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炸火车者终被炸
火车汽笛的轰鸣声仿佛就在耳边。 纽因终于暂时获得安静,但周围还是有点臭烘烘的——纽因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弗里斯兰一样关闭某种感知。 不知为何,某种不安感环绕在他身边。这不安感从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在被络腮胡挑衅后更是发酵。 双枪帮对他的关注,真的会停止吗? 从之前到现在,他已经经历过不下三起暗杀了。 双枪帮曾经屠杀了一整个村子的无辜村民——现在——他们真的会停止吗? 纽因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他感到某处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就像前几次暗杀那样。那几次暗杀,有的是他发现的,有的他并没有发现。 很多时候,神枪手不是死于对决,而是死于背后来枪。 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 “怎么了?”弗里斯兰看出了纽因的不安,他微微弯腰,轻声问纽因。 “弗里斯兰,你说——这车厢里会不会也有危险?”纽因小声问。弗里斯兰就在身边,这让他安心了许多。 弗里斯兰思考了一会,没有直接否认纽因的疑虑并让他放心,而是说:“帮我开启我的感知。” 他需要用五感搜寻排查这里可能会有的危险。 纽因将手与弗里斯兰的交握,协助开启了弗里斯兰的感知。身为弗里斯兰的向导,他也同样地能感知到现在环境的状况——儿童,呼呼大睡的男性牛仔,读书看报的人,抽着烟的女人…… 他们都是这次火车的乘客。 弗里斯兰的感知首先关注那些细微而隐蔽的地方。 而每搜寻一寸,弗里斯兰的脸色就凝重一分。纽因的直觉没错,在混合到几乎稠厚的气体中,他闻到了火药——炸药的气味。他在远征战场上,没少接触过这样的气味。 甚至不需要多加说明,纽因显然也感知到了弗里斯兰所感受到的东西。 “我去找列车长……”纽因刚想起身,就被弗里斯兰一把按住。“你太显眼了。”弗里斯兰补充道,“我们都太显眼了,他们有可能就是奔着我们来的。” “必须马上行动……”纽因忽然想起了什么般,用精神力探测了一遍。“没有向导,也没有哨兵,车上都是普通人类。” 他的对面是一个膝盖上堆着长布的中年女人,纽因思索了一下,对弗里斯兰说:“你去找炸弹,千万小心。” “好,我有经验。”弗里斯兰说的是他在远征军作战时的经验。 “这位姐姐,能否把你的小毛毯借我一用?”纽因低声问中年女人,脸上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我会很快还回来的。” “噢,当然,当然没问题。”中年女人忙不迭地将毛毯借给了纽因,“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孩子,他和你差不多大,还在东部上学……” “谢谢。”纽因没有多逗留,塞了个水果到女人手里,“我去去就回,吃个水果吧,姐姐。” 在弗里斯兰不解的眼神中,纽因将外套脱下,只剩纯白色的衬衫,再将毛毯围在腰间系成裙子,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条印花手帕——还是丹鹿哥给他的,围在了头上,这样脸就看不清晰了。 他比女人还要漂亮。如此稍微一变化,就说是万种风情也不为过。而这样的变装根本没花多少时间。 “找到了吗?”纽因问弗里斯兰,他指的是炸弹的方位。 “找到了一些,路上也有,务必小心。” “大转盘,生死有命。”纽因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去找乘务长了。他走起路来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般——在哪儿学的?谁知道呢。 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放慢前行的速度。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人,看到纽因,下意识地想避让,而纽因多留了一个心眼——他看了一下那人的后颈。 双枪帮的纹身。 纽因的双眼蓦地睁大。 车厢内来往的人不多。 局势完全未知,纽因还未来得及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听到一声轰响:“轰!” 热浪带着余波,整个火车都在剧烈震动。而那个双枪帮成员笑了一下,发出一声极浅的“呵”声。 纽因猛地转身,开枪射穿了那个人的膝盖。 “!”那个人惊怖地往后看,却发现刚刚见到的那个眉目无辜的漂亮“女人”并没有走开——她,或者该说是他,举着一把左轮手枪,枪口热气腾腾。 “你是纽因·莱——!”那个人喊道。 “炸了哪节车厢!?还有哪节!”纽因怒吼道。他对弗里斯兰的感应暂时失联了!但他必须控制局面。 “中段,呵呵,也许末段的车厢也已经掉下山了吧。”那个人露出一口黄牙。 中段……!纽因的脑子仿佛一下就炸开了。弗里斯兰在哪儿?他也在中段吗?