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吗？” 地牢内，安德烈的手脚都被铁链锁着，听见脚步声之后阴沉沉地抬眼望去——是纽因。安德烈的眼神莫名地柔和了一些，然后别过脸去。 这些牛仔并没有不给他吃的，基本的待遇也都齐全了，只不过安德烈无法接触到阳光也无法获得自由。在被关进来之后，安德烈就再没看到纽因，这是他来到这里后的第一次见面。 纽因和他的身份发生了逆转，初见时，纽因是阶下囚而他是小队长，此刻却是他被纽因锁在这个地方。他身上的伤早已在医治下自愈，这群人并没有因为他是敌人而不将他当人。 “你来做什么？”安德烈问。 纽因上前几步：“我来给你两条路，你可以离开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来。” “你明知道损失了一整个小队的我现在已经成了双枪帮的缉拿对象……他们都以为我叛变了。双枪帮不会容忍一个罪人。”安德烈说道。他的双眼移回望着纽因，想从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看到些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纽因的眼神澄澈得像是每一句都是真话，当然确实也是这样。 “所以我才跟你说，你可以选择留下来。”纽因咧嘴笑了。“这段时间你的表现都不错——而且你在绑走我的时候保护了我，我想留下你，就这么简单。” 安德烈可以以一己之力抵挡狼群，即使不能抵御狼潮，那也是相当突出的战力。 而且结合安德烈妹妹的死因，纽因对招揽安德烈入伙有七成的把握。他没有资格再进入双枪帮，如果选择当个独行的牛仔，他活下去的几率非常小。这片荒漠处处都是凶险，狼群、干涸、劫匪，形单影只一个哨兵能做到什么？ “你拿什么说服我，向我证明这个村子的牛仔会接纳我？”安德烈坐在床边，歪着头问。几天没剃胡子，他的下巴长出了淡淡的青茬，更为这个男人增添了几分硬气。 纽因掏出口袋里银灿灿的钥匙：“这个就是证明。” 他有权力放出一个牛仔队公认的罪人。 “待会你可以跟着我走出去，可以径直离开村子，也可以在这里住下来。这里曾经都是之前的村民住的地方……”纽因的表情有些沉重，“双枪帮的人杀光了他们，扔到荒野上发臭……他们不是牛仔，只是普通的村民。” 安德烈静静地听着，任由纽因将他的手铐和脚铐打开。铐子都解开后，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我会留下来，前提是你帮我找到我妹妹的死因。告诉我，你在我的精神图景里看到了什么？”安德烈问。 纽因没有隐瞒，如实相告：“那些攻击你的躺在地上的人，他们身上有隐蔽的双枪帮的痕迹。只是潜藏在你的潜意识里，你自己也没有发现，所以我猜……你拿那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 “没。”安德烈收回视线，”只是有些惊讶，你一个稀有的向导居然会进入一个敌对哨兵的精神图景里，再帮他治疗。” 他能看出纽因没有在说谎。那就是他的记忆中真的遗漏了些什么。 一些很重要的，关于他妹妹的东西。 纽因笑了：“顺手而已。” 精神疏导并不是什么大事，即使他可能会被哨兵的精神图景污染，自行调理一阵也就没问题了。何况还有弗里斯兰在，深度结合能够极大地净化这样的污染。 怎么听着感觉弗里斯兰有点像是工具马？不管了。 安德烈跟着纽因上了地面，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他刚想转头说声感谢，就发现纽因早已没了踪影。再定睛一看，是某一处喧哗又吵闹，好像二三十个牛仔都全挤在那个地方了。这是发生了什么？安德烈抬脚走了过去。 纽因早已挤进了人群，看向中央。阿曼德也站在中央，对面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 双枪帮无法进来，商人又不愿意放弃牛仔队的生意，于是在此次前来。他不是大老板，但他上头命令他解决好这次问题，才造成了现在的情况。 太阳有点晒，商人抹了额头上的汗，笑着说：“牛仔队的赶牛技术不错啊，上次是我们不对，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公平交易，长期交易，合作共赢嘛。” “想继续合作，可以，把上次欠我们的钱三倍还回来。”阿曼德抱臂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商人，如果不是那个商队将双枪帮叫过来，这个村子的惨剧就不会发生。做生意不讲究情谊，利字当头得算个清楚，但这群商人欠他们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好说，好说，只要再帮我们运一次牛……”商人在心里乐呵呵地盘算着，虽然有些肉痛，但赶着要钱的牛仔一抓一大把，实在不行还有双枪帮的顶着不是？再白嫖一次运牛的钱，那也不亏。既然牛仔队狮子大开口，也别怪他撒个小谎。 