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霜花店之再爱(朴承基VS柳生真辉)在线阅读 - 第二十四章 梦浮桥

第二十四章 梦浮桥

    第二十四章    梦浮桥

    送走了金镛,朴承基便与柳生真辉出了门,骑马往松岳山而来。

    路途上,柳生真辉问道:“柳总管带了一个金裳凤蝶一般的小子过去了,那是什么人?”

    朴承基:金裳凤蝶这个类比很精妙啊。

    “是金镛平章事的儿子,叫做金兴庆,殿下安排他在控鹤军,我把他安插到工程所。你遇到了他?”发生了什么事?

    柳生真辉轻轻点头:“ばか息子。”

    朴承基的心微微一转,果然刚刚来到这里第一天,就发生了冲突,虽然对日语懂得不多,不过“ばか”这个发音倒是听过,柳生真辉偶尔烦恼的时候就会这样说。

    朴承基想了一想,说道:“金兴庆本身不足道,但是他的家族,在高丽很有根基,当年殿下在元国,他的父亲金镛大人一直忠贞不渝地追随,如今和洪彦博大人一样,都是殿下最信任的重臣。”

    朴承基于是便简要地给他讲解开京两班世家那错综复杂的关系,京都毕竟不同于清远津,在那样一个遥远的地方,许多事情相对来讲没有那么敏感,然而在开京,局面便复杂了许多,虽然柳生真辉多数时间都是在控鹤军中,环境比较单纯,可是他既然是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他若是发生什么事,便会对自己也产生影响,因此朴承基便把相关的大致情况,比如洪彦博、柳淑、崔莹、郑世云等家族的情况,讲给了柳生真辉。

    柳生真辉也知道他讲的这些内容十分重要,便认真地听着:“我与洪家的长子洪麟都出身健龙卫,健龙卫是殿下选拔了贵族子弟,组建的亲卫,柳萱、崔瑨、廉晶也曾经是健龙卫的侍卫……”

    柳生真辉转过头来,望着朴承基的侧脸,脑中掠过那三个人的面容,尤其是柳萱,忽然间想到:“好像白河天皇啊。”

    朴承基一愣:“怎么?”

    柳生真辉一笑:“白河天皇也曾经组建了亲卫,叫做‘北面武士’。”据说都是美男。

    朴承基微微地笑:“白河天皇,是怎样的一个人?”

    柳生真辉笑道:“是一个很强悍的人,曾经说‘贺茂川之水、双六的赌局与山法师,天下间唯有这三件事不如我意’。”

    朴承基点了点头,继续和他解说京都各家的势力。

    两匹马行走在松岳山间的道路上,攀登了一段路途,朴承基停下马来,回首向南望,指着下方说道:“那里就是满月台,是殿下所在的地方。”

    柳生真辉望着那一片宫殿园林,这里就是高丽的皇居了,即使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也是很宏伟壮丽的。

    柳生真辉笑道:“你从前就是住在那里啊!”

    朴承基点了点头:“从十二岁到二十五岁。”

    自己与洪麟同龄,也是同一年入选健龙卫,然后十四年之后,终于离开了。

    柳生真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你很想念那里?”

    “想念是没有用处的。”

    “你爱的人在宫中?”

    朴承基没有回答,拨转了马头,继续向山上走,过了一会儿说道:“要看野樱,就要到更上面的地方。”

    漫山都是松树,又走了一段路,前方一片绿影里,终于闪现出一点绯红,柳生真辉马上催马快赶,拨开面前的松枝,前面一个山谷之中,果然是一片野山樱,错错杂杂几十棵樱树,只是花朵已经大半凋落,片片花瓣洒落在地面上,如同情人的眼泪,三月已经接近下旬了,难怪山中的樱花也已经凋零。

    朴承基这时也来到野樱林前,看到满地狼藉,不知为什么,瞬间竟然愣在了那里,这时只听柳生真辉说:“樱花的花期,是非常短暂的,一不留神就过去了。”

    朴承基这时冷静下来,很快想出补救方法:“明年早些来。”

    柳生真辉转头向他笑了笑,面上倒是没有太多的怅惘,伸出右手轻轻触碰枝头的一朵还在盛开的花:“有一点像是大山樱。”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山风吹来,那枝条上的一片花簇忽然间卷成一团,随风飘散,望着山谷中那一阵新的樱花雨,柳生真辉出神片刻,终于说道:“空をゆく 一かたまりの 花吹雪。”

    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不过朴承基却离奇地明白了这短短一句日语的意思:犹如风卷雪,落樱一团飘空中。

    恍然之间,柳生真辉也化成了樱花,身体和面庞都仿佛由花瓣组成,就这样飞在风中。

    也许此时的情境太过迷离,于是朴承基忽然间便问出一句:“如果有机会,你会回(日本)去吗?”

