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幸福,美好
93 幸福,美好 “阿德利安,阿德利安?” 阿德利安回神。 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天花板上垂下串成线的彩色千纸鹤。窗户开了半扇,春风带着花香轻扣窗棂。 他下意识追着香气望去,一串青花瓷风铃叮当摇曳,窗外一颗大槐树青翠葱茏,隐约可见几只灰羽麻雀。 “阿德利安。” 金发男人一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一手拿着记录板,轻轻敲了敲病床旁的铁栏杆。 叮——的一声脆响,敲散了阿德利安脑海中的迷雾。 男人灰蓝的眸子垂下,来来回回扫了病历几遍,然后偏头看他,架在鼻梁上的镜框表面掠过一抹银光,束到脑后的低马尾扬起一道小小的弧。 “一切正常。”他说,“你可以出院了。” 阿德利安喃喃:“……护士长。” 护士长冷淡道:“叫我也不会多留你一餐饭的。签字。去办手续。” “艾伯纳……护士长?” 艾伯纳转身欲走的动作停下来,有些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从衣兜里摸出来一个小袋,放进阿德利安手里。 阿德利安双手捧住那个小袋,定睛一看。 是一袋海苔花生。 “护士长……” 艾伯纳眉头一皱:“嗯?” 板着脸又掏出一袋放下,“最后一袋,没有了。” 阿德利安伸出手,慢慢环住他的腰,侧脸埋进护士长温暖的腰腹。 怀中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片刻后,一只手落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 “回家去吧。”艾伯纳轻声说,“别再进医院了。” “嗯……”阿德利安软软地哼道,有些不舍,“谢谢护士长关照。我有点舍不得你。” 艾伯纳快速地扫了一眼门,暂时没有人路过,就任由阿德利安抱着他的腰,好一会儿催他说:“松手,我还有别的床要查……上班时间不要来看我。” 阿德利安,十八岁,天生残疾,父母双亡。好在医疗技术日新月异,他还幸运地拥有了一个待他无微不至的养父。砸下不菲的资金后,阿德利安终于拥有了正常健康的身体。具体理论他完全搞不清楚,但总之结果非常棒! 连番跳级后,目前是成绩优异的高二生,成功赶上了同龄人的尾巴。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阿谢尔把一切办得妥妥当当,就剩阿德利安的病房还有些东西没收拾。阿德利安和他一起准备把具有珍贵纪念意义的小玩意儿都搬回去。 阿德利安站上椅子拆千纸鹤,每一只千纸鹤的翅膀上都有一个字迹重复着他的名字。他摩挲着那些泛黄褪色的字迹,露出一丝笑意。 他拎着一串千纸鹤像拎着一幅春联,对边看他边叠薄毯的阿谢尔晃晃:“带回去,我还要挂起来,就挂房间里。” 阿谢尔自然无有不从,“有点脏了,擦擦再带回去。” 阿德利安站得高高的,弯腰递给他,阿谢尔生怕他摔倒,连忙上前一步。 他的少年就忽然弯起眉眼,展颜而笑,像从天而降的星星一样,落进了他怀里。 阿谢尔险些吓得魂飞魄散,阿德利安却笑出声来,趴在他肩头笑得喘不过气。 一副磨得温润剔透的五子棋,缺了几颗的跳棋,一套翻起毛边、用宽胶带裹了封面的数独题,一只医院护士们集资买给他的会唱歌跳舞的小熊,最多的是唱片和硬碟,还有一副阿德利安最喜欢的、裱起来的蜡笔画,画的是燕子归巢,来自阿谢尔笨拙的手笔。 阿德利安很小的时候还有三根手指能动,就捏着蜡笔在上面点了燕子的眼睛。阿谢尔嫌自己画得太丑了,跟幼稚园小朋友一个水平,但阿德利安很喜欢,阿谢尔就只好把自己的黑历史大作拿去做了防腐防潮防褪色处理,每天看见阿德利安就能看见它,后来居然也看出了几分丑萌,主要是那只眼睛可爱——他这么说。 阿德利安摸着下巴打量医院通用的消毒床单:“这个也带回去吧……” 阿谢尔遗憾:“这个不卖。” 护士长:“……卖你们就要买回去吗!?” 阿德利安故意说:“护士长先生不是有别的房要查吗?” 护士长推眼镜,镇定道:“VIP病房要多查几遍。” 