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许昼烦躁地“啧”了一声,掀开门帘,低声说:“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白施雅扣紧许昼的手指,同样压低声音:“哟,小少爷不耐烦了?可别忘了,这场家族聚会是谁带你进来的。” 许昼没法反驳,故意大步往前迈,把白施雅拉得一个踉跄。然后说:“意思意思行了,见好就收吧。” 实际上这次家族聚会,许家的代表是许家大小姐。许昼作为私生子,并不被允许出席这种场合。 但这次聚会,涉及到许家商业上一些秘密的材料。这些东西,许昼必须确保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只有这样,才能在许家有一席立足之地。 而不是像个联姻工具一样,随随便便就被订婚给白家,跟身边这个烦得不行的女的结婚。 也就是这个时候,白施雅主动来找许昼,让他作为她的男伴出席。 许昼随手拿过一只托盘上花花绿绿的酒精饮料,一饮而尽。 白施雅靠在许昼身上,像个黏人的八爪鱼似的,几乎要挂上去了。她漫不经心地看一眼酒店中的人群,突然说:“其实不带你来才是对的,你早晚都会跟我结婚,不管你愿不愿意。” “但我喜欢你追逐利益时,展露野心的样子。”她轻笑一声,“做好准备了吗,我的小少爷?就从今晚开始吧,铲除掉你路上所有的障碍。” 许昼没说话,垂眸看着杯中残留的几滴液体。 白施雅继续笑:“不要忘了哦,必要的时候,也包括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刚刚看到她了,许家大小姐,真是好大排场。”白施雅也拿起一杯酒,缓慢地摇晃着,“带了个挺漂亮的男伴,不认识,不知道是哪家的。” “那许家继承人的位置,本来,也可以是你的啊。”她轻声说。 许昼闭上眼眸。 他知道,那些家庭纷争里,最无辜的就是孩子。许家夫人在怀孕时意外发现老公出轨,情绪极度抑郁,几次自杀被拦下来。 导致许昼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天生有些心理问题,从小在家里长大,连学都上不了。治疗了很多年,才勉强恢复正常。 他觉得白施雅是电视剧看多了,说话都非常有韩剧的味儿。他与许家之间的纠纷远到不了那个程度。 但也许还是会伤害到妹妹吧。 …… 阮岚抓着栏杆的手指都在颤抖。 怎么那么亲密啊,许昼和那个女生在说什么?为什么说着说着还碰杯了? 难道这就是许昼的正牌女友?三个人共处同一个酒店,还真是尴尬。 顾曦百无聊赖地吃着东西,随口问:“怎么了?扣栏杆扣那么紧,想到情敌啦?” “我不知道。”阮岚低声说。 他说:“我被一个人胁迫,用我一些不希望被人知道的事,威胁我和他……但是,他有女朋友。” “好惨。”顾曦语气仍然无聊,“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阮岚垂下眼眸。 不知道为什么,顾曦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不像薛佳韶那种锋利到咄咄逼人的态度,即使是这样没什么语气地回答,也让阮岚想说出一些心里的事。 顾曦问:“所以说,你在恨他?” “嗯……但好像,又不是。”阮岚微微皱起眉,“我,从来没反感过他的靠近。我只是,觉得难过,但是为什么难过?” 阮岚看了一眼许昼的方向,继续说:“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有一点难过。如果他和女朋友在一起,我就会更……情绪不对,想让他们分开。我不知道,难道我被这样威胁着,也有犯贱的占有欲吗?” 顾曦好像很轻地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阮岚:“你喜欢他。” “啊?”阮岚睁大眼睛。 他觉得好笑:“不会吧,我,不是,就是随便一个正常人,也不会对这种用把柄威胁自己的人产生好感吧?我疯了吗?” 顾曦抬头看天花板:“但你就是喜欢他。” 阮岚沉默了一会。 他最终还是说:“不可能。” 也许吧,也许。他无法否认自己最初对那个小王子的感情,也许吧,在高一下学期,他曾对那个身披万丈光芒的转学生有过一丝青涩的悸动。 可是正因如此,他才觉得难过。 那个小王子不会回来了。 他怎么可能喜欢现在的许昼? 这个拿捏着他的秘密,甚至想要掌控他人生的恶魔。 阮岚说:“我恨他。” 顾曦不再说话了。 …… 洗手间里,红色高跟小皮鞋踩来踩去,发出“噔噔”的声响。 