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紫宸(伪父子)在线阅读 - 第六章 少年犟气(戴颈环,掴掌,被罚地牢自省)

第六章 少年犟气(戴颈环,掴掌,被罚地牢自省)

    刚刚回到紫宸宫的左修洵来不及休整,一身风尘得踏入宸澜阁内,待看见楚行澜起身站于榻前,正欲行礼,“尊主。”

    仅低头的瞬息之间,一只青葱玉手掠过眼前,素白衣袍的袂带还翻飞在空中,楚行澜的身影已至身前。

    “左圣使不必多礼,此处不是在紫宸殿,随意一些便是。”楚行澜一手扶在左修洵的胳膊上,和颜悦色道。

    左修洵微微一怔,他恍惚间忆起初识楚行澜时,对方一身洒然正气,平易近人的样子,虽然此时楚行澜带着面具,但丝毫不影响他想象出面具后的倾世笑颜,一如当年天山幽凰谷中,一口一个左兄得拉着他饮酒畅谈,那个眉宇间尽是潇洒快意的年轻人。

    “这趟辛苦你了。”楚行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即收回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左修洵这才回过神来,命人将露台外的铁箱子搬进来,“属下已将少主平安带回。”

    楚行澜看着几人合力才能搬进来的铁箱子,别有深意得轻笑一声,“这孩子路上可还老实?”

    左修洵略作沉吟,随即开口道:“少主他很抗拒回来,稍一松开禁制便咒骂不止,所以……”

    “怀素与我提了。”楚行澜兀自往一旁踱了几步,摆了摆手道:“左兄不必顾虑什么,他是我的义子,自然也是你的子侄辈,更何况你还是我紫宸宫的圣使,替本座教训教训也是无妨。”

    这声“左兄”让素来冷峻的左圣使神情微微一怔,眼神瞬间变得柔和,看向楚行澜的目光中含着难以言明的复杂情义,其实有些疑惑一直藏在他心中良久,欲言又止。

    楚行澜则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突然振袖抻手,沉重的寒铁箱瞬间从几人手中腾空,倏得一下横在了他与左修洵之间,随即被其一掌按于身侧。他一边摸着箱子边缘的精细铆钉,一边缓缓道:“你以前总说他是个蠢物,如今是不是也觉得这孩子挺有趣的?”

    左修洵心中一阵犹豫,可能是由于方才楚行澜的一声“左兄”让他一时失了心中方寸,随即有些冲动得脱口而出道:“行澜,正因如此,他才更是个祸害。你收他作义子,毫无保留得将无相功法传给他,而他却装作资质平庸,惰于修习,其实暗地里………”

    “够了。”楚行澜突然出言打断,眉间戾气陡增,语气不悦道:“他是本座一手养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性子本座最是了解,毋须他人置喙。”

    左修洵神情一顿,瞬间也冷了脸,微微颔首道:“是,尊主。”

    “那没有其他事情,属下告退了。”楚修洵说完,作势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楚行澜稍微和缓了一下语气,但依旧一副疏离客气作态道:“凌风堂近日收到消息,雍凉城中有一伙番僧形迹可疑,有劳左圣使费心调查一下他们的目的。”

    左修洵闻言广袖一展,肃然道:“谨遵尊主令。”

    楚行澜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左修洵离去的背影,面具下的神色愈发漠然,一挥袖,便把高大厚重的雕花木门呯得一声关上了。

    日光透过镂空窗扉上的竹篾纸,星星点点如金箔般撒落室内,其中一缕正好打在了楚行澜带着面具的脸上,显得紫藤萝的花纹格外艳丽诡谲。

    此时,一直没有动静的铁箱震了震,隐隐约约有呜咽的声音从中传出。

    楚行澜的注意力顷刻便被其吸引,心情逐渐变得愉悦起来。于是,他饶有兴趣得拧了一下箱子侧边隐蔽的小凸起,闭合了这密闭狭隘空间里唯一的通气口。

    楚沐宸这几日一直被锁在里面,一天仅有一次被喂些流食的机会得以放松,之后便又立刻被戴上颈环和口球,稀薄的氧气一直使他的脑袋根本无力维持清醒,整日昏昏沉沉的。此刻,连唯一的呼吸来源都被堵住了,生理上的痛苦极限使他骤然清醒,开始费力挣扎起来。

    “唔嗯……呜呜……”楚沐宸无力得呜咽着,没顶的窒息感即将将他吞噬。一片寂静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一个浑身泛着柔和白泽光芒的修长身影正缓缓向他走来,笑着向自己伸出手。

    他想,这应该是来带他走的神仙吧……不然,为何会长得如此亲切好看,虽然他并看不清眼前人的五官,但他下意识得觉得,这定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就在楚沐宸觉得自己即将解脱的时候,咣得一声,一直紧密覆在自己身体上的压制骤然消失,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一下子使他获得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快感,顺畅得大口呼吸着。

    楚行澜抬手将垂下的衣袖遮在楚沐宸明显因不能适应光亮而紧闭的眼前,俯下身温柔道:“宸儿别害怕,义父在这呢。”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恐惧瞬间将楚沐宸从那窒息的幻觉中拉回,可是他不想,真的不想面对这令人绝望的现实,嘴里不断呢喃着:“带我走吧……神仙……带我走吧……不要……不要扔下我……神仙哥哥……”

    楚行澜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拍了拍楚沐宸的侧脸,“都到家了,怎么还说傻话呢?”

