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的死因
回京后,转眼到初八这日。 沈阶命人去装置寿礼,杜窈窈在房里任由银叶给她梳妆打扮。 杜窈窈看着眼下的青紫,照镜比划,“这儿,再上点粉。”脸色也苍白得难看,她又指两颊,“两边,胭脂多涂些。” 银叶心疼地叹口气,“夫人这几日憔悴很多。” 杜窈窈遮掩道:“哎,你知道的,我舍不得娘亲嘛。” 她初四早上离家那日,翠娘站在门外哭红了眼,杜窈窈坐在马车里,泪珠子不断。 好不容易有个母亲,仅此一别,不知余生能不能再相见。 收拾好妆容发髻,银叶捧来一条云锦红裙,杜窈窈蹙眉,“换条素淡点的来。” 银叶迟疑,“夫人,今日您是赴宴……” 正是赴宴,鸿门宴,所以才要低调。杜窈窈不耐解释,“我知道,你快去。” 银叶连忙换条淡粉的烟罗裙,猜测夫人应是被上次红萼公主梅花宴上的恶人欺怕了。 杜窈窈出门,沈阶早在外等候,见人来,自然地搭上她的手,扶她下台阶。 “怎么穿得这么素净?”沈阶好奇道。 正月这几日杜窈窈一直穿的红裙,入目华艳,乍见这清新雅丽,他倒有几分不习惯。 “我一个出嫁妇人,今日就不在外祖寿宴上出风头了。”杜窈窈俏皮一笑。 沈阶同样想起上回红萼举办的宴会,赞同地点点头,扶她上马车。 不仔细瞧看不出,坐在一起,沈阶静心打量杜窈窈。 莹白的小脸消瘦几分,眉眼之间掩不去的疲态。 她近几晚睡不好,沈阶知道,不知是因为思母,还是身体不适。问也问不出什么,她惯爱掩藏心事。 “怎么了?”杜窈窈发现沈阶的目光停在她脸上有点久。 沈阶抬手刮她的脸颊,打趣道:“看你敷的粉太厚,一动簌簌地掉。” “怎么可能?”杜窈窈惊诧。是比平常妆容厚重一些,她仔细照过,无伤大雅。 瞄他眼中戏谑,她垮下脸,“我近来气色不好。” “我这几天忙,晚上可没让你操劳,你做梦偷人去了?”沈阶支起她的下颌。 新年伊始,御史台一堆的公务,沈阶早出晚归,两人有几天没好好说过话。 “别动手动脚。”杜窈窈拍他的手背,故作失意,“我是舍不得我娘。” “岳母那边有青州太守夫人看着,你不必担心。”沈阶正色,“他们每个月会给我来信,我到时拿给你过目。” 杜窈窈沉默,半晌“嗯”一声。 沈阶见她神色恹恹,搂入怀中轻道:“窈窈,我不放心你留在青州,不说宸王那边,光你爹和你那个姨娘,我怕你受欺负。” 自古,一个“孝”字,压死人无数。女儿对上父亲,如胳膊拗大腿,难得胜算。再加一个心思阴毒的庶母,沈阶怎么想都不放心。 杜窈窈是面对今日即将要发生的事,心中感到恐惧和担忧。 幕后仿佛有只手,操控着一切,会在她出其不意之时,给予狠厉一击。 只能靠天意和自己。 杜窈窈最放心不下的是翠娘,这个可怜悲苦的母亲。 她和沈阶好的时候,他会帮忙照看翠娘。如果他俩因林书琬翻脸了呢? 沈阶不是白白做善心的好人。 杜窈窈斟酌言辞,“夫君,我求你件事。” “什么事?”连“夫君”竟用上了。 杜窈窈仰脸,恳求道:“不管我们俩发生什么事,或者我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能一直帮忙照拂我娘。” 沈阶抱她的手缓缓落下,淡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窈窈咽了咽喉咙,强镇定,“字面上的意思。” “你娘是我岳母,小婿照拂理所应当。”沈阶挑眉笑笑,“窈窈这话说得真是奇怪。” 他嘴角含笑,眼神毫无波澜,甚至带点淬冰的冷。 杜窈窈大胆抓他的手,合在掌心,“沈阶,你能答应我吗?” 沈阶抽回手,侧身在小几上慢条斯理倒盏茶,“窈窈你大白天说什么胡话?”把茶水递她手上,体贴地道,“该不会又做什么未卜先知的梦吧?” 之前他对她的改变起疑时,杜窈窈曾拿做梦一说搪塞过他。 “你就当我做了场噩梦吧。”杜窈窈抿口茶,与他对视,“你答不答应?” 沈阶抢过她手中的茶盏,悠悠喝一口,“如果窈窈跟别的男人跑了,我还要遵守承诺照顾你娘,那我多冤啊。”他半真半假地试探。 杜窈窈扑哧一声,险些笑出来。她在跟他说这么正经的事情,他扯到哪里去了? “我发誓,我不会背叛你。”她说完这句有些心虚,补道,“我发誓,我不会因为别的男人背叛你。” 很显然,沈阶想听到的是下一句,他爽快应道:“那我可以答应你。” 