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言情小说 - 蟠龙丹蔻(女攻GB)在线阅读 - 第五章:血诫

第五章:血诫

    “娘娘!那殷皇贵妃闹起来了!”

    刚用完膳,温妍敏便听到了她期待已久的消息。太监在下面尽量沉稳地禀报,可是还是难忍惊恐,“淑妃腹中孩儿没了,竟查到是汤药中有毒,殷皇   贵妃一个身边的太监所做啊!”

    如今圣上不近女色,再加上政事繁重,原本并无子嗣。而这举止端庄,温柔小意的淑妃三月前竟说怀了身孕,由于平时她看起来实在不是那等狐媚子之流,也便无人怀疑。皇帝当时看不出喜怒,但还是摆驾柔阳宫,好一番嘘寒问暖。

    淑妃也就成了宝贝似的人,虽然明面上还是温皇后掌握大权,可暗里两人也相近于平起平坐了。哪个妃子不嫉妒?可没人敢下手,如今这殷皇贵妃却傻地捅了马蜂窝。

    而此时殷玦面目平淡地坐在位子上看书。她已收集了足够的消息,倒不怪她比旁人多一个心眼,那淑妃自以为怀孕了都无人发现她私通手下人,现在行事越来越明目张胆。她毁了皇帝的绿帽子,顺便给自己一个“打入冷宫,永世不出”的理由,一箭双雕。

    当然,也是给源鹤练练手,这任务要的就是明显跟下手快。殷玦好不容易发现了他的一个长处,那便是手段足够狠,目前看来也足够忠心。

    她早已和皇帝说清楚了淑妃的事,少年天子倒是脸色淡淡,看起来并不吃惊。这和她想的并无二致,从晏归瑜听到这消息时他就知道孩子是别人的,至于留下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不想因为后宫嫔妃私通外人的消息让他在朝臣面前更加弱势。

    “把药备好。”殷玦上金凤环绕的坐驾时淡淡地撂下一句,青蔚有些奇怪地应了。她退下的时候看到一旁微垂着头的源鹤,突然有些明白。

    “麻烦青总管了。”源鹤微微欠身,面目平静。

    半晌后。

    “妹妹权高位重,若说没什么事,我们必然是姐妹相称的。可是如今你为了争宠而让淑妃流掉了龙种,也不必洗脱了,待我知候皇上一声,你便入西苑吧。”

    殷玦听着温妍敏的话,知晓她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定她的罪,相较于这个皇后平时,这般行径可谓是有些不稳重了。“姐姐,您不能这么说啊!您怎么就肯定那是龙种?”

    “万不可胡说!”一怔后,温皇后冷喝道,威压暴露无遗,直指殷玦。其实乍一听,温妍敏心中也没底,毕竟她确实从未认真地调查过淑妃的孩子,难道……

    还请娘娘见一人。“殷玦笑得不显山不露水,挥挥手,一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便被带了进来,“说吧。”她轻叱一声。

    侍卫吓的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地道:“是从四月前开始的。”

    好一个开头。

    温妍敏保养得白晳紧致的睑微微抽动,暗骂自己反被将一军,“淑妃娘娘春游时落水,我救她上来。后面淑妃娘娘特别传唤我,夸赞了我一番。"侍卫声音有些弱了,殷玦知道这是关键,还未呵斥,源鹤便替了她,一脚踹在了侍卫的尾椎上。

    “奴才当时是鬼、鬼迷心窍,觉得淑妃娘娘是看上了奴才……心中得意。再后来,淑妃娘娘再唤我进去,衣不蔽体,房间里还点了迷香……其后……”这属实是污秽之语了,殷玦面色不变,心里倒有些好奇温妍敏会做何反应。

    后者果然当即动怒,嗓音极冷极怒,“将他押下去,竟敢在此处满嘴污秽!”

    “且慢,他一死,淑妃之死就成了悬案。还请娘娘再听一人证词。”殷玦轻轻右移一步,恰巧挡住要把人押下去的士兵。

    温妍敏手在宽大袖袍下狠狠一握,她真没想到这个平时一副花瓶模样的女人也是个花花肠子多的,难道真的是这几年的无风无雨让她瞎了眼么?

    "也罢,召进来。”优势在殷玦那边,她只能跟着她走。

    “给皇后娘娘、殷皇贵妃请安。“又一声传唤,身着粉底绣百凤长衣的妙龄女子款款走进,正是端华郡主展静雅。

    殷玦周全的笑意不达眼底。端华郡主本无皇族血脉,只是承了母亲和温妍敏的情,而且一手诗词歌赋又过人,曾在百花宴上博得了晏归瑜的青眼,就拿了个便宜郡主的称号。虽说是住在延明宫,但同其他公主一样,相比于晏归瑜同父异母的明月长公主,只能算偌大宫中一个较尊贵的女人。

    这样的身份,来当证人再好不过了。

    “四月时,我听闻御花园应季的花开了,便在一日下午去游玩。”展静雅没有看出温妍敏难看的脸色,只是苍白着脸,道:“没想到在假山不远,看到了一个侍卫和……淑妃在做那……那苟且之事。”一张清秀的小脸涨红,既有羞意也有后怕。

    “这是滔天大罪……我人微言轻不敢说什么,这几个月来都是当作没看到的。直到殷皇贵妃来寻……”

    “娘娘,此时证据齐全,淑妃私通手下,珠胎暗结,着实该死,妹妹只是不想姐姐脏了手,才提前做了清理。”殷玦将展静雅挡在身后,截断了温妍敏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她微微笑着,明明嘴中说的是谦卑之语,却比尖利痛斥更加戳人。

    “……自然。”温妍敏险些要笑不出来,脸绷得有些可怖,“妹妹做的没错,只是手下人是卑贱之人,此等人怎有诛淑妃的资格?”

