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青龙国 东方瀚 潦倒甘受众人欺

    皱了一下眉头，北辰珏回忆着府内的布局，直接朝着五皇子的卧房走去，还没跨过门去，先听见五皇子嘶哑愤怒的吼声：

    “我叫你滚——滚——你听不见么？”

    紧接着就是一阵玉碎盆倾的杂乱声响，他倚着门框低头一看，原来是五皇子卧在床上，却伸手将侍女托盘上的粥碗打翻在地，地上一片狼藉，破碎的瓷片、倾洒的尚冒着热气的粥到处都是，而侍女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一面手忙脚乱地捡起碎裂的瓷片，一面不停地道歉，眼角滚下连串的泪珠。

    “对不起、对不起五殿下……对不起……”

    他瞅着这些，心底不由生起了些许不喜与厌恶。

    五皇子虽可怜，但也着实可恨，真应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罔顾人伦出卖父皇，抵押胞妹，此为不忠不孝，他鱼肉百姓苛捐杂税、横行无忌，此为不仁不义；此外，还大男子主义，动手打女人，他最恨这些了！

    青衣侍女带着哭腔恳求道：“五殿下，求求您吃一口饭吧……您已经三天没吃了，您吃点吧，否则您的身子撑不住的，不要管他们了好不好……”

    “你还管本殿干什么——他们都瞧不起我，他们都落井下石，你别假惺惺地可怜本殿，本殿不需要！”

    “呦！”一个男声幸灾乐祸地插入，“我道是谁这么大的火气，原来是我五皇弟，几日不见，你好大的威风！”

    东方瀚怔然地望着他，道：“大皇兄……”

    侍女的娇躯还在颤抖，北辰珏抬脚，带着嫌恶跨过地上还冒着热气的米粥和黏糊的瓷片，俯视床上气势颓败的男人。

    呵，他嗤笑，这男人都到这时候了，面具依然长在脸上。

    “……你的脸是有多见不得人？”

    东方瀚身子一僵，直愣愣地抬头，与他对视，原来是他蓦地轻启薄唇，吐出了冰冷嘲讽的字句。

    翡翠碧色的眸子，眼白处布满血丝，这时满眼的绝望和恐惧还没有遮掩，再加上不可置信的愕然，就被他全部收入眼中。

    五皇子的愕然，并非是听出了他的嗓音不属于宁王，青魄珠的幻象从幻形到幻声，无懈可击，那么是为了他意外的到来——只为了落井下石而震惊吗？

    “戴面具的人，不是因为太美就是太丑，本王斗胆猜测，五皇弟，你的见不得人，多半是后者吧！”

    五皇子没说话。

    北辰珏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为了不让侍女听到，北辰珏俯下身，凑近他的耳朵，语气轻且冰冷：“……这几天，你过得还不错吧？有没有人找你麻烦？你感到绝望吗——你的腿一废，那位子就与你绝缘了吧？你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他目光阴鸷地看着北辰珏，北辰珏轻笑：“……别急，本王是对皇位没有多少兴趣，但你却渴望得不得了啊，那你该怎么办呢？你求我啊，我可以帮你……”

    “帮你上位。”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东方瀚呼吸一滞，沉默了会儿，他平静道：“求你。”

    北辰珏弯嘴笑了，哈，这感觉真他妈的爽，碾压渣滓的感觉，他继续，恶劣地压低声音，道：“求我干你。”

    话音刚落，北辰珏自己也愣了。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若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五皇子的大男子主义，和此时不肯屈服的那种隐忍吧？

    他到底是想看看，五皇子何时会崩溃地像一条狗，哭着跪在地上求他？

    而不是好像两人很平等似的，来了一句平淡的“求你”？

    当然，北辰珏当然不是真的想上他，他自从见到这五皇子，五皇子一直遮着脸，也没暴露过身躯……他不可能对他发情，可是，他懒得“动手”落井下石，只能嘴上膈应膈应他了……

    况且，来一句不客气的，他若真想，朱雀皇、宁王不是排着队等着他上？

    求我干你。

    五皇子的反应极大，绿眸霎时瞪大，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的胳膊就扬起了——

    他们离得很近，但北辰珏一直注意他呢，自然不会错过他一切的动作，所以就后撤了一步，轻轻地歪了头，他便打空了。

    五皇子另一只胳膊也抡起来了——

    但不知什么时候暗卫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身旁，单手掐住了五皇子的手腕，五皇子不由得痛哼了一声。

    天一瞳仁深蓝如墨，眼底一片冰冷，侧脸一如既往的冷峻，但那神情好像在说“信不信我再废你一只胳膊”。

    一看见熟悉的面孔，五皇子的瞳孔一瞬紧缩，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

    “你什么你？”突然意识到天一不该出现在这里，北辰珏赶紧懊恼地补救，“他是新来的幕僚的暗卫，也划归本王手下了，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走罢！这里没什么好待的，简直是浪费本王时间。”

    他走出门外不久，就听见侍女悲切的痛呼：“五殿下！五殿下！您醒醒啊！……呜呜呜五殿下求求您不要丢下……不！”

