Ⅷ 六月政变与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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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4年6月1日。 …… 密集的枪弹出膛又轰击的炸响，激光纵横交错，无数建筑倒塌，血腥味弥漫四周。 斐罗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模糊泛白，只能隐约看得到一张浸染血色的脸，听到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柔软的膜。 蒂亚在大吼，他勉强听出了是什么。 “还能不能走？手能动吗？” 他缓不过神，只觉得疲惫，又想要闭上眼睛，却立刻被她强行撑开眼皮。 “斐罗！不要闭眼！” 视线清晰了一瞬，这是他此生用肉眼看清蒂亚的最后一次，少女尚还稚嫩的脸半张都被血掩盖，一道血肉模糊的开口横贯左颊，眼中充满焦急和绝望。 他照做了，然而却并没有使自己的身体动弹哪怕一下，就算不信邪一样试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任何变化。 “我怎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面前的少女已经将他拥入怀中，他看见她的肩头在颤抖，双臂却丝毫不敢用力抱住他。 蒂亚转了姿势，将他背在背上，她纤瘦的身躯明明还是肉身，却已经敏捷有力非常。 这里是一个被黑暗笼罩的角落，出口是一段长长的管道，小小的白色灯照亮狭窄的管道。 他毫无知觉的身躯和少女挤在一处，她脸上的汗水混杂着污血滴下来，黑色短发黏在脸上，几乎是一寸寸地挪着，呼吸灼热而痛苦。他说不出话，这里氧气太稀薄，窒息感扼住他的喉咙。 他模糊的视线里只有白色和红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倒了下来。 “蒂亚……” 他徒劳地动着嘴唇。 没过多久，纤细的手臂又半抱半拖起了他，继续着愈发艰难的挪动。 出去时他剧烈地喘息着，然而蒂亚却盖住了他的口鼻。她的呼吸就在他耳边，被压得极低。 一枚闪着光的东西漂浮到了他附近，少女布满汗渍和血液的身体一僵，然后半背半抱起他狂奔起来。Alpha优越的身体素质和平时的训练成果被发挥到极致，无数追踪弹跟随而来，却只有寥寥几颗没入她并不致命的部位，其中有两枚也贯穿了他的小腿骨，他只感到两下刺痛，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蒂亚冲入战火之中，只有找到接应的军队才有可能有活路。 “啊！” 男人侧头，正想一枪崩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孩，火焰映照下，对方大半张血肉模糊，正滴滴答答地淌血的脸骇人非常，而剩下半张正常的脸上，漆黑单眼充满了疯狂的兽性。他手一颤，子弹晚了一瞬出膛。 蒂亚大力踢向男人的小腿，电光火石间夺过激光枪，蓝色光芒闪过，散发着糊焦味的头颅落地，血液飞溅。 两人在这无尽的血腥中不断沦陷。 “伯立亚特呢！” 帝国军直属于第一继承人伯立亚特，标志就是金色袖章。当两人顶着腥风血雨靠近中心战场后，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蒂亚伸手抓住对方的衣服，“我是蒂亚·斯莱德，快救小殿下！” “快逃，”男人的一只眼睛只剩下血洞，剩下的一只眼睛被血污掩盖了大半，他用手中的武器将附近的几个无人机击落，嘶哑地吼道，“帝国军没有胜算，兰宫失火，大殿下被抢走了，您要让小殿下活下去……！” 他紧紧地蜷缩在蒂亚的怀里，感到自己脸上有灼热的东西流下。那时他的眼泪，混杂着他脸上少女的血。 “我能救他！带我去找指挥官！” 只有嘶吼才能在惨叫声和爆炸声被听到，他很快察觉到蒂亚又在往某个地方奔去。 他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 他再次醒来时，眼前出现了幻觉。尸体上的虫蝇变成了飞舞的萤火虫，血液变成了梦幻的粉色浓雾，人们的痛呼变成了孩子的欢笑声，缭绕的火焰变成了耀眼的烟花。 人们在不断地走动，他听不太清楚他们的对话，也看不太清这一切。 