杜窈窈搂住他的腰,真切地在他唇上亲一下,“沈阶,你真好。” “茶洒了。”沈阶手臂抖了下,把瓷盏放到小几上,抱她回亲上去,“敢情我娶个神婆啊,一天天神神道道,净会折腾夫君。” 他眼睛明亮深邃,如两泓卷着漩涡的潭水。纤长的睫毛蹭在她眼皮上,带丝暧昧的痒。 杜窈窈突然觉得口干,抿抿唇,她说:“不是神婆,是仙女,我是仙女转世。” 沈阶伸出舌尖舔她的唇瓣,“我也相信你是仙女转世。” 意犹未尽,他按住她的后颈用力亲上,“窈窈,别离开我!” 唇舌交缠,津液互渡,杜窈窈下马车前拿出小镜和唇脂重新补过。 沈阶在旁笑得如三月春风。 杜窈窈羞恼地剜他一眼。 进林府,男女宾客各置一处。男宾在前厅,和林相公一干官员喝茶议事。女客在后院园子里,由林书琬的母亲姜夫人招待,赏花吃点心。 杜窈窈由仆人引进园子门口,隔着湖老远看到一群贵妇贵女衣影翩跹。 她没急着过去,放眼打量一番这后院的景致。亭榭小桥,假山流水,布局精巧,尤为壮观的,是一片惹人注目的湖水和岛山。 湖面宽阔,湖心坐一小岛,上面松柏成群,在春寒陡峭之际依然葱郁。林木中露出阁楼一角,神秘高远。 “夫人,要过去吗?”银叶望着通往湖对岸的那座拱桥。 “不,我自个先走一会儿。”杜窈窈不想这么快和众女碰面。 为首的主人——姜夫人不喜原主,去了怕是遭受冷脸,杜窈窈需要缓缓。 姜夫人曾把沈阶看作乘龙快婿,没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大好的婚事被原主生生截胡,姜夫人不气她才怪。 沿湖慢走,路旁的迎春花开得清香淡雅。嫩绿枝丫、鹅黄花蕊的另一侧,杜窈窈听见两个婢女窃窃私语。 “我们小姐一直不嫁人,其实是在等沈大人。” “呀,别胡说,沈大人已经娶了夫人。” 杜窈窈定睛,繁密花枝后,隐约窥见两个绿衣丫鬟的身影。 私下非议主子,乃是婢女大忌。银叶刚想出声喝止,杜窈窈朝她做个噤声的手势,拉她后退两步。 只听那高个肤黑的婢女说:“沈大人怎么娶的夫人京城人谁不知道,等永宁侯府倒,风向不知怎么变呢。”声音拔高,似沾沾自喜,“沈大人可和我们小姐互送过定情信物!” “定、定情信物?” “嗯!一龙一凤的羊脂玉佩,小姐宝贝得很,平常不让碰不让摸的……” “那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听到这儿,杜窈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恶意挑唆啊! 书中原主从前见过沈阶的凤饰玉佩,只掂起瞧了瞧,被沈阶冷脸夺下,原主质问玉佩来由,沈阶一个字不与她说。 这便埋下怀疑的种子。 林相公寿辰这日,原主再“无意”听到婢女有模有样的说辞,岂不认为表哥表妹私通的铁证如山,气得要搞死沈阶和林书琬这对奸夫淫妇。 原主性子跋扈,人还双标,自己出轨可以,断不准别人勾搭沈阶。 此际抓到证据,肯定怒火烧心,要打死林书琬这个表面端淑、背地勾人夫君的“小三”。 于是她推林书琬入湖,看林书琬活活被淹死。 看似给自个解气,实则没有一点脑子。不了解清事情真相,冒然出手,害人害己。 符合她的炮灰性格。 那后面原主的死,不是沈阶给林家的交代,就是来自林家人要她以命抵命的报复。 那婢女对林书琬如此熟悉,许是在林书琬身边做事。 好端端的,婢女为什么要离间原主和林书琬的关系呢? 想到背后的得利者,杜窈窈脑中浮现一双细长贪婪的眼,一只阴冷滑腻的手。 那人颈上挂的不是慈悲佛珠,而是敲得啪啪直响的催命算盘! 林书琬若死,沈阶和林家势必会结下不可修复的伤痕。再怎么说,原主是沈阶明媒正娶的妻子。 太子麾下的官员不一条心,宸王党最是喜闻乐见。 理清思路,杜窈窈想去找沈阶,和他说明婢女挑唆一事。 抬步,她又顿住,婢女酸言酸语不是很正常吗?当初红萼看上沈阶,京城多少人揣度沈阶会休妻另娶。林府里看不惯原主的人太多了,毕竟原主抢了他们家小姐的婚事,背地猜测嘴碎几句也没什么。 根本不能让沈阶信服,有人要害她和林书琬。 说不定他又嘲笑她做什么匪夷所思的梦,整日里疑神疑鬼。 杜窈窈心念百转间,桥上下来一个圆脸婢女,向杜窈窈一礼。 “沈夫人,我们小姐命奴婢来问问您,对岸的贵女们相约游湖上岛,您这边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