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程桉鹊没走。 段青山的命令都传下去了,一个个真以为段青山玩腻了,欧原一看自家段哥那苦大仇深的样,在段青山之后就又说了一句,段哥开玩笑的。 欧原不知道他俩怎么了,有什么事不是做个爱就能解决的吗,怎么这次还搞起冷暴力来了? 要程桉鹊主动是不可能的,要现在怒气冲冲的段哥主动也是不可能的。那谁主动嘛?!他局都没入,根本没法指导和解。他又没谈过恋爱又没做过爱,好像屁的指导作用也没有。 总之,他现在就是段青山桌上摆的一个没用的盆栽。 欧原受不住段青山暴力地摁键盘,悄悄退了出去。下了楼正遇上犹豫要不要上楼的程桉鹊。 “那个……” 程桉鹊手里的药背在身后,他先打断了欧原的问话:“他不是说让我走吗?为什么还有人拦我?” “你现在走的话,段哥会杀光我们的,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杀了就杀了,反正在你们这又不犯法。” “……”欧原的笑都吓僵了,他又尴尬笑几声,说,“不过你现在还是不要去找段哥了,他已经生气两天了,第三天就要发疯,你还是过几天再去找他吧。” “我不找他。”程桉鹊扭头就走,冷得跟阵寒风似的。 像欧原说的,第三天别墅那层阴森的楼层从早上就一直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求饶,这是程桉鹊来到这里,第一次感觉如置地狱。 闭眼睡觉都感觉楼板上的血会一层一层滴下来,程桉鹊睡不着,半夜开了灯,听着那不绝于耳的惨叫,眼前全是段青山嗜血可怖的样。 段青山原本就这样,一直都是这样的。可他为了程桉鹊,龇出来的獠牙收了起来,瞪圆通红的眼睛变成一双会柔情似水的眸。 是他不识好歹。程桉鹊摁了摁手掌上的纱布,段青山没给他换纱布,没再进过这扇门,他们明明在一栋楼里,却好像永不相见。 他想去看他弟弟了。 最近几天程如胥太安静了,他说他想和段青山上床,段青山说要程如胥代替他,跟他上床,程桉鹊耳边天天回荡这些话,他心神不宁,他不知道是为程如胥难受还是为段青山。 他开了门,沿着走廊去往程如胥的房间。转过拐角,余光瞥见有人站在程如胥门口,他探头又看了一眼,是段青山。 离得有点远,程桉鹊听不见他们谈话,但他看见了段青山摸程如胥脸的手,很怜惜地,温柔又缠绵地抚摸。 他缩回身体,靠在墙边木讷地看着墙角的植物,一盆昙花,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昙花慢慢抖落花瓣,在程桉鹊眼前缓缓开放。 段青山对他的爱,也是昙花一现的爱。 他没理由叫段青山接着爱他,也没理由让程如胥不许和段青山上床。他又没答应段青山,程如胥也从来没听过他的话,什么都在预料之中。 他回了房间,换了鞋。打开门下楼,再打开门,一直往外走。别墅里传出来的惨叫声依旧一声比一声凄惨,程桉鹊突然不怕了。他以后再也不用听到见到这样的声音和场景了,再也不用了。 没走多远,段青山的手下就拦住了他。程桉鹊站得笔直,眸色淡然:“让开。” “段先生下的命令,程先生,拜托你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知道他说的是让我滚,”程桉鹊轻轻笑着,“是欧原让你们这么做的,段青山不是你们老大么?听欧原的做什么?” “段先生只是在生气,你先回去,等他气消完了,说让你走的话,我们绝不拦着。” “我非走不可。”程桉鹊也倔,他没同情心,他连他自己都同情不过来了,还有什么闲心去为这些人的生死操心。 “段先生。” 程桉鹊往前的步子一怔,他以为是这些手下骗他,又往前走。段青山的手下怕伤到程桉鹊,被逼的连连后退。 “你们下去吧。”段青山挥了挥手,两个守夜的手下舒了一口气,朝段青山鞠了个躬,往他们的住处走去。 程桉鹊没回头,没了阻拦,他只会越走越快。路他是不记得的,走了好久才出了别墅大门,他看了看路,朝左边的路摸黑往里走。 他知道他走不了。 他路痴,他愚蠢,他注定要被困在这衢桦城的变态段青山手中。 不要再痛了。 他摸了摸心脏,仰头吸了一大口空气。 要命了。 不就是做过爱,为他受过伤,保护过他,凭什么要他程桉鹊爱他?要是没有臧文泽,没有他段青山,他的人生再怎么糟糕,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被困住的是他,被折磨的也是他!他身体被牢牢困在这里,可为什么连一颗要为自己跳动的心也要为他段青山难过发酸? “段青山……” “段青山……” “段青山!” 程桉鹊停住脚,朝着漆黑一片的路一遍又一遍叫这个要折磨死他的名字。身体,灵魂,心脏,到底哪一处还是他自己的?没有。 他一无所有。 “如果走累了,就跟我回去吧。”段青山靠在树下,手里微弱的橙光悄悄亮着,是这黑夜里唯一的温暖。 程桉鹊依旧没回头,他知道段青山跟在他身后,知道段青山在逼他说喜欢。他不要说。他不像段青山一样只手遮天,高高在上。他说了,他就认栽了。 “不说话了?”段青山掸了掸烟,慢慢走到程桉鹊身边,将程桉鹊搂进怀里,“太痛了,我们接个吻好不好?” 不要这么跟他讲话,他会心软,会功亏一篑。 “不要……我讨厌烟。”程桉鹊的嘴总是说不出让自己满意的话,最后扯出一些莫须有的话。 “我没抽,”段青山指间的烟在程桉鹊肩头发着橘色的漂亮的光,“为了等这个吻,我拿它壮胆。” “段青山。” 程桉鹊轻轻叫他。他受不了了。 段青山要去吻的动作一顿,在微光之下,他看见程桉鹊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流。 他不想程桉鹊哭,一点都不想。他抬起手去给程桉鹊擦眼泪,眼泪太烫了,段青山想说对不起,说他之前的话都是屁话。还没等他开口,他看见程桉鹊亮汪汪的眼,流着泪看着他,跟他讲:“我要无可替代。” “长得像我的,都不是我,程如胥也不行。” “为……为什么?”段青山的心脏骤停,它要准备一场更剧烈的舞动。 咚、咚、咚。林间是什么鸟会这么叫,叫得和心跳一样。 “段青山,我什么都没有了……”程桉鹊伸出他能动的左手,环着段青山的腰,在段青山怀里仰着头看他,“可我还要爱你,可以吗?” 程桉鹊觉得悲伤极了,他在段青山面前,最后一块属于自己的阵地也失守了。 烟快要熄灭了,火苗烧到了段青山的手指,他全身的感官器官都罢了工,没有痛觉没有听觉,只有心脏在奋力跳动,努力接受程桉鹊嘴中的爱。 “可以,”段青山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破开暗夜的寂静,“程桉鹊,谁都不可以,你最可以,你最可以!” 程桉鹊伸手坠下段青山的脖颈,将红唇贴在段青山的薄唇之上:“段青山……眼泪止不住了,现在要接吻。” 段青山指间的烟从空中掉落,落在地上闪了闪,灭了。而另一束无形的名为爱意的温暖的光,从程桉鹊身上出发,牢牢包裹住也正满眼通红的段青山。 他们接了一个很咸很苦的吻,这原本就是爱的滋味,酸得发咸,甜得发苦。 “段青山。” “嗯。” 程桉鹊擦掉段青山眼角的泪,把手塞进段青山的手心里,轻声说:“现在……我想和你做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