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人归落雁后在线阅读 - 第三章 比较

第三章 比较

    “······兄弟,兄弟?沈铎??”

    “···嗯。”

    “我说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听啊?想什么呢你?”Bruno打了两个响指,笑得一脸淫荡,一副我懂我懂我都懂的样子。

    “······”沈铎斜睨他一眼,并不答话。

    Bruno当然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是不怀好意地笑道:“今晚包给哥们儿了,一准儿叫你这顿接风宴有滋有味儿。”

    沈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Bruno了然于胸,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晚间,沈铎和一帮人在包厢里吞云吐雾,酒过三巡,Bruno开始撺掇着一群人打牌。沈铎可有可无,随便玩了两把,手气倒是不错,一个劲地胡,他却没什么战意,意兴阑珊地听一群半年不见的朋友吹逼侃大山。

    “沈总~”Bruno阴阳怪气地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惹来沈铎的冷眼也无所畏惧,贱兮兮地笑道:“沈总这怕不是牌场得意,情场失意了?什么人这么有眼无珠啊,咱们沈总这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要钱有钱的~”他在沈铎胸口摸了一把,“说了交给哥们,咱们就一定会包君满意,过了今晚,叫你什么样的天仙都不稀罕!”他打了个响指,“dy!!”

    喊罢,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打眼看过去,东方西方,环肥燕瘦,男男女女,妖的妖纯的纯,果真是各有千秋。

    Bruno拿胳膊肘杵了杵他,贼兮兮地扬了扬眉毛,“怎么样,哥们选的还不错吧?看上哪个了,尽管说。”

    沈铎百无聊赖地翻滚着手里的一张牌,闻言漫不经心地扫过去,愣是没记住什么人,倒是那个穿着件荷叶衬衫一直扎着头的女孩,让他顿了顿目光。

    Bruno瞬间察觉,招呼了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出去了,只留下他和那个女孩。

    沈铎没有动作,没叫她过来也没叫她出去。

    那一直僵着的女孩抬起头来,圆眼小脸长头发,是个清秀鲜嫩的长相。她挨挨蹭蹭地走过去,站定后却再次僵住不知怎么动作。

    沈铎也没计较老鸨没培养好,其实她一抬头,沈铎就没兴趣了。不够漂亮更不够撩人。

    “先···先生。”她紧张得气息不稳,仅仅两个字声音却忽大忽小。

    她一说话,一缕香气混入尼古丁飘入沈铎的鼻腔,他忽然改了主意。捏了小姑娘的下巴,露出白白的贝齿,“吃什么东西了?”

    “奶···奶片。”她被眼前这个迷人又优雅的男士擒着下巴,脸颊瞬间爆红。

    “多大了?”沈铎微眯起眼睛,拇指在她唇瓣上摩挲。

    “十,十六了。”她吞了吞口水。

    沈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唇角勾起一个摄人心魄的弧度,“也是十六啊。”他喃喃道,还不等女孩反应,就勾着她的后脑勺按了下来。

    ······

    “本告期内,基于垃圾渗滤液成分复杂、水质水量与客户需求差异性大的特点,公司历经5年投资的高效抗污堵“MBR 系统+纳滤+反渗透”处理技术、智能“两级 DTRO”膜处理技术、“电化学+生物强化”耦合深度处理技术、低耗蒸发技术等核心技术相继研发成功·····受益于品牌效应和规模效应的促进,近来年公司在业务拓展方面取得了显着的成效:报告期内,公司营业收入从 14,635.76 万元增长至 49,256.42 万元,年复合增长率 83.45%,各年度新签合同数量、金额均有明显上升。与此同时,公司依赖于成熟的项目经验,在示范项目、经典案例方面也不断提升行业影响力,为持续承接新项目、带动品牌影响奠定了良好的业务基础······”执行副总裁Hedi在台上一页一页播放PPT,汇报工作做得一丝不苟,平日里自信从容的他此时却紧张得直咽口水,几乎不敢看台下沈铎的表情,尽管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年的交情,是同学是舍友是朋友更是他的伯乐,可是涉及到工作他知道沈铎这个人可是公私分明十分较真的。更何况,沈铎和他们几个人一起创立的这个公司,却偏偏让他来负责公司的运营,说明沈铎还是很欣赏他的,他不愿意辜负他的信任。

