也不嫌麻烦。 胥寒钰看到了雅手上的东西，是盘子，一般盘子给门口的家虫就好了，阿肖会处理的，但今天雅带了出来。原人类调教师明白，雅其实并不是自暴自弃，他只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又是绝不希望给别的虫添麻烦的类型，所以才很被动，被动地不去找新的栖身之所，被动地只能接受好意而不去寻找自己新的价值。而这次应该是雅迈出的第一步：当不安稳的素体觉得环境比较安全的时候会尝试着先从整理房间开始恢复行动力——雅应该是和阿肖说自己不好意思一直被照顾明明也是家虫然后准备自己去换碟子，随便了解餐厅的所在之处，之后改变一直被X照顾饮食的现状。 然后出门就听到了刚刚那些。 虽然没有说的太露骨，但希望X放弃帮助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要看看餐厅吗？我陪你。”跳过了之前的试探和提问，胥寒钰直接陪着雅去了餐厅。 餐厅的家虫很喜欢胥寒钰，或者说药剂师X：药剂师就是不一样，对动植物的生理习性和使用非常在行，很多问题都能解决。 他们热情地和身着黑袍的虫族打着招呼，讨论了一下今天的餐点，顺便照顾了一下雅的食欲，胥寒钰接过零食带着雅回去。 回去的途中，雅轻轻开口：“我经过了测试，没有战虫天赋。” 战虫不但需要后天一直的努力和锻炼，还需要天赋的。本身到了成年期才训练能稍微够看的就很少，更何况没有战虫天赋的。也就是说雅之后不能走战虫那条线，成不了那些在外最容易生存的虫。 胥寒钰对最近雅在寻找自己天赋的事情略有感知，对雅没有战虫天赋的事情也并不意外：以雅的样子，属于战虫才比较意外。虫族里虽然不能算绝对，但基本是战虫粗犷健壮家虫细腻柔软。 说了那句之后雅就没有说话了。 没有战虫天赋说明他自我生存能力低，也做不了身边这个家虫的辅助。家虫的方向目前还没有找到天赋点，反而看出身边这个虫族各个杰出的天赋点——他成不了助力。 但那句话说出去就好像自己在拒绝X一样，虽然身边的虫很奇怪。穿得也奇怪，黑袍裹身见不得虫一般；价值观也奇怪，没什么战虫家虫区别的概念；行为也奇怪，穿得好像不喜交际事实又相当如鱼得水。 虽然是这么奇怪的虫，但雅并想离开，也不想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想离开。 另一方面，雅也在想X想从他身上获得的，并不是助力也说不定。 明明是很黑暗的想法，但莫名的雅不是原来的那种感觉。 不像是原来那种看起来未来只有无穷无尽的浓黑，像是被黑色的空间包裹的感觉，而是里面夹了些什么，一些让黑暗不那么纯粹，但似乎更加危险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X还和阿肖打了招呼，还把手上的零食分给了阿肖一点。 阿肖真的很喜欢这个客虫，因为这样几乎习惯性和身边的虫族，甚至是伺候在门口的家虫分享一点手上的东西的虫族真的很招虫喜欢。 门后：“这两天这里就会收拾好回去了。” 胥寒钰转过身，面具后面又传来让雅心颤的气息。X说：“我会和他们一起到交通枢纽处再分道扬镳，他们会继续他们的冒险，我会回去。” “那是一个荒凉的星球。” 就像上次一样，雅没有应声，也没有离开。 博丁顿是送了小型飞艇给胥寒钰的，到了分路点，博丁顿对胥寒钰的选择还是有些奇怪：“我以为你是那种喜欢热闹的，比起一个人驾驶更喜欢坐交通工具的虫族。” “是这样没错，但我朋友最近在中心应该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得去帮帮他，我自己驾驶会快一点。” 博丁顿的眼睛不自觉看了一眼雅，也是，直接带去中心不方便啊。 和博丁顿不同，伊布相当安静。对此博丁顿是不解的，因为在他看起来伊布很在意药剂师X的样子，博丁顿好几次看到伊布在X身边，对于这个时间分配的和表格一样的虫来说说是偶然太牵强了，但伊布又不上去和X说话，态度又不像调查，奇怪的很。现在博丁顿瞥着他提醒他多说几句，要说现在说，以后可没有那么多天让他在身后看着不言语的了。伊布却完全看不见博丁顿的眼神一样安静地做背景板，除了之前列行的送行词，还是最短版以外什么都没说，比一般的道别还要干脆。 胥寒钰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说过于了解伊布的心里而不在意他现在的情况，好好的和大家道别，愉快的互送了礼物——用一些小药剂换了许多种类的材料——然后带着雅进了小型飞艇。 手碰触到操作台，胥寒钰清楚在这次不是很加急也不是特别重要的资源搜寻中做了一次单程驾驶师是不至于得到一个这样的小型飞艇的，这是博丁顿的结交之意，也是对他驾驶师和药剂师两个身份的认同。 他愿意接住这个橄榄枝。 二十分钟后完成了顺畅的空间跳跃的胥寒钰把飞艇停在了自己的飞艇地下室里，带着雅往店那边走。 “是个小店吧。” “嗯？嗯……”看着这店的诡异之处的雅轻轻应着。 店很偏僻，店门很小，设施和防御却是中心级的，在放店内的很多东西都精致地不行，甚至很多雄虫级的材料被随意地放置在料理台那边，好像它们本来就应该在那里被当做工具一样。 “但我不是想把你带到这里。”胥寒钰站到地下室的门之上，“而是这下面。” 雅看着他，就像他一路安静地跟在胥寒钰身后一样。 店主摘掉了黑袍和面具，和雅一开始想得不同，X不是一个浑身表露出失败的痕迹或者身具可怖伤痕的虫族，而是一个俊美到分不出战家的虫。他黑色的发和眉眼俊俏，身高挺拔，身杆很直，言行中又透着包容和细腻——是一个在中心都不会被泯灭的，虽然不高调惹眼，却越看越有魅力的虫族。 雅看着地面，埋尸应该在后院而不是房屋低下，所以那里是地下室的入口。 他走近了。 一边抑制住自己不该有的想象。 从此困于地下室而已。 怎么会生出那些希望。 这里还会有什么能托起他的坠落的事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