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交易

    只见一名男子浮于晴空万里，白衣飒飒，墨发像是瀑布般在大风中飞扬，修长玉立的身影背对着她。

    并未见他有任何举动，单见两个妖魔庞大的身形撞了邪般，在凌空翻滚碰撞，洒落下一地漆绿的腥臭血水。以雁不遥四百年的修为，根本无法看清男子如何出手，致龙蛇伤残。

    直到龙蛇口吐白沫，求饶不已，瘫软的从半空坠下……

    不知为何，雁不遥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这不就是在赵家寨的那个妖魔吗？

    可能是他的装束与妖魔的形象太过违和，所以让她的印象特别深刻。她可不认为他会好心的来救他，想必是碰巧，还是别有内情吧？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然后走近虺蛇，接下来竟然伸手挖开虺蛇的心脏，虺蛇连一丝反应都来不及，蛟龙更是眼睁睁的睇着他的举动。

    跳动着的心脏奇黑无比，看怕是做了不知多少坏事。

    虺蛇迟钝的痛觉传来，它在地上滚来滚去，绿液铺了一地，他凄惨的问道：“为什么？你我本是同根而生，为何要迫害于我？”

    他淡然的发话：“那你又为何要为了修炼离火诀残害林中的同类。”

    虺蛇不甘极了，“你法力这么高强，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害过别人！”

    “修行漫漫，取之有道，我更加不相信妖魔都是你这等残酷不仁之辈。”

    虺蛇错愕的瞪着他，身躯渐渐不动，魂魄已然归西。蛟龙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决定，没料到却听他说：“看在你无意间扑灭了森林的火灾，这次我姑且放过你。若是你要自取灭亡的话，本座亦然可以成全你。”

    蛟龙看着地上兄弟的尸体，虽然愤怒，但也无能为力报仇，抱着虺蛇的尸体旋卷入上空，化成了一缕缕冰晶般的光彩。

    “拿来。”

    雁不遥正在发愁如何把冰块凿开，却听他莫名其妙的说道。她转过身去，防备的看着他，问道：“拿什么？”

    并无言语，凤目瞥了她腰间的乾坤袋一眼。

    意味已明，那是她之前趁乱抓了不少妖魔的法袋。她所炼制的丹药和一般的灵丹不同，皆是毒药，故以用妖魔的内丹提炼精华。

    雁不遥也想不给他，可刚才的一番打斗至内伤严重，就算是精神头好，也打不过眼前这个妖魔。难得他还肯与她商量，随手夺走乾坤袋对他不过是轻易而举的事。

    她不情不愿的解下绳子，递过去。

    乾坤袋从她手里徐徐浮起，落至他的掌上，纤长洁白的手指轻轻一解，布袋发出了淡淡的法力之光，浮在上空，渐渐变成了两人般大，里头的妖魔鬼怪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皆是向他俯身叩首拜谢。

    雁不遥收回乾坤袋，一脸生无可恋。

    “你这次还想不想离开这里？”

    雁不遥正奇怪这个妖魔怎么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果然还有后着。“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接下来不按照你的话来办，你又要挖我的心脏？”

    他的手拢在宽大的袖袍里，别有深意的神情默认了她的话。

    “我真不知道是庆幸自己有利用的价值比较好，还是痛哀自己的倒霉！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上次衣服都撕烂了，身子也被看见了……”雁不遥低头碎碎念着，对于上次的春光乍泄耿耿于怀。幸亏是神仙，对于身躯的清白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着，只是更多的不爽。

    念了好一会那个妖魔像是哑了般，似笑非笑的站在那处，看得她心惊肉颤，雁不遥只好主动开口问：“未知我贞游又有什么能帮到如此神通广大的阁下？”其实这点她好奇得紧，这个妖魔绝对有五千年以上的道行，连他都办不到的事会是什么事？

    “你去取三昧真火与我。”

    三昧真火只有道德天尊太上老君那处有，可她一介游仙，连个仙籍都没有，“南天门”岂是她想进就能进的。就算进去了天门，那太上老君可是住在三十三重天的离恨天上，任凭她钻破了脑袋也上不去，简直荒谬至极！

    雁不遥诧异的挑高娥眉，用着惯常的冷嘲热讽道：“我一直觉得阁下与其他妖魔分外不同，不单只衣着品味不同凡响，观念还独特，如今连想法亦然如此出人意表。”

    他黑亮的眸子微微抬起，掠过冻结着仙鹤，突然起手扬出去一团团朦胧发白的气体。雁不遥只觉热浪扑脸，显然是火气，连忙上去阻止，岂料袖角都没有碰到，他人已经闪到了另一个方向。

