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北辰吟 吾家有子列第九

    玄武国，紫禁城，皇宫。

    据史书记载：时九皇子初诞，紫气东升，祥云笼罩，吟皇面有喜色，当即改国号为天宝，下令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天宝六年，闰月。

    此时正是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将将下了几场小雪，薄薄地铺在地上，将皇宫妆成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此时正是冷月高悬，新月如钩，黑夜宛如暗幕轻纱般笼罩在殿宇间。

    突然，一扇朱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探头探脑地钻将出来，穿着暖暖的紫红锦袄儿，头上戴一顶绒绒的毡帽儿。呀！看他一双滴溜溜、灵动动的大眼睛，宛如两只黑葡萄，黑白分明。再看他胖乎乎的小手中抓着几份糕点，嘴角还沾着一些碎渣儿——定是去御膳房偷吃去了。

    这正是吟皇最宠爱的、排行第九的幼子——九皇子北辰珏。

    那位日间政务辛苦，晚间还要含辛茹苦、千方百计地想哄他睡觉，他倒好，白天在课堂上睡得太多了，吐了好几个鼻涕泡泡，都叫楚星澜好奇地给戳破了；现在正兴奋得很，怎么可能乖乖去睡？于是他假意装睡，等父皇吹熄了灯，他就悄悄从御床上爬下来，溜去御膳房偷吃去了。

    那沿路的太监、宫女，包括御膳房的大厨和执事，哪个不知道九皇子？见他来了，也干脆都假装不知道，自己躲起来了，那些糕点都尽管让他拿去，他们哪敢吱声。

    现在这位九皇子兴致正浓地在皇宫里遛弯儿，将双手背在身后，遇见人就学他父皇或皇兄们都微微点一点头，装的好一副小大人模样。

    宫人们就一边行礼一边暗自偷笑。

    谁知今夜九皇子他点儿背，恰逢这一个拐角，在黑天雪地里不知绊倒什么东西，摔倒了。可怜的九皇子哪里受过这等苦，眼见着委委屈屈地将小嘴儿一瘪，眼泪汪汪地就要放声大哭，陡然目睹拐角处一个暗巷中正上演着一场“毫无人道”的惨剧：张牙舞爪的恶人们围着中间的拳打脚踢地在做什么恶事嘞！

    九皇子立即就把眼泪憋回去了，他趴在地上怒气冲冲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边立着一个锦衣少年方要大怒，回首看见的居然是——

    自己那位惹不得的九弟！了不得了！父皇最宠爱他了，父皇事事偏心，惯出这么一位小魔王出来！自己可惹不起！

    北辰瑀连忙收敛怒容，堆起讨好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地赶来扶他：“九弟，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小九借着他的力起来了，然后一把甩开他，余怒未消：“你们在干什么？”

    趁大皇子张口结舌之际，他便嗒嗒嗒小跑过去，胡乱几下推开狗仗人势的奴才，现出中间那个受害者来：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穿着他们玄武国的宫女裙装，狗奴才这般可恶，脸上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即便如此，也显出些清秀的颜色来。

    “唔……”小九驻足沉默片刻，小手在身后蹭了蹭，才伸出手来，做出一副小大人般少年老成的样子，歪着头认真地说，“小姐姐，是他们不对，是我大皇兄不对，我向你赔罪，我救你回宫，你原谅他可好？”

    少女生着极为冷静清澈的眼神，微微抬起头来看他，又低下头只不做声。

    见小姐姐不理他，小孩儿有些丧气，长大么大谁敢这么对他，但他很快振作起来，小嘴儿叭叭地继续问：“小姐姐，你是害怕叭，你别怕，我比他们都厉害，我有父皇罩着，既然有我小九涉足此事，他们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那边九皇子的侍女春儿值班，耐不住困意，只歇在小凳上打盹了一会儿。一睁眼，她的主子风流无限地倚在门框边，眼底弥漫着寒霜：“小九儿呢？”

    春儿：“……”惭愧。

    主子言简意赅地命令道：“你去找他回来。”

    春儿领命去了，满头大汗地在偌大的皇宫了找了一圈，她心中焦躁，若是，若是……好在于一处小巷，她隐隐地听到了小主子愤怒的质问声。她是真心喜欢这位小她几岁的小主子，小主子虽然被大主子无限宠爱得和小魔王一样，但对她却是极好的，小主子嘴儿甜甜，小眼神扑闪扑闪的，如果挨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奶香。她真心不希望小主子出事。

