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饭桌上的气氛特别诡异。

    宋敏低着头默默吃着东西，只是瓷勺子把碗敲得“砰砰”脆响。

    顾方喆也低着头，只是一脑门冷汗。

    他自知自己又犯浑了，刚在床上气氛的确正好，他也承认和宋敏做这些事情的确是舒服的。而且两人现在该是恋人关系，他们之间的忌讳也没那么多。

    可他心里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一想到他第一次就是让宋敏这么屈辱，往后要再做这种事都只会感到无比的负罪。

    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宋敏一眼，发现对方脸色很不好，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铁定是自己刚又让对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和他截然相反，宋敏沉着脸吃饭，满脑子的弹幕却是：

    #顾方喆　不行#　#顾方喆　孬种#　#顾方喆　臭混蛋#　#顾方喆　脱裤子放屁#

    他就不理解了，刚刚气氛明明那么好，下一秒他们就能滚在一起了，顾方喆怎么就临阵逃脱了呢？！难道顾方喆操他不爽吗？就不想来第二次了吗？！怎么就那么混蛋！

    箭在弦上却不发的感觉实在难受，宋敏非但没觉得纾解一次舒服到哪里去，反而憋得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

    他这人天生没脸没皮，自然不懂顾方喆这个基佬九曲回肠的道德感，只是暗暗地在心底发誓，下次他得选个更好的方式把人拐上床，不然到时候憋死的是他自己。

    顾方喆又觑了他一眼，讨好似地往人碗里夹了个煎饺，一边柔声说：“小敏，刚对不起啊。”

    宋敏拧着眉抬头看他，脸上明晃晃“错哪儿”了三个大字，嘴里却说：“叔叔不需要和我道歉。”

    顾方喆一愣，神经大条地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只是更加愧疚了。

    宋敏向来是个乖孩子，现在还在体贴他。

    于是他很暖心地说：“我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你原谅叔一次，好不好？”

    闻言，宋敏这才缓和了脸色，他瘪着嘴把煎饺送进嘴里咬了一口，韭菜馅儿的，他的最爱，顾方喆最记得他的喜好了。他闷闷地“唔”了一声，没说话。随后他又像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没怪你，要不乐意，以后不做就罢了。”

    顾方喆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还没等回答，宋敏又说：“虽然我们现在在谈恋爱，但我知道还是得尊重双方的意愿，特别是这种事情。”

    顾方喆也没听出哪儿不对劲，只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是的，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得征询宋敏的意见。

    宋敏见他点头如捣蒜，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可以商量的。”你跟我说，你就会知道我到底有多想和你做爱！

    顾方喆点头：“是，该做足准备的。”

    宋敏一愣，忽然有点纳闷，准备？什么准备？他忽然想起顾方喆刚还是在他提醒没扩张才停下手的，难道顾方喆是在纠结这事儿，以为他的提醒是生气了？他这么一自我催眠，又觉得顾方喆实在心疼他，心里不自觉便甜蜜蜜的。

    殊不知顾方喆还在想：以后还是避免出现这样的肢体接触吧，他不想因此伤害了宋敏。

    两人频道在天南海北地沟通了一番后，吃过早餐就去了医院。

    给宋敏检查的是顾方喆一朋友的同学，以前接触过双性人这种案例，宋敏打小的身体检查都是找他做的。

    杨医生一见宋敏就笑眯眯的，问了他些许日常状况后就列了个体检程序，让宋敏跟着护士去做。

    宋敏一离开房间，顾方喆就坐了下来问杨医生关于双性怀孕的事情。

    杨医生纳闷地看着他，顾方喆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了：“唔，就前两天吧，发生了一次性行为，没带套，内射了……那之后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杨医生一顿，看着他的眉头都拧起来了。他缓了良久，弱弱地问了句：“小敏交男朋友了？”

    这下轮到顾方喆尴尬了，他摸了摸鼻梁，嗫嚅着说：“嗯，差不多。”

    杨医生表情别扭了一瞬，适时地想：现在的小孩儿都那么开放了吗？这种事情也跟家长说？

    杨医生多少是了解顾方喆家的事情的，所以顾方喆提起这事时他也没多想，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冷静地告诉顾方喆说：“这个得看日后的观察。就算是正常的成年女性从发生性行为到怀孕也得有个过程吧，更何况小敏的身体特殊，万一真出现了妊娠反应也比常人难发现，你别慌，到时候多注意一下他身体有什么不舒适就行了。”

    顾方喆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等宋敏结束了一系列检查后，两人就离开了。

    宋敏一出病房的门，就急着跟上顾方喆，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腕。顾方喆回头看了他一眼，眼见宋敏悄悄地抿唇一笑，他也没说什么，自然地就反手握住了宋敏蜷缩在一起的手指，两人十指紧扣地牵着手离开了医院。

    顾方喆周一上班时迎面碰上了满脸愁云惨淡的老六，老六一见他就如见救星，连忙飞扑过来把着人申诉：“喆哥，救救我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再跟我家老太太说一声，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顾方喆还没反应过来：“相亲？老太太又逼着你相亲了？”

    老六是顾方喆小两届的师弟，刚入警局的时候就是顾方喆带的，两人感情好，平时闲的没事儿会串个门。

    老六今年刚三十出头，女朋友交过几个，但是最后都无疾而终。老太太疼得他紧，成天担忧他现在不结婚以后老来没人送终，每天紧赶慢赶地都要给他相对象。一来二去老六就嫌烦，每次让他去见个对象都一脸苦大仇深的，但他又不好直面跟老太太说，怕被老太太抽，于是前段时间他让顾方喆给自己说情。