    柳生真辉有些迷茫地说:“我不知道。”

    相比未来几百年时光距离的世界,此时的日本或许更接近一点吧,自己当然希望能够回到本身所处的时代,只是找寻不到方法。

    “且这样走下去吧,这尘世间的梦之浮桥。”

    朴承基不知怎么,慢慢地伸出手去,掌心向上,递到柳生真辉面前,柳生真辉看了看他的手,伸出自己的手,两人的手掌交握在一起。

    虽然樱花已经凋落,然而金达莱花却开得正好,朴承基下了马,采摘了一捧正在盛放的杜鹃,那些白色、粉紫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登时烘托出一种热烈的氛围,连朴承基这样一个淡漠冷感的人,也忽然间有了温度。

    朴承基分了一半花给柳生真辉:“金达莱在高丽,叫做‘长久开放的花’,虽然与樱花的风味不同,不过,也请带回去吧。”

    柳生真辉接过那一束杜鹃,低下头来细细看着,确实是不同的风格,比起那美得几乎有些透明的樱花,杜鹃花则质朴了许多,也更加坚韧。

    柳生真辉抬起头来一笑:“朴长官,其实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柳生真辉对朴承基的观感,从前一直都是“和敬清寂”,特别符合日本的茶道原则,即使尽力向优美的方向说,也是“幽玄静美”,好像鸭长明的,“浩浩河水,奔流不绝,但所流已非原先之水。河面泡沫,此消彼起、骤现骤灭,从未久滞长存”,就和这个风格分毫不差。

    然而就在这一天,为了抚慰因樱花凋落引发的伤感,却采了杜鹃送给自己,柳生真辉恍然间感到,朴承基便化身为这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春回大地,正在最为烂漫之时。

    朴承基微微侧转了头,一时间似乎有些不知该作何表情,除了对王与至亲,自己确实从没有想过还会对其她人如此温情关切,或许因为自己总是会为带有光芒的人所吸引,王好像钻石,耀眼而锐利,柳生真辉则如同金黄的琥珀,有另一种高贵,不凌人,但很吸引人,但这两个都是会发光的人。

    朴承基也知道,自己的情感深而狭窄,不但容易伤到别人,也容易伤到自己,就好像那一次柳生真辉所念的短歌,“谁知生平愿,或见飞蛾自投火,心有戚戚焉”,自己的这一颗心,就好像是冰做成的,乍看起来坚硬无比,一旦融化就不可收拾,即使明明知道对方是不该爱、不能爱的人,却如同飞蛾一般,一定要趋向对方,虽然行动一直都很克制,不会逾矩,可是产生的感情却难以收回,这让自己也会感到痛苦。

    而像柳生真辉那一次说的,“如果爱得太苦,就不要爱了”,其实柳生真辉并没有做到,自己也做不到,哪怕一直有一条蛇在咬啮内心,自己也无法断绝那种思慕。

    这一次回到开京,再次见到殿下,心情也是激动的,只是却已经与从前不同,那种因情爱而起的悸动开始淡去,自己看殿下,不再是看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恋慕对象,更多的是臣僚对于君王的忠诚与职责,还有多年亲厚眷顾的感情,对殿下十年的痴恋,到此时也并未全部改变,已经转移了相当一部分,在自己心底,看到殿下的脸,仍然会有一种柔情,只是朴承基知道,终究已经不同了。

    两个人并马下山,朴承基说道:“有许多人写诗,歌咏松岳山,‘巍巍松岳山,上望十五月’。”

    柳生真辉笑着说:“那么松岳山可以说是歌枕了。”

    “歌枕,是什么?”