    赶紧急匆匆地赶去，看见这一幕，春儿便明白了，大皇子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保不喜欢一些年纪轻的小宫女。也不是没给他安排几个开荤，但年轻的皇子，总是喜欢自己亲自觅几个野食的。这采衣又是极出色的，自然就想尝尝鲜。采衣不从，又没有家人无可威胁，大皇子便怒不可遏，发生了眼下这一幕。

    春儿走上前，将采衣扶起来，以大宫女的气势说：“跟我来。”

    刚才小皇子正锲而不舍地耍宝呢，渴求得到漂亮小姐姐的垂青，并略有点小害羞地、文绉绉地问人家芳名呢，小姐姐就被春儿带走了。

    他眼神一黯，满溢了满满的委屈，却见小姐姐抿着嘴儿，噗地笑出声来：“采衣。我叫采衣。”

    九皇子就摇头晃脑道：“沐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好名字啊～”

    采衣眼中带了笑意：“嗯。”

    纤纤玉指在九皇子的额头上用力地点了一下，春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又跑去哪里了？主子发现你不在了，我先去安排一下采衣的事，你可要快点回寝宫，要不然主子会降罪于我的！”

    “知道了！知道了！”

    “小姐姐，我会找人为你安排一件好差事的，你不用再做婢女被人欺负了！”

    他依依不舍地盯着采衣的背影，大喊道。

    春儿和采衣离开后，大皇子像只大狗，拽了拽小皇子的袖子，低着头垂头丧气道：“九弟，你不会要在父皇面前告状罢？”

    虽然身高将到大皇子的腰腹，但小皇子的气势却不弱，他哼了一声，伸手将他大哥一把推开：“坏人，不要碰我！”

    大皇子闻言，却是再不敢碰这个小人儿的一片衣角了，只能看那人越走越远：

    “九弟……！我错了……！九弟……！！”

    他欲哭无泪，无力地跪坐在雪地中，将头埋在臂膀间，喃喃道：“啊，完了完了完了，明天肯定不好过了，我会被罚抄经书抄死吧？还是被母妃骂死？还是被关禁闭？……要死！以后还是不要冲动了！！！！”

    九皇子悄悄地溜进寝宫，却见他的父皇慵懒地斜坐在椅子上，旁边一支红烛摇曳生辉，衬得似醉非醉的桃花眼一片柔和，眼中一片波光潋滟。

    “知道回来了？”

    “父皇……”

    九皇子低唤了一声，宛如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怎么了？”他的父皇翩然站起身来，双袖合拢，弯腰俯背就要去抱他，“是谁欺负我的小九儿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某些事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小皇子眼珠一转，灵活地躲开他，便就跳到御床上闹脾气打滚儿，左转一圈儿，又转一圈儿，咦？被子好软～一边双手乱晃、双脚乱踢，嘴中咿咿呀呀地撒娇儿：“好父皇、好父皇，你答应我一件事嘛～给采衣姐姐一件好事做，不要她被人欺负了好不好～～～父皇、父皇！”

    那在北辰吟眼中的是怎样一副场景啊！

    北辰吟实在受不了这般可人的小人儿，也扑上床，将可口小孩儿笼罩在怀里，在他肉奶奶、白嫩嫩的面颊上啪叽亲了一口，又在他肉嘟嘟、粉嫩嫩的嘴唇上啵儿亲了一口，便就含笑地看着他。

    小皇子停止了闹脾气，疑惑地看了自己父皇一眼，皱了皱小鼻子，嫌弃地用嫩生生的小肉手擦了擦脸颊，嘟囔着：“父皇，你在干嘛？”

    北辰吟笑颊粲然：“亲你呀～”

    “哦。”小皇子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然后马上问，“父皇父皇，你答应我了吗？”

    北辰吟捉住他的小手儿，笑意盈盈：“答应了呀。”

    “好哒！”小皇子立即多云转晴，喜笑颜开地在他父皇面颊上啪叽亲了一口，“我最爱你了父皇！”

    北辰吟笑容加深，将小孩子拥进怀中：“我的小宝贝儿！我也爱你！”

    他珍而重之地重复道，“……我也爱你。”

    小皇子揉了揉眼睛，捂着嘴小小地、矜持地打了个哈欠儿，小孩子很快就又犯困了，两人便相拥抵足而眠。

    殊不知门外有一双眼睛默默地看着，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地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