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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贞上身赤着,长发披散,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裤,赤脚踏过深及脚踝的雪地,扑向一个值夜巡回的士兵,将人拉下马,自己翻身爬了上去,一踢马腹,竟冒雪奔了出去! 秦非急得直跺脚,抢了匹马跟上去。 李玄贞骑马冲出门楼,直奔西边方向而去。 北风刺骨,秦非骑在马背上,冻得瑟瑟发抖,李玄贞没穿衣裳,却像没事人一样迎风飞驰,长发被狂风卷得凌乱,浑身皮肉冻得青紫,神情状若疯癫。 秦非催马上前,赶上李玄贞,伸手控住他的缰绳,等李玄贞的马放慢速度,立刻飞身上前,抱着李玄贞滚下马。 噗通几声,李玄贞滚落马背。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癫狂的神情仿佛缓和了下来。 “阿月……”他伸手对着冰冷的空气抓了抓,背上的伤口溢出鲜血,“你为什么是谢满愿的女儿?” …… 那年三月,春笋怒发,柳亸莺娇,他也是和现在这般身受重伤。 军医告诉他,只有赤壁那位神医可以治好他的伤。 李玄贞伪装成求医的南楚人,孤身一人去了赤壁,到了码头,船缓缓靠岸,岸边一个少女含笑看了过来。 少女年纪不大,粉妆玉琢,娇俏明媚,迎风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双眸似一对明亮的月牙。 一刹那间,李玄贞恍惚觉得,眼前的少女似曾相识。 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心底却有种和少女很亲近的感觉。 就像雪夜独行中忽然看到一簇摇曳的火苗,一锅咕嘟咕嘟翻滚的汤粥,暖意盈满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李玄贞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受,心里觉得异样,脸上却不露出,径自去神医家求药。 第二天,赤壁下了场急雨,他伤势加重,起不了身,躺在神医屋外廊下,浑身湿透。 昏昏沉沉间,一双白净的小手伸了过来,扶他起身,把他拖进长廊里避雨,捧起一碗滚烫的药送到他唇边,喂他喝下去。 李玄贞意识模糊,直到两天后才彻底清醒。 码头上见过的少女在廊下踢蹴鞠,看到他醒了,一个漂亮的踢腿踩住蹴鞠,颊边一对甜甜的笑靥,“兄台,你醒啦!” 她每天给李玄贞送药,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可怜,偶尔会分些吃食给他。 直到一个月后,李玄贞才开口问她:“你叫什么?” 少女轻笑:“我叫阿月。” 李玄贞心中默念了几遍,心道,这名字当真很适合她,皎皎若明月。 阿月反问李玄贞:“兄台叫什么?” “我姓杨。”李玄贞想了想,“杨长生。” 杨是伪装的姓氏。 长生奴,是唐盈给他的名字。 他本以为母亲不在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这么叫他,然而当少女笑着唤他长生哥哥时,他忽然觉得,或许他这一生并不会一直孤独下去。 在赤壁的岁月就像一场梦。 梦里他是杨长生,认识了一个叫阿月的少女,他听她讲述她有一个世上最好的兄长,嘴角一撇。 阿月若是他的妹妹,他一定千疼万宠,舍不得让她皱一下眉头,更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赤壁不闻不问。 他头一次有种不服气的感觉,像个普通的自命不凡、意气用事的儿郎,暗暗地想和阿月的哥哥比一个高低,他会是一个更完美更强大的兄长。 回魏郡的船上,他惊讶于他们可能是同乡,没有深想,直到阿月站在船头,惊喜地指着岸边身骑骏马的青年。 “长生哥哥,那个骑黑马的就是我阿兄!” 她话音未落,看到李仲虔不远处打着唐家旗帜的随从,呆了一呆。 李玄贞不知道那一刻李瑶英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当他认出李仲虔时,脑子里嗡嗡一片响,仿若无数个轰雷在耳边炸响。 仿佛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痛苦,愤怒,绝望。 仇恨。 她骗了他! 她是谢满愿的女儿,李仲虔的妹妹! 上天和他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母亲死后,第一次让他感受到温情,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想要好好照顾的少女,竟是仇人之女。 他这一生,注定为复仇而活。 母亲烧毁的面容浮现在他面前,“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那一瞬间,从前的好感尽数化成汹涌澎湃的滔天恨意,在他心底烧起熊熊大火,他觉得愤恨,羞耻,屈辱。 他的愤怒无法纾解,他恨不能杀了她! 这样她就永远是他认识的阿月,他们可以永远停留在那段岁月里。 李玄贞双眼浮起血红寒光,额边青筋凸起,扼住了瑶英的喉咙,掐得紧紧的。 瑶英怔怔地看着他,试图掰开他冰冷的手指。 他手上用力,毫不留情。 她看着他血红的凤目,“长生哥哥……” …… 风雪弥漫,沉寂的夜色里仿佛回荡着几年前那一声似叹非叹的呢喃:长生哥哥…… 李玄贞仰躺在雪地上,浑身颤抖,凤眼赤红,如困兽般大吼:“别那么叫我!别那么叫我!” 秦非站在一边,无措地道:“殿下……” 难怪太子这几年反复无常,原来他和七公主之间有着那样的一段过去。 李玄贞转头看秦非,目光发直,忽然猛地扑上前,拽住他的衣袖:“我阿娘死的时候,李瑶英还没有出生……她没出生,她不算,对不对?” 秦非喉咙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玄贞哈哈大笑,清俊的眉眼透出几分狰狞,自顾自地接下去:“阿娘没提过阿月的名字,她不算,她不算,她不算我的仇人!”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错了,我去接她,她不算!” 秦非拦住笑得古怪的李玄贞:“殿下……叶鲁可汗不会放人的。” 李玄贞凤眸大张,墨黑的眼底燃烧着两点灼灼亮光:“那我就把她抢回来。” 秦非叹口气:“您抢得回来吗?” 李玄贞脚步顿住。 是啊,抢不回来,他冲动之下应邀前去叶鲁部,身边只有几个亲兵,根本没有能力带她回来。 即使带回来了,李德也会再次把她送出去。 如今的局面都是他造成的。 要不是他使计让叶鲁可汗在佛诞法会上见了她一面,可汗不会主动提出以凉州为聘礼,李德就不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假如没有李德下旨赐婚在前,李仲虔出事的时候,她不用拿这个来做交换。 李玄贞眼中的火光一点一点熄灭下去,重归于无边岑寂。 他神情呆滞,往前走了两步,背上伤口隐隐作痛,心口疼得更加厉害,扑通一声,倒在雪地上。 秦非长叹一口气,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