    神奇的是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融化，溯回身上滴着水柱，摇首抖动身体，想加快羽毛干燥的速度。可无需它的担忧，这些火团片刻间就能把湿漉漉的它烘得干干净净，不带一丝湿气，溯回重新变回了精神抖擞的模样。

    雁不遥愣愣的凝着他温润如璞玉无暇的侧脸，天地黯然不堪，草木狼藉毫无生机，只有他姿容卓越，仿佛遗留在山河一线间的绝美景色。

    溯回站起来，两只细长黑亮的腿脚走来走去，惊奇万分的说道：“刚才好像是被火燃烧着，我以为我会变成烤鸟了。”

    雁不遥打量着溯回全身，仔细抚摸捻拈，确实不见一丝羽毛焦黑，倒是从未见过如此温和没有颜色又不带伤害性的火焰。这个妖魔闷不吭声的就出手相助，搞得她不承这个情也不行。

    她叹了一口气：“哎，那我去弄三昧真火吧。”

    “一年之后，朝云观。”

    上三十三重天的时间来回大概是这么个时间，可不是有时间就能行的。他这样的一个妖魔，贸然闯入观内，不得吓死她的一众徒孙祖辈。“不用你等我，我去找你。”

    “望月崖。”

    那一瞬间，若不是他的回声传来，还以为那抹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白衣只是自己晃花了眼的错觉。

    谁叫她的心那么剔透洁净，这个非正非邪的妖魔才会这么放走她吧！“望月崖……那边是妖魔的领土，怕不得把我吞了……”

    “师姐！”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男性嗓音，雁不遥吓得回首一个拳头挥过去。

    幸亏来人耳聪目明，躲闪及时，不然眼珠子都要被这股毫不收敛的猛劲打掉了。白楼渡拍着胸口，惊呼：“是我，师姐！”

    雁不遥同样拍着惊魂未定的胸口，窘道：“你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

    白楼渡左右张望，问道：“溯回在后面，你在和谁说话？”

    雁不遥尴尬的拉走他的注意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到大都喜欢神神叨叨的。”

    白楼渡惊讶的扫量着满地灰烬的地面，“你法力已然晋升得这般高强了，还何须请我来这一趟。”

    “我现在受了严重的内伤，刚才差点折在这处了。”

    白楼渡蹲在地面拈了一些灰，凑到鼻端嗅闻。“竟然是离火，师姐你怎么可能敌得过离火？不对，还有海水的盐味，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七师弟和她是同类人，对妖魔并不介怀，当初上清观的“十二仙客”在人间的只剩下她和七师弟了。

    并且七师弟还娶了一个“蜘蛛精”做妻子，收到请帖的时候，全门师兄弟气得要和他绝交，最后只剩下雁不遥前去赴宴。

    白楼渡一直觉得是自己影响了三师姐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两人的三观在仙门中有点不伦不类，故此师姐弟是惺惺相惜的生死之交。

    两人从前的感情就好，加上没有同龄的同类可以交流了，雁不遥于是便将与妖魔结识的过程和盘托出。

    白楼渡沉吟道：“望月崖以前叫望鬼崖，现在被一个妖魔占领了。这个妖魔是一千多年前与‘阴神玉女’打过架，最后败得一塌涂地的九巍。不过不知这‘阴神玉女’为何没有要了他的性命，竟然把他好端端的放走了？”

    雁不遥没有回应，只是捂住胸口，一时难忍疼痛。

    “唉师姐呀……”白楼渡想扶她，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你跟我回去疗伤吧，三昧真火我那处恰好有。三师兄如今是太上老君门下的扫尘弟子，一百多年前我与轻杞成亲时，他给我送来一些三昧真火让我炼丹使用。要知道有助势的火是燃之不尽的，现在我那里摆了好几炉三昧真火，你尽管去取。”

    这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得来全不费工夫呀。雁不遥欣喜又有些担忧的道：“师弟你还住在盘丝洞吗？”

    “轻杞不肯与我去人间，我唯有……”白楼渡叹了一口气。“你大可放心，轻杞现在是百毒长老，谁也不敢与你为难。更何况，他们还得求着我炼药，平日都对本真人尊敬得很。”

    盘丝洞位于“百毒门”地下，聚集着各路蛇虫鼠蚁的妖魔鬼怪，寻常的人类和神仙要是闯了进去，准会死得很快。“说起来，师弟你怎么这么快就能赶来人间？”

    “你别说，我和轻杞六十多年前生了一个臭小子，跟着那群妖魔混在一起脾性野得很，一言不合就翻脸，天天给老子玩失踪，我寻着气味刚好来至附近。”

    “未知师侄有何外貌特征？”

    “帅，很英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