阿德利安:“我也舍不得护士长!我会来看护士长的!” 护士长轻轻哼了一声,最后假装不动声色地塞给他一只儿科医生哄小孩的护士玩偶。 阿德利安抱着玩偶跟他拜拜。看到所有行礼都在阿谢尔手里,只有自己的玩偶在阿德利安怀中,护士长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阿谢尔超炫的改装越野车停在医院停车场上都能吸引无数目光。漆黑锃亮,宛如一只金纹黑豹,伏在一众比它矮一个头的汽车堆里,鹤立鸡群,显得颇有几分大材小用,委屈至极。 阿德利安拍拍它的车前盖:“今天也拜托你了,黑鸽。” 阿谢尔:“是我开车啊。” 阿德利安转而拍拍他结实的、比少年大腿还粗的手臂:“今天也拜托你了,手臂。” 阿谢尔:“……” 阿德利安麻溜地溜进了后座,车门一关,坐在车里对他无辜地笑嘻嘻。 阿谢尔深深地叹了口气,认栽地坐上驾驶座。往后视镜一瞅,他家少年已经绑好安全带,一脸乖巧地等他的手臂为他服务了。 “总之,能及时痊愈真是太好了,”阿谢尔说,“刚好可以赶上期末旅行。今年听说你们要去巴厘岛。” “巴厘岛啊……”阿德利安向往地说,“去年去了尼加拉瓜,火山真壮丽啊,可惜我没有滑……” “亚历克斯不是带你滑了好几遍吗?” “他自己滑的时候滑得超快,带我滑就像蜗牛下坡。” “亚伦也带你滑了……” “亚伦是滑得快一点啦,但花样玩的还不如亚历多呢。而且亚伦带我滑了一轮,亚历克斯往返三趟了!”阿德利安幽幽道,“下次不给他分零食吃了。” 阿谢尔无奈:“滑火山很危险的,要是——” 阿德利安:“也就比西兰滑得快了……” 阿谢尔哭笑不得。 到家不久,西兰花带着霍夫斯坦来庆祝阿德利安出院,并腆着脸留下来蹭饭。 “土豆炖牛腩,不要加西兰花——不要加西兰花!阿德!我的好阿德!啊,阿德你最好了。” 西兰花围着阿德利安转来转去,时不时从砧板上偷一块早已卤好的熟牛肉。阿德利安就当自己看不见。 门铃响起,阿德利安探头出去,挥舞锅铲跟新的访客打招呼。 刚放学,还穿着西式校服的高挑少年对他微笑。亚伦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解开袖扣,挽起袖口,露出麦色的精瘦小臂,娴熟地系上围裙,再从门口拎了两大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袋子里露出保鲜膜封装得严严实实的新鲜肉类蔬果。 “买了你爱吃的虾。”亚伦温声说。 阿德利安翻翻袋子:“买了这么多……吃不完的,学长。” 亚伦低低地笑了一下,“我帮你吃。” 亚历克斯一副也很想来厨房帮忙的表情,但他很有自知之明,跟着阿谢尔上楼安置阿德利安从病房带回来的东西。 见他恋恋不舍的,阿德利安对他比了比亚伦手上的袋子:“给你做好吃的。” 亚历克斯高高兴兴地跟上了阿谢尔的脚步,对站在二楼斜眼瞥他的男人的冷脸视而不见。 门铃又响。 阿德利安跑去开门:“老师。” 访客笑起来,橘色长发披散在柔软的米色针织衫上,浅色系的衣服衬得他的容颜比秋叶更明艳。 他伸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细致妥帖地抚过阿德利安的领口。 “下午好,安安同学。”怀尔德眉眼弯弯,他笑起来,眼尾就泛起瑰丽的胭脂色,“出院快乐。” 怀尔德给他带来了一大箱颜料和崭新的画板,“美术作业要加油了,安安同学错过了很多课程呢。我要求可是很严格的。” 阿德利安紧张道:“我还在构思……” 美艳的美术老师微微俯身,一缕长发从他肩头滑落,垂到阿德利安脸边,轻轻吻过少年的侧脸。 怀尔德贴近他耳畔说:“想要补课的话……欢迎随时来找老师。” 阿德利安嗅到了青年脖颈间的清香,瞧着他近在咫尺也细腻得看不出毛孔的脸,忽然眼前一亮。 “要贿赂的话,”阿德利安兴致勃勃,“今天做了超好吃的凤尾虾!” “……”怀尔德微笑,“那个也行。老师会好好品尝的。” 准备开饭了,阿德利安看看表:“其实我还邀请了一个人……” 最后一位访客姗姗来迟。 “护士长!”阿德利安欢呼,“来吧,给你留了座位!” 艾伯纳有些纠结地站在门外,“我……” “来嘛,”阿德利安拉起他的手,“护士长也是我的家人。” 金发男人抿抿唇,有些生涩地露出一个浅笑。 除了礼物,怀尔德还带了朗姆酒。