“还有哪里有炸弹?!” “我们这儿也有……”男人咧着嘴笑,无辜地摊手,“不过火车头可没有,你可以去那里躲躲。躲在火车头就会没事,你敢吗?还是你想去疏散那群混乱的乘客?” 纽因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在本能地深呼吸,将枪抵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告诉我,哪里有炸弹。“ “即使知道有了,你能拆除它吗?” 它? 纽因观察着男人的神态,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往某个方向浮动。 男人的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他的背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乘客已经乱了,甚至有人尖叫着跳出车厢,然后摔死在地上。 这简直就是地狱! 但纽因的愤怒,却不因于此。失去弗里斯兰让他几乎一下就慌乱了,才会一直本能地深呼吸。 “也就是说,还有炸弹?” “没错。” “你有老婆孩子吗?” “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知道你布置炸弹的事情吗?知道你现在在这里?” “……” 每提到炸弹,男人的眼神都会往一个地方瞟。提到其他话题的时候,又会转回来。 有乘客混乱地尖叫着,纽因转身走进了有乘客的车厢:“大家保持安静!别跳车,跳车一定会死!镇静!镇静!镇静!” “我的兄弟还在后面!” “妈妈——” “我们凭什么信你!” 场面十分混乱。 纽因拔出枪,转瞬间火车顶的铁皮就被穿透。“因为我是纽因·莱!我的哨兵弗里斯兰将军也在后面,我也他妈的很紧张,但你们人挤人一定会死!”他吼道。 枪声让车厢内瞬间安静,纽因的声音穿透了整节车厢。 “纽因·莱?什么人物?” “是那个传奇向导……” “要不是因为你,双枪帮就不会盯上这里,我的兄弟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都怪你!”一个男人嘶吼着想扑上来,被纽因拔枪抵住了额头,顿在那儿。 “你该愤怒的是炸毁火车的双枪帮,不是我。如果你想死,可以拉我一起,然后剩下的火车也被炸毁吧,这里还有炸弹!” “如果你们想死,杀了我,然后炸弹爆炸一起去死!留下我,相信我,还有活的希望!我会解决问题,以纽因·莱的名号发誓!谁来帮我制住他?”纽因吼道。 没人想死。即使他们也觉得那个男人说的话也有道理——但自己活命难道不重要吗? “我相信他!他的队伍烧毁了麻叶,他帮了我们!”有人喊道。 很快那个男人就被其他乘客拦住,纽因转身回了有双枪帮成员的车厢,锁上门。 愤怒的人群。 纽因的记忆似乎更加清晰。记忆的碎片——“他们不去指责加害者,却把愤怒播撒在受害者和反抗者身上”,但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纽因深呼吸,对着双枪帮的男人蹲了下来,直视着他。 “你知道,被你炸死的那些人,也有家人吗?” “闭嘴!别说了!”男人很抗拒。 “这条长布是一个姐姐给我的,比我大二十岁左右,她跟我说,她的儿子跟我差不多大,在东部上学……”纽因解开围在自己腰间的长布,郑重地放在座位上,语气稍沉。“她应该是要去东部看她的儿子。” “不——闭嘴!”男人抗拒地嘶吼道。 腿部血流如注,疼痛几乎让他崩溃。 纽因望向男人,浅棕色的眸子里没有愤怒,只有哀伤。“母亲?妻子?或者——女儿?孩子?” 他的语调里带着哀恸的力量。 他在蛊惑人心。 “我没有父亲母亲,是被狼叼回来的。所以很多时候,我很羡慕你们,有家庭,有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甚至,我羡慕你。” 男人在他提起那些名词的时候有所反应,他看得出来。这是向导的天赋。 太过愤怒,反而让他不再愤怒。 似乎曾经他也这么做过。 “他们是和你一样的人啊……” 纽因垂下眸,眼里都是悲伤。 悲伤是可以传染的。 人类的大脑中有镜像神经元,它会使得其他人获得同样的情绪状态。以愤怒换取愤怒,以悲伤传递悲伤。 男人看着纽因难过,一口气堵在那儿,似乎曾经的恨意与坚定也不再纯粹。 “炸弹在那儿吧?”忽地,纽因伸手指向男人眼神经常去往的地方。男人忽然被转换了情绪,从悲伤一下换回炸弹的话题,猝不及防之下睁大双眼,最无法遮掩的情绪就此表露出来。 猜对了。 纽因站起身来,男人叫住他:“你知道怎么拆炸弹吗?” “我不知道。”纽因轻声说,“但是为了那么多家庭的完整,我羡慕的幸福,我……还是想试一试。” 他瞎说的,牛仔怎么可能不会拆炸弹,他看着哥哥们炸火车炸大的。 男人似乎是被触动了:“我教你。” 纽因对男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好,我相信你。” 他情绪转换能力之强让他自己也感到惊异:对所有人,包括敌人,露出笑容——这也是他的习惯吗? 纽因多留了个心眼,去判断男人说的正确与否。让他惊讶的是,男人似乎真的想让他拆除这个炸弹。 随着最后一根引线被剪断,纽因将炸弹放在了厚重的铁皮箱内。 危机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