    “那是自然,这等尊贵大事本应是娘娘一手执掌,无奈淑妃把娘娘都瞒了过去,当真该死。”殷玦竟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可明显就是话里讽刺她连女人偷情都看不出来,“不若这样,若是娘娘下手,一定是金女官做这样的事,金女官和这小太监平分个死罪,各打五十鞭如何?”她指的是从温妍敏娘家就陪在身边的侍女金合,后者闻言立即煞白了脸。

    殷玦在闲时研究过宫里大小刑罚,其中后宫用的鞭刑多是这个朝代独有的“银椒鞭”,即是那类表面镀着布满小尖刺的纯铁的二指粗鞭子,若是刑重的,打完之后还需在背心处洒上一洼辣椒水,身强的士兵一百二十鞭便要打死了。

    “殷皇贵妃果真慧眼如炬。金女官无论如何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她受三十鞭,那宦官便受七十鞭罢,殷皇贵妃莫不是还想护着阉人?”温妍敏冷笑一声,竟然应了下来。面前的狐媚女人就是要借她之口,伤她心腹。

    “好。”殷玦闻言笑容一收,眸中冷峻,几秒后瞥一眼源鹤,“还不滚来受刑。”

    “是。”他轻轻应了,任由人将自己拖出去。

    两把上好的檀木椅放在后院,殷玦端起花鸟饰的茶盏,眼睛却不离源鹤。温妍敏坐在一旁,一双保养极好的玉手被指甲深深嵌入 。金合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小时候也因为她的胡闹受过不少罪,她本已发誓长大后再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不曾想……!

    少年苍白瘦弱的身躯裸露了背部,几道鞭痕旧伤横跨整个纤弱的背,脊椎一条细细凸起,更显扭曲孱弱。源鹤伏在长条木凳上一动不动,他听着旁边那女官的挣动和惊骇的闷哼,半丝恐惧也无。

    一鞭下来,背部旧疤重新绽开,他听到了那女官在哭嚎。

    慢慢的鲜血已经蔓延到他的视线里。

    十二岁的时候一直关照他的一个老宦官触怒了刚来的一个嫔妃,那时先皇还在,已经是风烛残年,却尤其喜欢年轻女子。那个嫔妃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娇气天真,罚起人却狠辣,将那宦官踹到地上,也说用银椒鞭打上八十鞭。

    顾不得手上的活,他跑到行刑处躲在屋后,漫天大雪盖过了一切,女子坐在院中,怀中抱着暖炉喝着茶,而面前二丈已是满地血迹。温暖的血液在白雪中迅速没了温度,只残留着鲜红的颜色。

    他看着那一幕,不知为什么平静得惊人,只是躲在遮挡之后看着老宦官开始咳血、昏厥、最终断气,才打了六十鞭而已。背后血肉翻卷,最终洒上辣椒水时人已经没有半分反应。

    谁都不会为这样一个阉人求情,侍卫待行刑完毕就把尸体拖去了别处。他那时还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一个人与他见的最后一面。

    那天下着茫茫大雪,染白了他的发鬓,血影正和眼前他自己的血重叠。

    “咳咳……”

    殷玦看着金合晕着被人带走,大约又十鞭过后,源鹤鼻中流的血便已经呛到了人嘴里,他咳得虚弱,却未发出过惨叫。

    “啪!”

    这一鞭与前几鞭重叠,拉开了血肉。

    “啪!”

    源鹤知道嘴中也流了血,已经满是铁锈味,刚入冬的寒气笼罩在后背,深入骨髓的冷,就连撕裂的疼痛也要冻僵了。

    “他能不能活过去?”一旁计数掌刑的老太监被殷玦叫过来,混浊的老眼对上女人冷媚的双眼,他微微一打寒噤,赔笑着,“这……想必是能活的,便是不活奴才也能给您再找个您看着顺意的。”

    “这个本宫就看着顺意。”殷玦紧皱着眉头。就算源鹤不是她想要重用的人,作为一个同理心还是有的的人,她并不想看他遭这样的罪。但她自己,就是让他受刑的罪魁祸首,甚至可以说她是想要通过刑罚来让他知道他必须无理由地,服从她的命令。

    “如今又在装什么好人……”

    “皇贵妃可是不忍心?”温妍敏坐着不动声色地看殷玦烦躁的模样,心头终于松快了一些,嘴上也开始讽刺。

    “黄女官受得,那他也自然是受得的。”殷玦闭闭眼,再睁眼时又是凌厉。

    源鹤听到自己闷哼了出来,然后就是嘶哑至极的尖叫,因为背上的肉已经烂成一片,他还从未收到过这样重的刑罚。

    “果然是阉人,这叫声竟和女子一样尖利。”温妍敏嫌恶地皱眉,“皇贵妃可不要再重用这样的人。”

    殷玦的软红小靴踏在地上,她缓步走到离源鹤堪堪二尺的地方,那鞭子简直呼号着要抽到她身上。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眼前一片猩红,女子的声音也有些朦胧,只能大概听清楚内容,还有那在这样的情形下听起来有些好笑的哄人。

    “忍着别叫,马上就好了,回去给你吃好吃还有上药的。”

    殷玦看见一滴透明的泪滴下来,源鹤的尖叫已然带了哭腔。

    正午的时候,八十鞭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