    楚沐宸缓缓睁开眼,虽然屋内光亮大多已被厚重古朴的雕花木门挡在了外边,但长久的黑暗依然使他一时之间很难适应,只能无力得眯着眼,感受到一片洁白衣袖拂在自己面上,带着淡淡的清幽冷香。

    这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下意识得打了个冷颤,许是刚刚在窒息中挣扎得太过绝望痛苦,楚沐宸酸涩的眼中蓄着一层朦胧水雾,此刻一眨眼,泪水便顺着眼角一路淌到了耳后根。

    楚行澜看着楚沐宸这副脆弱无助的样子,心中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面上笑意愈发显着,“宸儿这几日憋坏了吧?”随即冲一旁的仆从们吩咐道:“还不快将少爷从里面弄出来。”

    能被安排进宸澜阁中,在楚行澜近身伺候的仆从,大多都是被药哑,并且有一定武功底子的高手。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唐圣使所掌管的千鸩堂中筛选出来的试验品,受制于一种名为牵丝线的毒药,此毒无解,只能靠独有在紫宸宫才能栽种的孤夜兰的香露作为缓解,所以这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逃离这里。

    其实久而久之,他们也不想逃了,因为孤夜兰的滋味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一旦享受过一次,就像上瘾了一般,这一辈子便再也离不开它。

    解了四肢禁锢的锁扣,楚沐宸此时一脸虚弱得被人架着从铁箱中跨了出来,浑身脱力到根本站不起来,只能靠一众仆从七手八脚得托扶着他直起身子。

    楚行澜此时才完整得看到楚沐宸身上横七竖八的鞭痕,微微蹙眉,语气不善得向一旁的怀素问道:“怎么搞的?”

    怀素心下微微一紧,他明明已将楚沐宸受左圣使鞭刑的事告诉了尊上,当时尊上并没有任何表示,没道理此时才发难怪责啊……但楚行澜紧接着说出的话,顿时让怀素解了心中疑惑。

    “怎么当时不给他用生肌膏,日后若是留疤了怎么办!”楚行澜带着丝怒意质问道。

    怀素闻言慌忙跪下,紧张得吞咽了下道:“尊上,当时夙鸳已然发作,生肌膏药性烈,小人是怕少爷他受不了这双重痛楚,所以思虑再三,便没有给少爷用。”

    楚行澜闻言冷笑一声,看向怀素的眼神里充满着慎人的寒意,“他痛不痛苦,是你需要考虑的事吗?伺候本座这么多年,宸澜阁的规矩你还不懂吗?!”

    “小人该死,请尊上责罚。”怀素自知这回算是触到楚行澜的逆鳞了,他必不会轻易饶过他。

    “你自去惩戒堂领一百杖刑,再断一月孤夜兰。”楚行澜面无表情得说道。

    “是,小人领罚。”怀素赶忙磕头应道,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对楚行澜近年来越发难以捉摸的脾性而心生畏意。

    楚行澜回身坐到宽敞的鎏金床榻上,命人将楚沐宸拖至近前,捏起楚沐宸那稚气未脱的面庞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年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害怕,依旧紧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颤抖得厉害。

    “宸儿这些天在外边玩的开心吗?”

    楚行澜单手取下面具,随手扔落一边,醉人的眉眼微挑,嘴角勾起一道诡异弧度。

    楚沐宸此时神志已然清醒了不少,他其实一直在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他这么多年活在楚行澜近乎变态的折辱控制中,早已使他养成了一种异于常人的坚毅性子,但不知为何,独独在楚行澜面前,他的一切隐忍伪装统统都会化为乌有,他总是按耐不住心底恨意,将那些反抗不屈的话挂在嘴边。纵使他知道这样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带来更加残忍的惩罚,但他就是不愿意忍气吞声得顺从楚行澜,虚以委蛇得去讨好这个以折磨自己为乐的恶魔。

    楚沐宸嘴角艰难得扯起一丝苦笑,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直勾勾得盯着楚行澜,刚想开口说话,便感觉喉口像被扼住了一般,不受控制得猛咳了几下,颈间苍白的肌肤瞬间染成了绯红,颚下青筋凸起。

    “是太紧了吗?”楚行澜一脸怜惜得伸手触了触楚沐宸颈间的紫金环,“昨日百炼堂本送了一套新的来,但本座不甚满意,遂又打回去重新锻造了。但今早呈上来的那件颈环样式还不错。”

