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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罕可汗这么难对付,那个被瓦罕可汗视为克星的王庭佛子又是怎样的人? 他不想和李仲虔讨论这件事。 …… 回忆到这里,李玄贞长长地叹口气。 他们终究不熟悉地形,虽然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伊州,却在茫茫雪原上迷失了方向,被追兵追上,几场厮杀过后,几人新伤带旧伤,险些死在北戎人箭下。 海都阿陵的部下想要抓住他们,所以会留活口。 瓦罕可汗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把他们当成细作,要求追兵格杀勿论,追兵下手毫不留情,这一次每根箭矢都涂了毒汁。 亲兵接连死去,李仲虔被毒箭所伤,引发旧伤,意识紊乱。 李玄贞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命大,几次死里逃生。 他来不及庆幸,因为他很快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尴尬的处境:逃亡之时,他们要躲避追兵,不得不远离大道,无法辨认方向,居然离王庭越来越远,离斡鲁朵越来越近。 在一次被追兵围剿、走投无路之时,李玄贞果断地拖着李仲虔混进北戎牙庭。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果然命大,在藏身的马厩里躲了半个月、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看到一个熟人——随长公主一起撤离到斡鲁朵的塔丽。 塔丽隔几天给他送一次饭。 那天,一队巡查的士兵发现他的藏身之所,赶去报信,他不敢耽搁,把李仲虔交给塔丽照顾,自己引开士兵,一头扎进长公主的营帐。 长公主还在找从她手中逃脱出去的“中原亲兵”,李玄贞是主动逃到她地盘上的。 假如长公主敢把他交给瓦罕可汗,他就把她拉下水,说他和她里应外合,搅乱北戎。 长公主身份敏感,不敢冒险。 两害相权取其轻,落到长公主手里,他至少能保住性命。 地牢里回荡着抽泣声。 火把放出的昏黄光芒笼在李玄贞和朱绿芸这对阔别已久的故人身上。 两人一个神色平静,一个泪水涟涟。 李玄贞定定神,抬眸,看着朱绿芸:“芸娘……你在王庭的时候,是不是见过七娘?” 朱绿芸一愣,泪水挂在腮边。 李玄贞看着她,眉宇间隐有焦急之色。 朱绿芸张了张嘴巴,“你来北戎找我……我刚好去了王庭……” 李玄贞摇摇头,打断她的话:“芸娘,我不是为你来北戎的。” 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朱绿芸感觉胸口像是被重重地锤了一下,无法呼吸。 ☆、一刀两断 那你是为什么来北戎的? 朱绿芸下意识想追问,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直视着蓬头垢面的李玄贞, 和他眸光相对, 脸上的神色和以往一样,带了点不耐烦的冷淡, 心里却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仿佛从云端跌落到尘埃里,一直一直往下沉。 李玄贞看着朱绿芸,意识到她眼中的缠绵之意, 一怔,随即苦笑,浓眉皱起。 他以为她离开的时候,他们之间就结束了。 “芸娘,你离开长安时, 我没有好好和你道别。” 他早已经放下, 不能让她误会。 朱绿芸呆呆地望着李玄贞:“你要和我道别?” 李玄贞面色平静, 目光明锐,周身一股若有若无的沉肃气势,迫使她直面他的坦陈:“是的, 我们既然一刀两断,应该好好道别。” 朱绿芸浑身一震, 脸色惨白, 手指紧紧攥住袖子。 一刀两断。 他居然要和她一刀两断。 李玄贞靠在土墙上,动了下腿,镣铐哐当响。 “你娘临终前, 我答应她会好好照顾你……我辜负了你阿娘的嘱托,没能好好照顾你。” 朱绿芸的母亲把她托付给李玄贞的时候,他只是个少年。 虽然那时的他身披战甲,冲锋陷阵,看起来举止有度,稳重老成,其实只是个还没从母仇中走出来、暴躁阴沉的少年。 他看着伤心欲绝的朱绿芸,就像在看亲眼目睹唐氏被烧死的自己。 少女朱绿芸泪如雨下,怯怯地看着他。 李玄贞俯视她,如同俯视孑然一身的少年长生:“我会好好照顾你……” 朱绿芸不会像他那样绝望痛苦,不会夜夜被梦魇折磨,她会得到最妥善的照顾,他将善待她,包容她,他曾渴求而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他都可以给朱绿芸。 李玄贞嘴角轻翘,唇边一抹自嘲的笑。 当年的他实在是太天真了,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照顾好柔肠百转的朱绿芸呢? 这些年,他对她的那些种种毫无原则的忍让和宽容,既不能减轻他对唐氏的愧疚,也不能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有个人可以陪伴在他身边,走进他阴暗的心底,抚平他的伤痛。 可是下一刻,那个让他短暂忘却仇恨的人踮起脚,高兴地指着岸边的李仲虔:“长生哥哥,那个骑黑马的就是我阿兄!” 时至今日,李玄贞还记得这句话在耳边回响时,浑身血液一点一点凝结住的感觉。 又冷又疼。 刚刚给了他希望,然后残忍地当着他的面撕碎,仿佛终于从深不见底的阴森洞穴里爬出,眼看就能靠近温暖的光束,又被狠狠地一脚踹了下去。 这一次,他不停下坠,没力气爬出去了。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仰着小脸看他,眼睫忽闪,乌漆黑亮的眸子盈满笑意。 李玄贞恨她。 去赤壁求医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偏偏来照顾他?又为什么偏偏是谢满愿的女儿? 伤口一阵痛楚,李玄贞皱眉嘶了一声,从混沌回忆中醒过神。 “芸娘……”他缓缓地道,“你离开中原也好,李德和朝中大臣只会利用你,你姑母是你唯一的亲人,真心疼爱你,为你打算,以后你跟着你姑母,好好珍重,她才是能好好照顾你的人。” 朱绿芸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你呢?”她声音也在颤,“我们呢?” “没有我们了。”李玄贞看着她的眼睛,“你是朱家芸娘,我是汉家男儿李玄贞,以后,你我各走各的路,再无一丝瓜葛。” 朱绿芸瘫坐在牢室外,纹丝不动,身上冰凉。 以前他们也争吵过,她总说要和李玄贞一刀两断,他拿她没办法,忍着怒火安抚她,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冷漠,但她能感觉到,这一次和以前的任何一次争执都不一样。 此刻,李玄贞落在她脸上的两道目光,并无愤恨之意,只有一种彻底释然的平静。 他真的不要她了。 朱绿芸合上眼睛,泪水潸然而下。 李玄贞声音平稳,丝毫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