    没料到，老太太还真就听进去了，自此消停了一段日子。

    这不，这几天老太太晚上去跳广场舞的时候又认识了几个好姐妹，好姐妹们一听她儿子而立之年了还没处对象，忙说要给老六介绍。

    老六真是苦不堪言。

    顾方喆又不好过多插手人家的家务事，这回儿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说情了。上次他上老六家转了一圈，短短十分钟，顾方喆手里就多了好几张名片。后来还是老六跟老太太解释顾方喆不好女人，老太太才忍住了连带着顾方喆一起介绍对象的冲动。

    局里的兄弟基本上都知道顾方喆的性取向，所以相亲联谊一类的活动基本不会带他，毕竟大家都不是一个圈子的。

    可奈何顾方喆弯成了个蚊香，还是有不少黄花大闺女觊觎他。顾方喆人长得帅，身材又好，性格沉稳又体贴，好歹还是个小队长，每月拿固定公粮都能养活一家三口，哪个未出嫁的闺女不馋？

    那非得把眼珠子抠下来好好看看了。

    更何况他至今都还没交男朋友呢，眼见为实，眼不见就虚了嘛！

    老六见他死活不肯帮自己的忙，只能转头去找别人了。正巧这时李立原从办公室里出来，一见老六横冲直撞地就开口训斥了一声，老六眼见自家师傅又有教训人的架势，立马借尿遁了。

    顾方喆从他身后赶上来，见到李立原便乖乖地问了声好：“师傅，早。”

    “早。”李立原看着老六不成器的背影无奈地摇头叹气，伸手拍了拍顾方喆的肩膀，两人并肩走进了办公室。

    李立原在顾方喆刚从警校毕业就一直带着他，两人师徒感情很深厚，李立原早把顾方喆当自家的儿子了。这几年李立原的身体越加不好，年轻时受的伤一直没根治，随着年纪渐长便反反复复地发作，格外闹人。幸好再熬完今年，明年李立原就可以退下来安心养老了。

    李立原走前了半步，问了顾方喆一点公事，转头又说道：“我家那口子，这几天总惦记着小敏，说他前不久不刚过生日吗，还没好好庆祝呢。过几天等空闲下来了，你带着小敏来家里吃顿饭吧。”

    闻言顾方喆就是一愣，说起宋敏十八岁生日他就觉得脑壳疼。要是让李立原知道他做了什么混账事，他这条小命估计就不保了。

    李立原丝毫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还在轻声问：“我们有多久没见着他了？过了年之后到现在了吧。你也是的，明知道我家那口最放不下他了，也不经常带他来走动走动。”

    顾方喆嘴角直抽，解释道：“这不前几天忙吗？小敏、小敏最近要期中测验了，忙着复习呢。”

    李立原回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满脸写着嫌弃，一边还絮絮叨叨地说：“你跟小六两个，一个比一个让人操心。”

    顾方喆乖乖跟在身后点头如捣蒜。

    宋敏家出事后，宋敏跟着李立原生活过一段时间。李家两位老人特别疼他，不忍心他小小年纪的就遭到这种事儿。一开始说把宋敏送到福利院时李立原还挺不乐意的，那么乖一半大小孩儿，以后就要孤独地在福利院长大了。他们这地方偏，当时这种社会福利还没跟上大环境，所以把小孩儿送进福利院并不是个什么好决定。

    幸好后来顾方喆提出了要收养。关于宋敏的情况，他老人家也只一知半解，心里一直觉得是宋家的人多少有点毛病，所以没把小女孩突然变成了小男孩这事放心上。

    宋敏跟着顾方喆长大，心里早把李家二老当自家的爷爷奶奶了，宋敏虽然平时很少提起，但顾方喆也知道他特别喜欢两位老人。

    “行行行，”顾方喆想了想，说，“等下星期吧，等小敏考完试了，我就带他上门吃顿饭。”

    李立原点头，就没再提这件事了。顾方喆给老人家倒了杯茶，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李立原又说：“对了，还有件事儿，我差点给忘了。”他低头从桌子上翻出一个信封，递给顾方喆问，“你这周六有空吗？有空就去见见吧。”

    顾方喆疑惑地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照片和一张名片。照片里是个二十几岁的男青年，理着寸头，对着镜头笑容灿烂。他不自觉拧起了每眉头，挑起一边眉梢疑惑地看向李立原，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李立原尴尬地用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淡声道：“这你师娘，前几天认识的，说人家正征婚呢，问你有没有兴趣。”

    顾方喆表情一瞬间变幻莫测。

    李立原很少会管他的私事，但是他的师娘不一样，和普通的广大妇女一样，他的师娘有事没事就喜欢给小辈找不痛快，比如相亲。李立原的儿子比顾方喆大一点，早就成家立业了。师娘见她自己亲生的没得折腾，就喜欢折腾他。

    顾方喆对此不敢有怨言，每逢师娘提起，他插科打诨就混过去了。可这次不同，人家都直接帮他约好见面时间和地址了！

    顾方喆突然理解老六为什么如此苦不堪言了。他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又找不着理由，但这人他不能见，直接说自己处对象了吧，怎么坦白，难道直接跟李立原摊牌，他和宋敏在一起了？

    李立原不抽死他！

    他一时左右为难，去吧，对不起宋敏；不去吧，对不起师傅师娘。

    李立原一见他皱成了苦瓜的脸，霎时就不乐意了：“怎么？不想去啊？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多大了，还没找到人安稳下来，去见一见怎么了，当作多认识个朋友不好吗？总是有好处的。就这么定了哈，这周六，下午三点半，A咖啡馆。”

    顾方喆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立原弄这么一出，全局上下很快就传遍了，局里男神顾方喆，竟然也有被按头相亲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