顾曦抓着头发,对着电话疯狂吐槽:“麻了啊,我麻了啊,你干的是人事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所谓的对象是个男孩子???” 电话那边低笑:“怕你接受不了嘛。” “是啊,怕我接受不了,还让他来给我补课先预热预热是吗?”顾曦没好气地说。 电话里的少年只是笑。 顾曦简直无力扶额:“行了行了,你俩这事我管不了,太他妈复杂。你都对人家小孩做了什么啊……具体他也没说清楚,总之我能告诉你的是,你俩之间好像有点误会。” 许昼“嗯”了一声。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你……反正我先和你说,你摊上事了。”顾曦语速极快,“我因为不知道你和他的事所以把他当男伴带来了,你因为不知道我带他来,所以你跟白施雅过来了。好家伙,你跟白施雅的逢场作戏,他全看见了,等着跪搓衣板吧哥。” 许昼愣了一会才听懂顾曦在说什么:“……我操。” 顾曦当机立断挂掉电话。 走出洗手间,若无其事地挽过阮岚的手臂,从容离场。 阮岚从没翻过顾曦的书本。 其实只要往前翻,他就能看到扉页上那个名字。 许顾曦。 她的父亲姓许,母亲姓顾,于是叫了这样一个名字。 …… 许昼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 那个小班长会一本正经地开班会帮他说话,也曾对他很开心地笑。 在顾曦说过今天的事以后,许昼才来得及回想,发现阮岚不再对他笑了。或许笑过,但从未到达眼底。 许昼闭上眼眸。 这是一场鸿门宴。 某些变故就在这一夜触发。 那本该是许家公司商业上的秘密材料,文件袋打开,却变成了一份DNA鉴定。许家正牌夫人,顾曦的妈妈,踩着高跟鞋盛装出席,拼命压抑着上扬的嘴角。 四十岁的女人,保养得像不到三十,将时间全部花费在脸和财权纷争上。顾曦每个月,都见不到她几面。 她走过来,对许昼笑得美丽又残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昕倩!”许家父亲坐在昂贵的皮质沙发上,制止顾昕倩,“怎么说小昼也在我们许家过了三年,现在你说这种事,让我们许家的脸往哪里放?” 顾昕倩指着他的脸:“呸!你就是放不下那个女人!就算她生的野种不是你的,你也狠不下心来!” 高位上的父亲怜悯地看了许昼一眼:“小昼,既然这样……我还是会供你读书到大学毕业,但是许家的继承权不再有你的部分,你看可以吗?” 许昼看着这宛如闹剧般的一切,突然笑了起来。 母亲报复了一辈子,最终却连是谁睡了自己都没搞清楚过。 他眯了眯眼睛,觉得灯光都刺眼。 他说:“不用了。” 他说:“我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格外冷。 外面下了雪,暗色的天幕下,路灯的晕影中,细碎的银色纷纷扬扬。 许昼想,如果可以,他只想抱住阮岚,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对阮岚说,宝宝呀,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你了。 可是。 他不是你的宝宝啊。 司机宋叔的电话迟一点才到。 他说:“小少爷,关于你说的小阮同学,我查到了一点东西。” “嗯。”许昼恢复波澜不惊的语气,“管好嘴,虽然我被许家除名了,但是有些人我还是埋下过的。” “我当然不会乱说,而且我也始终相信,小少爷您还会回来。”宋叔毕恭毕敬地说,“……您还记得高二时候,白施雅大小姐在表白墙上对您的那次表白吗?” …… 放下手机的时候,许昼没有什么表情。 雪花溅进眼底,他眯起眼睛,像是想笑,却始终扯不起唇角。 ……这都是什么事啊。 所以阮岚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胁迫的,是病态的,是不正常的。在阮岚眼里,原来他们从没在一起过。 “可是明明是你先上了我的床。”许昼低声地念,“是你上了我的床。” “我多喜欢你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想。 宝宝呀,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了。 然后却要告诉我,连你都不是我的。 你一直都不是我的。 许昼仍然清醒,甚至从未这样清醒过。 说喜欢是没用的,他说过那么多次喜欢,可是阮岚不会信。如果说他们处在两个频道上,那么阮岚就是那种永远只会待在自己频道上的人。 “没关系,宝宝。”许昼终于笑起来,“我去你的频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