酒瓶勾引了阿德利安的眼神。 阿德利安的眼睛不自觉往那瓶朗姆酒上瞄,然后很期待地看着阿谢尔摆餐具,摆下一个酒杯,两个酒杯,三个酒杯……然后给阿德利安摆了一个马克杯。 倒入牛奶。 阿德利安:QAQ “其实,我也可以喝一点点……” 阿谢尔谴责道:“你还小,喝酒伤身。” 顿了顿,他神色微妙地补充:“而且酒量还很差。” 护士长投以赞同的目光。 阿德利安忧伤地捧起了牛奶。 西兰花:“去尼加拉瓜的时候阿德不是很爱喝朗姆酒吗?” 阿谢尔:“哦?” 阿德利安:“……” “身上经常有朗姆酒的味道,”西兰花说,“虽然喝别的酒不行,莫吉托都半杯倒,但朗姆酒倒是很会喝啊。” 怀尔德轻巧地撬开酒瓶,笑道:“酒量是可以练出来的嘛。” 阿谢尔看向自家少年,后者眼巴巴看着他:“你又不陪我喝……” 结果还是只用筷子从阿谢尔杯子里沾了一点儿咂嘴。 怀尔德偷偷跟他说:“我办公室里还有。” 阿德利安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达成交易。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还挤在家庭影院前看了科幻电影。阿德利安坐在阿谢尔怀里,自然窝在最中间,亚伦和亚历克斯抢到了他身边的次等座,怀尔德左看右看,索性盘腿坐到了阿德利安前面,一头绸缎般丝滑的长发就在阿德利安指间倾泻。 “护士长……?” “要加班。” ……太辛苦了。 阿德利安肃然起敬。 艾伯纳顿了顿,“不如,下次……” 阿德利安竖起大拇指:“有时间就约我。” 护士长看起来很满意地走了。 霍夫斯坦看着他们摆好看电影的姿势,西兰花瞥他一眼,就笑着把人领回家了,门彻底关上前还听到西兰花的调侃声:“这么喜欢啊?没事,咱们回家也看。” 今年期末旅行,他们班是怀尔德带队。观光大巴的座位本来是按学号排,结果老师往阿德利安旁边一坐,本该做阿德利安同座的丹尼格斯就被挤走了…… 不过丹尼格斯挺高兴的样子,悄声说:“美术作业回头给我抄抄。” 然后请老师坐下。 阿德利安:“……” 下了飞机,热带的气浪迎面而来。天高海阔,天气少云,阳光直射在富有海岛风情的低矮建筑上,入眼皆是烈日。一望无际的海,泛起的浪花比雪更白。 高三的亚伦和亚历克斯跑过来跟高二的阿德利安混在一起玩,一起去跳水,冲浪,潜水,开快艇,坐水上风筝。 亚伦压着阿德利安上上下下涂满了防晒霜才肯放他上风筝。阿德利安看着同学们飞来飞去就眼热,被亚伦摁住又喷了一层喷雾。 “学长……”阿德利安扭动。 亚伦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才放他奔向倚着快艇,带着墨镜看云的弟弟。 亚历克斯一把接住了炮弹似地扑向他的少年,架着阿德利安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不甘示弱地也想要亲亲。阿德利安搂着他深吻,他自觉这个吻比哥哥的吻更甜蜜。 玩累了去跟西兰花结伴体验陶艺。阿德利安捏了个摆件,他捏得快,捏完就看着西兰花捏,边嘬奶茶边听西兰花跟他聊八卦。 “楼下班的乔纳森这次没来,上次升旗念了检讨之后好像被家里大骂了一顿,现在走路都不带风了。” “教导主任斯科特要升职了,春风得意。” “隔壁班的伊希利,之前你不是给他介绍了兼职吗?最近生活水平改善了不少……” “伊希利啊,后来我没怎么见到了,”阿德利安松了口气,“他能越来越好我就放心了。” 一杯奶茶见底,最后几颗珍珠吸不起来,阿德利安搅搅吸管,挨个儿怼进去,吸—— 吸干净了,舒服。 西兰花总算捣腾好了,凑过来看阿德利安捏的东西。 西兰花端详片刻,“……你捏了两个球?足球和篮球?” “不,是黑球和白球。”阿德利安告诉他:“我打算涂成纯黑色,纯白色,然后在这里画个表情……‘OvO’怎么样?” 西兰花缓缓敲下一个问号:“……?” 西兰花:“那这四个轮子是什么?这是什么新型赛车吗?” “嗯……” 阿德利安沉思片刻,无意识地吸着空荡荡的奶茶杯,吸出嚯、嚯的漏气声。 “不知道呢。”他说。 “反正怪可爱的。”西兰花说,“晚上去看烟花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