    “但是,公司也面临着多种风险:我们处于技术密集型行业,研发失败风险、技术应用风险都在时时刻刻影响着公司经营;作为公司主要市场的Z国垃圾污染和水污染治理市场需求空间广阔,行业仍处于成长初期,在此发展阶段,新企业不断涌入,导致目前行业市场集中度较低。行业集中度低制约了污染治理企业的议价能力,导致了一定程度的无序竞争;因公司车间产能不足,导致大部分单元装备仍需要在项目现场进行部件加工及装配、集成及检测,随着公司业务规模的持续扩大,目前将单元装备主要在项目现场进行集成及检测的方式不利于提高公司项目的执行效率,我们也面临着严峻的经营风险······”汇报工作终于结束,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台下,发现沈铎一本正经地边打字边向他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样子,他刚想长舒一口气,沈铎突然开了口,他像是突然被教官点名的新兵似的,不禁挺直了脊背严阵以待。

    “复合增长率很高,增长速度的确很快,不过——”他话锋一转,Hedi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公司业务持续扩张形成的资金占用,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经营性现金流状况不佳的情况。2xx3年至2xx6年,公司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分别为774.11万元、-4,567.28万元、552.86万元及-9,970.53万元。未来若公司业务继续保持较快速度增长,可能会导致经营性现金流状况不佳的风险”,沈铎双手交叉胳膊肘撑在桌上,沉吟片刻后道,“对于这种风险,你认为可行的应对策略是什么?”

    Hedi猜不透沈铎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缓解现金流紧张的问题,无非就是融资,也只有两种方式,权益融资或者债务融资。这家环保科技公司成立不过7年,起初的启动资本金来自Bruno、dler、沈铎他们这几个好朋友和银行贷款,三年之后接受的两轮轮私募投资都是来自沈铎名下的几个信托基金,现今则主要依靠银行贷款及公司经营积累来解决融资问题,凭借自有资金难以长期维持公司的快速发展,资本实力较弱和融资渠道有限束缚了公司更快的发展。“当前最佳的选择”,Hedi思索半晌后,谨慎开口,“我认为应当是公开融资,发行上市,对于我们这种处于技术更迭快的行业中的企业来说,要解决庞大的研发资金缺口,上市才能拓宽融资渠道,但是,A国上市门槛很高,目前我们各方面的条件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沈铎没有说话,下巴在手上慢慢摩挲,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Hedi有些忐忑,就在他等得冷汗直流时,沈铎终于开口:“知道了。散会吧。”

    紧张了一上午的各部门主管如蒙大赦,瞬间逃也似的作鸟兽散。不过也有例外的。

    “怎么样?昨晚”,Bruno一屁股坐在桌上,嘴角挂着流里流气的笑容,“今个气压也这么低,看把Hedi吓得,没爽到?”散会以后,Hedi就恢复了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放松下来,跟着Bruno一左一右坐在沈铎旁边的桌子上,调笑他。

    “你脑子里成天就是那档子事么”,沈铎把电脑啪地合上,“你要是把这份心思放工作上,公司早就蒸蒸日上了。”

    Bruno不在意地摸了一把下巴,笑道:“劳逸结合么,休息不好工作哪有动力,难不成要跟你一样顶着一副欲求不满的脸到公司来?”他双臂一撑,灵巧翻到桌对面躲过沈铎的拳头:“嘿嘿~我这一身本事可不是白炼的~”继续不怕死地大胆发言:“那么水灵的小丫头都满足不了你?你那前任要不是貌若天仙,就是骚过妖精,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你对哪个人念念不忘啊~嘶——”沈铎反手一抛,钢笔就破风而去砸在了他脑门上,Bruno见好就收利落滚蛋了。

    Hedi见人溜之大吉,摇头轻笑,问道:“你刚才在会议上问我的那个问题,你是有什么打算么。”

    “暂时没有”,沈铎向后重重一靠,沙发椅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音,“上市融资规模大,但是收到的监管也多,一些操作就不方便了。”