    “在日本,将古来和歌中歌咏过的风景,叫做歌枕,比如松岛,岚山,龙田川。”

    朴承基轻轻笑道:“原来如此,歌枕这个名称倒是很特别。”

    稀奇古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回到控鹤军的驻地,迎面正遇到崔瑨,崔瑨看着他们两个,笑道:“采了许多金达莱回来啊!”

    朴承基微微点头。

    柳生真辉从怀里分出几支花来递给他:“你拿去插在瓶里吧,很新鲜的。”

    崔瑨噗嗤一笑:“谢谢,但是不必了,我不太弄这个。”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前方有人惊呼起来:“啊呀,德林,你怎么了?为什么栽倒不动了?”

    柳生真辉将那束往马鞍的环里面一插,飞快地跑了过去,崔瑨的目光向那边飘去,只见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倒地的人,不住焦急地问着,当柳生真辉赶到那里,俯身诊断,不多时便听到士兵的惊呼:“啊呀,你怎么脱人的裤子啊!”

    崔瑨登时想要捂脸。

    片刻之后,人丛之中传出柳生真辉的声音:“是腹股沟疝,可能伴随肠梗阻,要马上手术。找一扇门板来,将他抬到医疗所,先过去一个人,告诉孙得球医官赶快安排消毒,准备麻醉和手术器械。”

    控鹤军的医疗所里,虽然只是短短不多时日,柳生真辉却已经为人接受,和大家都熟悉了。

    虽然他惯常一身东瀛的服饰,不过柳生真辉为人随性,不像朴承基那样,高高的总是仿佛居于云端,主管后勤的行军总管柳萱,虽然倒是稍稍客气一些,不过终究也带着两班世家的傲气,有一种距离感,然而柳生真辉却洒脱得很,喜欢热闹,他性格又明朗诙谐,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就是那种路边小酒馆经常可以看到的人,然而又并不粗鲁,言辞举动都相当文雅,仿佛混迹市井的贵公子,说起话来总是别有一番风味,很是吸引人。

    尤其还很能讲故事,高丽这个时代,平民娱乐还相当的少,即使是贵族,也多是看中原传来的书籍,因为文字的限定,本土文学还在萌芽之中,所以平民之中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也实在是有限,可是如今来了柳生真辉,讲的虽然是东瀛流传的往事,却也很是引人入胜,比如,是描述源平合战的,如果喜欢听缠绵一点的故事,他那里也有爱情,时常便是晚间时候,一天的工作结束,大家都没有什么事,便围坐在一起喝茶,要柳生真辉讲两段故事。

    因为这样的拉近距离,柳生真辉很快便找到了知音,第一个便是孙得球,孙得球与柳生真辉的关系如此之好,不仅仅是因为柳生真辉为人友善,更重要的是他虽然在其她方面随意,对于医学却极其认真,是一个好医生,孙得球在医学方面极有志向,因此看到这样一个医官,当然引为知己。

    手术室内,柳生真辉切开金德林的下腹部,手上一边操作,一边解说:“腹股沟疝主要是因为腹壁强度降低,又或者腹内压力增高,脏器或组织离开其正常解剖部位,通过先天或后天形成的薄弱点、缺损或空隙进入另一部位。典型的腹股沟疝具有疝环、疝囊、疝内容物和疝被盖等结构,依据解剖学‘肌耻骨孔’的概念,腹股沟疝包括斜疝、直疝、股疝及较为罕见的股血管前、外侧疝等。

    腹股沟疝的发病者,男性居多,疝一旦嵌顿,自行还纳机会较少,如不及时处理,终将成为绞窄性疝。绞窄性疝症状较重,常伴有肠袢坏死、穿孔,疼痛可因疝块压力骤降而暂时缓解。绞窄时间较长者,易引发急性炎症,严重者可发生脓毒症。

    我们现在进行腹股沟疝的修补术,于精索后方把腹内斜肌下缘、联合腱缝合于腹股沟韧带,车医官,你钩住这里,孙医官,请把针和羊肠线给我。”

    除了参加手术的医官,外层围观的还有一圈人,都穿戴着消毒过的白麻袍和口罩,一道道目光投射入金德林的下腹腔之中,只听柳生真辉口中不停地解释各个部位,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现在是怎样的病情,只是在缝合的时候不再说话。

    崔瑨看着柳生真辉正在操作的动作,缝针的手真的很稳,而且显然相当熟练,难怪副总管如此看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