    他垂下了眼，不再回头。

    紫罗城，五皇子府。

    东方瀚是在冷汗中惊醒的，梦中犹记得那人冰寒冷凝的眼神，现在想起来还让他如坠冰窟，如同大夏天泼下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艰难地撑起身，只感觉身子一阵阵的发软无力，现在只不过是撑起上半身而已，就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鬓角黏黏腻腻地落下几滴汗珠来，眼前隐隐的发黑。

    自那夜神秘人走后，他就没吃过饭了。

    第二天被小厮婢女叫醒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对双腿毫无支配力，他疯狂地尝试了了一上午，大发雷霆，下人们都被他吓得战战兢兢，他试了无数种方法，无论是针扎、刀刺、火烧、冰冻……都毫无感觉，就像那双腿，从不属于他一样。

    惊慌失措之下，他赶紧找人叫了母妃过来，母妃从宫中叫了好几拨太医，太医无不是摇头叹息，表示毫无办法。他再如何请求母妃，母妃也只是避而不见了。

    不久，不知从哪儿得了信儿的二皇子、六皇子、九皇子来了。

    来了落井下石的。

    二皇子大笑苍天有眼、天助我也，蹬着二龙戏珠尖头靴狠狠地踩着东方瀚的腿，却无人敢阻拦。

    东方澎是真的心中快意，老五非长非嫡却一直在和他暗中较劲，他趁老五出门在外，花高价钱买凶杀人，老五却原原本本、手脚俱全地回来了。虽然他很笃定对方不过是小丑跳梁不足为惧，但还是心怀忌惮。接下来，他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宁王了——他那位宠极一时、占了皇长子之位的大哥了吧？

    至于老三那是谁？野女人生的杂种而已，怎敢跳出来到他面前蹦跶？

    六皇子摇头叹息，假意表达着自己对他的怜悯，眼中却憋不住看笑话的心态。

    九皇子面无表情，不发表任何看法。

    他们就像是恶霸领着他的两位小弟，来他的府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东方瀚势单力孤，眼睁睁看着二皇子软硬兼施，拉走了他皇子府的护卫和下人，甚至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妾，但他毫无办法。他上午才刚向他们发了一通脾气，他自己本来脾气就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撒火的事情绝不少见，再加上他与二皇子谁未来可期，简直一目了然。所以，二皇子只要稍稍诱惑、威胁一番，大部分人就做出选择了。

    跟着五皇子吃苦，将来被株连九族，还是跟着未来的储君享福，这不是明摆着呢么？

    巨大的屈辱直接让他又晕死过去了一回。

    他再醒来的时候，也不想什么皇位了，他只是绝望地想死，无比强烈地想死，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用受苦了。反正在这世上无人爱他，他父皇眼中从未有他，他母妃也不过将他看成争权夺位的工具。

    有时候，他也十分不明白，母妃只有她一个儿子，如果母妃想要权力，就算他是母妃争权夺位的工具，那么他也是唯一的工具，为甚么母妃还是对他毫不在意？！

    但他想要自杀的时候，却感觉到强烈的不甘心——

    他不想死。

    他不甘心。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还想到了他的笑，青霖山脉中的，狡黠灵动的，神采飞扬的，集万千灵气于一身的，仿佛让他在落花满天中邂逅了初恋。

    他温柔笑语对外，却横眉冷对与他。

    故而，东方瀚不甘心，不甘心在他厌恶自己的时候，就这么灰溜溜地死去。

    他还想到了在朱雀国保和殿的初见，自己风华正茂，踌躇满志，那人从殿外掷地有声的一句“我不答应”，还说他“卖妹求荣”。

    两人的误会，是从此开始的罢。

    不，确切的说，不是误会，他就是那样的坏蛋，他的心已充斥着对权力地位的丑陋欲望，手上也沾满了污秽。

    ……所以他不甘心啊，不甘心背负着这样的形象，死去。

    他应当是成了意气风华的龙皇之后，再向他道一声“喜欢”的。

    没了钱财、名声、地位的装点，他甚至连卑微的爱恋，都不敢说出口。

    是的，东方瀚从来不敢像那些人一样表达自己的爱意，从来不敢。表面看上来他这人虚荣又虚伪，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狼子野心幻想着那至高位，品德败坏，爱财如命，又贪生怕死。但是，他还是最开始的他，没有人能比他更自卑，幼时，母妃揪着他耳朵叫他废物，悔恨我为什么留下的是你的时候，就没有人能比他更自卑。

    所以说，落到这个境地，也只是他咎由自取吧。

    这股意气支撑着他没有真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但面对无法改变的境况又无比烦躁，看到婉如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就觉得厌烦，那样的嘴脸明白地表示着他是个一败涂地、无法翻盘的失败者，这个女人还在他耳边咄咄不休。

    他由着心中的暴虐，打翻了粥碗。

    然后，他看见了他。

    “我道是谁这么大的火气，原来是我五皇弟，几日不见，你好大的威风！”

    幸灾乐祸又轻狂的口气，东方瀚愣了一下，这是宁王，他那位权势滔天的大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