    “怀素,拿来给少爷试试吧。”楚行澜抬了抬手,示意还跪在原地的怀素起身。

    “是。”怀素赶忙接过一旁仆从递过来的锦盒,疾步上前,恭敬得呈到楚行澜面前。随即又在楚行澜的授意下,小心翼翼摸索着楚沐宸颈间紫金环的机榫,啪嗒一声,内扣应声而开,楚沐宸瞬间觉得喉腔一松,整个呼吸道都顺畅了许多。

    可紧接着被勒得有些泛紫的娇嫩皮肉再次跟冰冷坚硬的金属紧密覆在一起,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勒得说不出话,但依然能够感受到被深深压制的紧迫感,因为这玩意儿本质意义上不是饰品,而是束具。简单得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种用来束缚他的工具罢了。

    这件紫金环一看就是经过高明的工匠精心设计制成的,通体泛着墨曜一般的光润色泽,足有三指宽,不过中间一段较两边要窄一些,上面雕刻着精细繁复的紫藤花纹理,两端接口处镶嵌着两颗绿豆大小的墨色铃铛,衬在楚沐宸白皙圆润的颌下,尤显其天真自然的气质。

    楚沐宸这些日子在外边闯荡,也大致了解到了紫宸宫在如今江湖庙堂中的超然地位,特别是对于紫金的珍贵程度感到惊讶,竟然小小一寸便可抵外边万两黄金,越是高品质的紫金颜色就越深,而像用来打造他周身束具这般精粹上品的紫鎏金在外边世面上根本买不到,搁在哪里那都是有市无价的稀世珍宝。

    而这般极品纯度的紫鎏金却被楚行澜用来做这些个无用的束具,并且每年都不止做一套,其中半途而废的样品数目就更不肖说了。但这些东西纵做得再精致贵重,于楚沐宸而言,都不过是用来折磨他的恶心物件罢了,带给他的除了无尽的羞耻痛楚外,再无任何意义。

    楚行澜伸手将楚沐宸散落颈间的青丝理顺,满意得戳了戳那叮啷作响的颈环,嘴角含俏道:“好看。”

    若换作旁人,定要陷入楚行澜这如春水微漾的温柔笑靥中无法自拔,但楚沐宸早已对楚行澜这张俊美绝尘的脸免疫了,楚行澜笑得愈是温柔可亲,在他眼里就愈是可恨可怖。

    楚沐宸难掩眼底的厌恶之色,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开口,声音有些喑哑道:“你为什么要将风林山庄灭门?”

    楚行澜闻言,脸上笑意骤然消逝,冷冷道:“你回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问本座这个?”

    楚沐宸强行挣脱身后扶着他的仆从,扑倒在榻前,双手艰难得撑起身子,色厉内荏道:“那么多条人命,倘若连问这世上都无人敢替他们开口,那该是何其可悲的一件事。”

    “你觉得这些人无辜?”楚行澜眯了眯眼,神色淡漠得问道。

    楚沐宸神情微愣,这几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李如风对自己的别有用心,否则那日他不会如此轻易得栽在左修洵手里。

    “李如风纵有些私心,但罪不至死啊!况且风林山庄上下的老弱妇孺都是无辜的,他们待我都很好!”

    “待你好?!”楚行澜诡谲得冷笑一声,“那就更该死了。”

    纤长的玉指钳制住楚沐宸的下颚,楚行澜弯身对上那双黝黑的瞳孔,缓缓开口道:“傻孩子,你记住了,这世上只有爹爹才是真正待你好的。”他不断摩挲着楚沐宸还未完全长开的清秀面庞,“是最爱你的。”

    “呸!你所说的对我好!爱我!就是一直囚禁我,折磨我,一直喂我吃毒药吗!恶心!变态!老怪物!王八蛋!”

    楚沐宸听到这话,内心一阵恶心,再也忍不了得暴起,指着楚行澜的鼻子一通怒骂,但转瞬就被身后的仆从们七手八脚得摁住了手脚。

    楚行澜倒是一脸平静,久久未发一语。

    但宸澜阁中但凡是在尊上身边伺候过的人都明白,这般情形……通常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所以,屋内所有的仆从瞬间统统跪了下来,包括怀素在内。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楚行澜拿他们泄愤,毕竟尊上近年来的脾性实在是乖戾无常,令人生畏。

    空气安静得发慌,众人的恐惧逐渐也点燃了楚沐宸心中的恐惧,他凝视着楚行澜琥珀色的眼眸,似那深不见底的寒潭,羽睫下的阴郁使他瞬间忆起那些曾经深入骨髓的痛楚,不禁面露怯色。

    清脆的“啪”得一声,楚行澜终是用一巴掌结束了这可怕的沉默,随即让众人包括被打得偏过脑袋的楚沐宸在内,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外面胡混了这些天,都学了些什么污言秽语,为父我真的很是心痛啊……”楚行澜无奈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眉宇之间倒真有几分情真意切的痛惜之感。

    但紧接着楚行澜便神色一凛,睨着楚沐宸略显呆滞的模样,漠然得吩咐道:“来人,将少爷嘴封死了,里里外外灌洗干净后,直接关进地牢里去,好生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