之前双枪帮就是他联系的，这群牛仔不也上当了？ “看来是谈不成了。”阿曼德摇摇头。“你回去吧。”他挥挥手，围在一旁的牛仔们就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商人的脸色有些难看：“我都答应你了，你想干什么？” “看看你的钱袋子，里面装的家伙可比我们兄弟们的加起来都沉。”阿曼德抬抬下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商人沉甸甸的包上。 商人下意识地也看了一眼，本来不想捂住的，又看了看面前高头大马的牛仔们的眼神，那眼神活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地。他捂住了自己的包，呵呵一笑：“这是私人财产……生意的事情要另外算，就再合作一下，显示出我们的诚意嘛！” “你在撒谎。”弗里斯兰上前一步，看着商人道，“眼神乱飘，重心后倾，脚尖朝外，肌肉紧绷，你想逃跑。” “你们一群人围着我我能不怕吗！”商人的额头再次渗出汗水。他下意识地往后退，然后“哎哟”一声撞上了一个哨兵。雷顿笑嘻嘻地从商人裤袋里抽出一个卷轴，夸张地喊道：“这是什么？不会是情人写给你的吧——哟，居然不是！” 商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跳着想要拿到雷顿手里的卷轴，却被雷顿一肘子撞开。他身边的保镖想要抽出枪支，一转眼齐刷刷十几只枪就对准了他们。商人更急了：“放下！蠢货，都把枪放下！” 保镖只能悻悻地又把枪收回。 雷顿举起卷轴，打开。“让我看看，嗯——如果谈不妥这次生意，就让这群蠢货再免费运一次牛，反正他们都老实，很容易就信了我们的话……”雷顿念着念着，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把卷轴草草卷起，扔给阿曼德：“大哥，他想坑我们！” “嗯，看来是没法儿进行下次合作了。”阿曼德接过卷轴，他的双眸危险地眯起，晶蓝色的瞳仁散发出狼一样的凶狠气息。商人退后一步，冷汗直流：“不，你，我……” “杀了他！杀了这群狗逼商人，为村民们报仇！“有牛仔喊道。 “杀了他，杀了他！”其他牛仔立刻跟着喊道。一时间群情激愤，昔日性格温和憨厚的牛仔们一个个都红了眼，只恨不得报仇雪恨！ 阿曼德举起手，呐喊声渐渐止息。 “我给你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是人走，钱——”阿曼德指着商人的钱袋子，“钱留下。” 这些钱本就是他们应得的，甚至还少了。 “那第二条呢？”商人不死心，捂着钱袋子问道。 “钱和命，一起交待在这里。”阿曼德从枪袋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上膛，对准商人。枪和银发一起闪闪发光。 “你自己选吧。” 商人不多说话，转身就跑。 “砰！” “扑通！” 戕害村民、拉拢双枪帮的最后一个罪人，也终于倒地。肥硕的身躯在地上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声响。 阿曼德将枪收至唇边，吹了一口气，然后装回枪袋。 “我还以为你会选得久一些，没想到那么快就做出选择了。” 此刻，阿曼德不再是那个仁慈的大哥——或者说他是大哥的同时，也是一个血性的汉子。他背负着恨，却隐而不发，直到最后一声枪声响起。 他抬起头，长啸一声，几头灰狼从村口奔跑过来，将商人肥硕的身躯背到背上。雷顿摘下商人身旁的钱袋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挺沉。他顺手扔给阿曼德。 牛仔需要钱，但他们不在乎钱，他们更在乎的是尊严、荣誉和自由。没有一个牛仔觊觎阿曼德手上的金子，他们只是因为大仇得报而欢喜。 灰狼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那商人的尸首运到商人聚居区能被发现的地方，他脖颈的枪口就是警告——不要来惹牛仔队，否则有好果子吃。天一亮起，这就是最明显的告示。 剩下的两个保镖已经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雷顿笑着过来拍拍他们的肩：“走吧兄弟们，能跑多远跑多远。别再回来了。” 这两个人只是临时工，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两个保镖含着泪转身，却听见阿曼德的一声“等等”，险些又跪在地上。 一块金子抛出弧线，落到其中一个人手里。“你们拿去分了，他应该还没给工资。”阿曼德懒懒地说。 至于他们之后会不会因为抢夺这块金子闹出什么事情，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团结、协作与忠诚，这就是牛仔队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