    Hedi心领神会。看着对方那双犹如古井一般的双眼,一如既往地感叹年纪轻轻,城府却深沉得很,不知道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来这样的人,想来一定是非常严酷的。

    Hedi说有事先走,沈铎摆了摆手叫他随意,长腿一伸翘到桌上,仰头靠在椅背上放空。

    没爽到么。

    也算爽了,但是没那么爽。

    腰不够细,腿不够长,脸不够美,小嘴没那么紧,身子没那么香。

    所以他没那么失控没那么疯狂。

    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把她和16岁的那个人比较起来。

    本来以为早就忘记了模糊了,没想到同样也是不轻易想起罢了。

    一想起来就发热发烫,就一发不可收拾。

    那样一双澄澈透亮的猫眼,变得雾气朦胧实在是······

    沈铎叹了口气,把手放到脸上胡乱揉搓。

    真是,疯魔了。

    明明以前不觉得有多好看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从发现他被人告白,还是从察觉沈霖看他的眼神不对,亦或是看见他和庄可可接吻呢。

    沈铎第一次见到雁思归的时候,是他9岁那年的暑假。

    好不容易在M市安定下来,他能够安安稳稳上两年小学,雁桥霜病情加重,沈征便带着他们回到了雁桥霜小时候长大的地方,H市。

    沈征是他的父亲,雁桥霜是沈征的同性伴侣,沈铎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只是沈征一次醉酒后的意外。

    他有记忆以来,雁桥霜就一直担任着母亲的角色,沈征严厉,雁桥霜却很宽和;沈征主外,雁桥霜常年在家,所以他心里也是把他当做母亲看待的。

    那个时候,家里并不非常富裕,几乎所有的钱都花在为雁桥霜寻医问药上了,但是沈征和雁桥霜对他的关爱却一点不少,所以沈铎并不觉得这样的家庭畸形,相反,他觉得很幸福,甚至可以说是他26年的人生里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但这一切都被雁思归突然的出现打破。

    7岁的雁思归瘦小得不像话,穿着一件洗得发了白的灰蓝色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或许是营养不良,一头长发都是黄黄的。站在他们一家人面前却丝毫不露怯,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尽是好奇。

    跟在一个看起来傻里傻气又土里土气的女人身边,那女人并着内八字,看着雁桥霜笑得露出牙龈。一口一个雁哥哥,叫得亲昵,雁桥霜瞬间红了眼眶。

    9岁的沈铎本能地感到危机,像只被侵犯了领地而拱起背斯哈斯哈要吓退敌人的小豹子,目露凶光。

    她把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雁思归推到雁桥霜跟前,“女娃娃,雁哥哥,他是女娃娃,可以做那个‘童养媳’嘞,你可以带着他。”

    沈铎那时小,却也模模糊糊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瞬间瞪大了双眼,这个女人是疯了么。就在他以为雁桥霜会怒斥她的时候,雁桥霜却弯腰摸了摸那小孩的脑袋,“思归,是雁思归么。”

    那小孩点了点头。

    沈铎如遭雷劈。

    这是雁桥霜的小孩,这竟然是雁桥霜的小孩。

    雁桥霜在教育他这件事上从不欺瞒,他知道男人和男人是生不出来小孩的,那时他猜到自己是沈征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却没想到雁桥霜也和另外一个女人有孩子。

    沈铎没办法接受,他感觉受到了背叛。

    因为他当雁桥霜是母亲。

    他可以接受沈征那么做,却无法接受雁桥霜那么做。

    他知道这很双标,这很不公平,但理智无法胜过情感。

    或许是他从没亲眼见过沈征的那个女人,或许是有记忆以来雁桥霜和沈征的感情就一直很好。

    所以当这个女人领着雁思归出现在面前时,他感到了背叛,无法接受的背叛,就好像雁思归婚内出轨了似的,尽管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