他听到他们说，蒂亚带领指挥官去救出了大殿下。他只有被设置了保护装置的脑子保持活性，而她就是那些为数不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所以他只有大脑被装了回来。 而蒂亚则在回程中被炸断了下半身，被撤退的帝国军用各种仪器吊住了性命。 他昏昏沉沉地被扶去见她。大概是为了见最后一面。 在他的眼里，此时的少女露出了半张白皙无暇的带着恬静微笑的脸和披着红纱的上半身，而她的下半身则被朵朵绚丽耀眼的红花和浓浓粉雾所掩盖，美丽得就像花中精灵，只是和身下的破布不是很相配。他吃吃地笑了，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臂颤抖了一下，有人在说他疯了。 其实他后来觉得，或许那时候他并没有幻觉，只是接受不了那令人作呕的画面，让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就不需要再记得了。 他一直很害怕。 …… “你有几成把握？” “我没尝试过。但是我相信会成功的。” “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她会的。因为这样可以让她活下来。她的脑是最适合Sughter－1的，而且她天生具有‘赛博格’的特质。” “你们不是想要一个‘神’吗？这就是机会。” “你……！” “别装好人了。当人类的身体可以被替换成机器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仿造人体？不必要的结构应该被舍弃，不必要的部分可以切除，我们可以安装无数微型武器在她身上，用我们已有的技术来遏制她的大脑不必要的感情活动并发挥最大潜力，用电子脑替她在短期内吸收全人类的知识。让她联网！让她舍弃人类的身份！让她成为你们口中的神。” “那……她还能活多久？” “哼……那时候她已经不算人了。脑死亡的时间，随时都有可能。” “那个篡位的女Alpha……是叫做小泉清子吧？她不会放过帝国军的，没有Sughter－1，你们连半点胜算都没有，倒不如把剩余资源让给我。” 头发已经花白的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坐在床边，他的颈后一条交流用线插在另一个西装革履但面色疲惫至极的男人颈后，普通人要说上几天几夜的话在瞬间就被完整地输送完毕。 “修利……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教官大人，在这个时代，你对他们那懦弱且摇摆不定的感情廉价得让我想笑。不要再说了，今天下午6时整，我要开始手术。她传达的信息也是接受，所以你快滚吧。”被称为修利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动作带有神经质的机械感，低下头去看病床上那只剩一半的残躯，嘴角勾起疯狂的笑意。他多少年的夙愿，如今终于靠一场政变实现了。 至于什么改变他人身体的愧疚心，他从来都没有这种东西。 他的话刺到了身边的男人，后者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扯下来线就大踏步离开了这实验室。只是在他迈出这实验室的最后一步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他是唯一亲眼见证三人成长的人。大殿下已经只剩下那分外可笑的在仪器上放着的受创的大脑，而小殿下因为小泉清子的精神药物全身瘫痪，精神失常，他自己作为一个omega，不知何时已经对其生出了不正当感情的蒂亚·斯莱德，即将彻底舍弃人类的身份，变成一个怪物。 而且，若是能够凭借蒂亚扳回一局，大殿下和小殿下很快也要变成仿生人。 按照本国法律，成为仿生人后必须更改姓名，再加上几人不同情况的脑部创伤，从此三人再也没有了过去。 男人走到了一间实验室门前，他透过门，看见里面躺着的孩子已经瘦骨嶙峋，神情呆滞诡异。他见到他进来也毫无反应，只是当男人放下一张纯黑色的显示器后，他才微微动了动。 “滴。” 显示器滴了一声，投射出一张立体相片。 “2083年，远港附属星留念。” 这是什么呢，孩子无知无觉地拿起这显示器。他不知道，泪水已经先他的反应一步，滚滚流了下来，沾湿了床单、已经远去的记忆还有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