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剧情：行宫走水 齐王上线）

    【八十二】

    烈火熊熊，烧红了半片天幕。

    皇帝一路飞奔，耳旁风声宛如鬼哭，宫人救火的呼喊、炽焰燎烧的爆响更是不绝于耳。疏星淡月早为浓烟所掩，幽雅别致的行宫此刻犹如森森鬼域，教人胆战心惊。

    跨过桃溪苑门之时，皇帝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一眼瞧见苑内火舌肆虐，热浪滚滚，窗纱上都织了一片火网，他顾不得歇息，一把揪住身边一位提水扑火的宫人，颤声道：“里面的人呢？”

    那宫人下意识“啊”了一声，定睛一看竟是皇帝，打着哆嗦道：“陛……陛下！”

    “顾寒舟他人呢？！”皇帝恨不能踹他一脚，胸口剧烈起伏，厉声道，“说！”

    宫人抖得犹如筛糠，仓皇道：“奴不……不晓得……”

    皇帝顿时手足冰凉，嘶哑道：“没人带他出来？”脚下一软，几乎便要跌倒在地。幸而有影卫现身扶了一把，这才勉强站立。

    转瞬苑中泰半已没入火海，烈焰翻卷，烟气如沸。盛放的桃林在火光中摇曳，枝叶烧得噼啪作响，朵朵桃花被映得艳丽无匹，尽显妖魅。

    皇帝双目赤红，深吸一口气，甩开影卫手臂，劈手夺过宫人盛水的木桶当头浇下，快步闯入半壁浴火的屋舍。

    “陛下——”急追而来的几名内侍大惊失色，奋不顾身扑上去拉扯，却终究晚了一步。皇帝已然投身入内，影卫沉默追随而去。

    热浪扭曲了视线，皇帝大步踏入内室，在墙角顶梁高柱下寻到一个单薄人影，慌忙查看，发现人已昏迷不醒，幸好气息犹存，方才略松了口气。

    此间虽未有火焰燃起，却已不断有黑烟从墙缝中涌入。皇帝心知不妙，急欲抱着顾寒舟离开，无奈顾寒舟脚上玄铁链坚实无比，影卫用利刃斩了十余次都无能为力。

    “你守着他，必要保他平安！”皇帝将人塞到影卫手中，抹了一脸黑灰，艰难道，“朕去取钥匙。”说完不等影卫反应，往对面蹿身奔去，一头扑入被火光映得通红的房间。

    “陛下！”影卫未料到皇帝妄为至此，目眦欲裂！

    此时内侍怀明与怀城连滚带爬追了进来，带着哭腔道：“陛下？陛下在何处？”眼见屋内只有影卫及顾寒舟二人，神情犹如天塌地陷。

    “都给朕闭嘴！”

    下一刻，皇帝猛然从火光中冲出，面上灰土汗水狼藉，发梢都被烤得卷曲，左手吃痛地垂在身侧，却还紧攥着一枚晶亮火烫的钥匙。

    不顾内侍们劫后余生般的恸哭，皇帝径直冲向立柱边，颤抖着将钥匙塞入锁孔。铁链应声而开的一霎，他陡然一阵眩晕，差点摔在地上。

    此时大火封门，影卫及内饰护卫着他并顾寒舟二人拼死闯出，几经周折，一行人方狼狈脱险。

    怀明将皇帝背负至安全之所，才把他放在榻上，转头就滑跪下去，与怀诚一道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

    皇帝冲他摇头，呛咳几声，道：“朕无事。”让影卫将顾寒舟送了过来，将人抱在怀中，怎么劝也不肯放手。

    等太医匆匆赶到，命人先验了顾寒舟的脉，听得那人道“顾大人吸了些烟气，万幸出来得早，调养些时日也就无碍”，皇帝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胀痛的脑子平复了许多，脱力地道：“如此甚好。”

    怀明与怀诚二人拧了帕子，替他净面梳洗。一番打理后，皇帝恢复了些神采，只是面上仍带着几分憔悴。怀明含着泪展开他被热铁烙得焦黑的左掌，抽噎道：“陛下万金之躯，怎能轻易犯险！”

    皇帝不答，扭头望望窗外，沉声道：“火势如何？随驾众臣安置得如何，可有人受伤殒命？”

    怀诚往外问了几句，随即回转一一禀告。

    皇帝沉吟片刻，又问询片刻，面色冷肃，一个个谕旨接连发出。晓得顾寒舟平安无事，他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心魄，将顾寒舟安顿在屏风之后，触目可及之处后，立即召来几位重臣，快刀斩乱麻将情势全然掌控，又小心封锁了一遭，不让此夜帝王亲闯火室救人的消息外泄。

    待东方既白，行宫内只余零星火苗时，他才踉跄着回返，拥着犹未清醒的顾寒舟倦极而眠。

    ……

    顾寒舟醒来时，鼻间充斥着浓烈的药味。

    眼前掠过昏迷前火光映天、黑烟滚滚之景，他略一迟疑，便觉头疼欲裂，胸肺沉滞，喉口干涩如火燎。然而痛苦若斯，他反而因此笃定，自己依旧活着。

    脑海空荡一片，无悲无喜。顾寒舟眨了眨眼，面上神情平静麻木。

    一低头，肩上那只缠着白纱巾帕的手揽得更紧，药味也浓重了几分。皇帝脸颊贴在他后颈，胡茬刺得人生疼。他手肘撑在床榻边缘，意图起身，却被皇帝搂得死紧，几乎无法动弹。

    顾寒舟安静片刻，听身后人呼吸平稳，似是沉眠正酣，眉心蹙起，正待将人推开，手背却被人用力按住。抬头一看，那名叫怀明的内侍正怒目而视，张口无声道：“别动！”

    顾寒舟见怀明双目红肿如桃，似经了一场恸哭，心下也微微纳罕，并未挣扎。

    怀明觉得他识趣，怒火微微降了些，不敢出声打扰皇帝休息，扯着脸做出口型，悄然警告道：“顾大人——安分些！”

    顾寒舟浑身酸软，微阖了眼，见皇帝只是酣眠，也就无心与他作对。心思一沉，困倦之意再度袭来，他干脆将头扭向一边，又昏昏睡去了。

    这一觉直至天昏地暗。睁眼时，身边已空无一人。

    口中隐约弥散着药汤的苦味，顾寒舟轻咳一声，挣扎了几次方才起身，坐在床沿上。

    窗外日光正炽，应是午后时分。他揉揉额角，压下脑中眩晕，平复着因起身而翻涌的气血。

    转过头时，一缕光辉透过半开的轩窗照入双目，晃得他眼前白茫茫一片。

    门扉“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细微的气流掠过面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逆光中一个模糊的影子立于门前，一道清凌如雪山融水的声音响起，凉意沁人，道：“你就是……顾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