    沈铎愤怒地推了雁思归一把,他那么壮实,雁思归一下就被他推得踉跄几步,当场和他撕打起来。

    “滚!你们滚出我家!!”沈铎扯着对方的小辫子使劲扥,结果沈征居然把他撕开了,还一掌拍在他屁股上,当着众人扇得响亮,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对方神色里却没有他那种难堪和愤怒,他又委屈地看向雁桥霜,结果对方竟然在安慰那小屁孩,自始至终没给他一个眼神。

    沈铎又委屈又愤怒,怒不可遏地抓起手边的花瓶就向那女人砸去,结果被沈征丢进了卧室锁起来,任他拳打脚踢都没人来看他。

    更难以置信的是,雁思归居然就这么留了下来。

    沈征始终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毫无半点怨言。

    这算什么,互相绿互相原谅么。他们两个人做不到的忠于彼此,还要交给下一代继续完成么。后来的沈铎这样想着。

    沈铎自此就记恨上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孩儿。

    他抢了自己的父母,抢了自己的家。他再不能独占沈征和雁桥霜,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小孩子无聊的争风吃醋,可对小孩子来说,那却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事,重要到一旦小孩因此产生恶意,那恶意居然也是无比可怕的。

    尤其是那是雁桥霜仅存的最后一段时光,还要被一分为二,沈铎更无法接受。

    这种愤恨在日后一天一天加深。

    当雁思归仅读了半年一年级,就直接连跳两级和他同班,被雁桥霜抱在怀里亲,连沈征也夸奖他聪明过人的时候。

    当一群熊孩子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手拉手边绕圈圈边嬉笑着高唱“思归and沈铎sitting iree, k-i-s-s-i-n-g”,四处宣扬雁思归是他的“小媳妇儿”的时候。

    当他出现后仅仅一年雁桥霜就去世,沈征带着他们两个去了那个他从未踏足过的沈家,还娶了一个女人的时候。

    对沈铎来说,雁思归是一个转折点,他的童年从无忧无虑转入兵荒马乱的转折点,他是标志是灾星。

    所以年少的沈铎无法对他产生好感,一记恨就记恨了许多年。

    所以他总是欺负他。

    10岁的某一天发现雁思归居然偷偷站着撒尿的时候,他威胁他要告诉雁桥霜和沈征,把他赶出家门,雁思归第一次吓得呆了,拽着他的胳膊求他说什么事都肯做只要他不告诉别人,他还要在这等着他妈妈,沈铎就这么收获了一个小奴隶,作业丢给他,闯了祸丢给他,玩具和零花钱通通抢过来,直到一年以后被沈征发现告诉雁思归就算他不是女孩子也不会扔了他。

    但那样的好日子并没有结束,他逮到机会把雁思归往死里羞辱,不许他出风头,把他写好的作业撕得粉碎,用打火机烧他的头发,冷眼旁观甚至煽动那些沈家的小孩霸凌他,甚至在雁思归16岁的时候强行占有了他,吃了个痛痛快快之后出了国,从此音信全无,一别八年。

    对雁思归来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沈铎是知道的。

    “沈总。”

    沈铎掀开眼皮,漆黑的瞳仁里还残存着些陷在回忆里的复杂神色。

    何特助捂着手机话筒微微躬身站在他身边,“董事长电话,说您的手机打不通就打到这里了。”

    沈铎皱了皱眉,并不想接。

    “董事长打了好几次了,我都推脱说您有事”,何晟猜出他心思,“但他说一定要您接电话,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沈铎伸手接过了手机,“什么事。”

    “你今年过年还是在A国么?”电话那头的声音通过电波有些微微变形,但仍能听出是个沉稳威严的音色。

    “你要找我说的就是这个事?”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

    “要是没什么事我挂了,还有事。”沈铎淡淡道。

    “你现在就半句话也不愿意和我说吗?整年整年不着家,也不打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你就是这个态度?”那头的人动了怒,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沈铎站起身,走到窗前,“我就这个态度,你不想听就挂了。”

    “你!”他气结,最后还是平静下来,道:“过年回家来吧。你都八年没回来过了。”

    沈铎默不作声。

    那头的人得不到答复有点着急,“就当是回来看看我不行么,我过了年都六十了,没几天好过了,你——”

    沈铎掐断了电话,安静的会议室里只余一串盲音。

    回家么。那还能算是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