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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北醒来已经临近中午十二点,他捞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时间,吓得整个人一个激灵,像把弹簧刀“啪”地从床上跃起,然而由于昨晚身体拉伸过度,周钦平的关节如同爆竹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响,周钦平痛得又倒回床里,身边的秦知北不知所踪。周钦平只好躺在床上刷刷手机缓缓身体的酸痛。 春节第一天,微信消息比往常要多,周钦平一条条手动回复“新年快乐”,等点开和洛河的聊天框,才发现洛河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怎么不接我电话 ? 人呢 ??? 不理我? [动画表情] [动画表情] 其中有一半是各种可爱猫咪表情包,在哭或者是生气,和秦知北同款,可能是如今潮流。周钦平有点难以启齿,他昨天忙着做爱没空理会洛河,况且秦知北在,他不可能接洛河的视频电话。周钦平翻了翻聊天记录,洛河没领他的红包,周钦平有点愧疚,晾了人家一晚上确实不太礼貌,于是他又给洛河发了个红包当赔罪: -昨天不方便接电话,对不起,祝你新年快乐![玫瑰][佩服][庆祝] 洛河消息回得飞快: -又和哪个野男人鬼混吧 啧,这溢出屏幕的酸味……周钦平笑出声了,所以说这群小畜生的本质还是个臭屁孩,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没有。 -那我去找你 -大年初一应该和家人一起过吧?别来找我,我要和家人一起过。 在周钦平看来,洛河简直是淘宝机器人客服的秒回速度,而他还要按拼音按半天,发过去后洛河就没再回复他了。 新年第一天要保持好心情,周钦平爬起来火速冲了个澡,急忙出房门要给女儿做午餐,一打开卧室门,诱人的饭菜香气直钻周钦平的鼻腔,香得他肚子发出叽叽咕咕的声响,他赶紧捂住丢人的肚子,循着香味前去,秦知北正系着他那条发黄的围裙在炒菜,锅里腾起的油烟都快将秦知北吞没了。 这个场景着实带给周钦平不小的冲击性,以他的刻板印象看来,让秦知北下厨房简直是种反人道主义的究极虐待!然而看秦知北的架势还挺有模有样,一点都不逊色于周钦平,很快他就把菜炒好装盘,转身和周钦平打了个照面。 “醒了?” “你怎么在做饭?” “饿了,”秦知北用筷子夹起盘中热腾腾的牛肉,吹凉了送到周钦平嘴边,“啊——” 周钦平别扭得要命,移开脑袋不打算吃: “我不饿。” “咕咕……” 周钦平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发出滑稽得让人好笑的肠胃蠕动声,周钦平难堪地捂紧肚子,秦知北不容分说直接一筷子塞进周钦平嘴里,周钦平嚼着,真香,腆着老脸对秦知北张嘴: “啊——” 秦知北又夹了一块牛肉吹凉喂给周钦平,这一幕被闻到香味赶来的周琳娜撞个正着,周钦平活似受惊的猫,猛地往后跳开一大步,慌得虚汗都要冒出来了,不知道女儿有没有看到他讨吃的傻逼样,慌不择路地转移话题: “娜娜醒了啊,新年快乐,爸爸给你发红包!那个、今天午饭是秦老师做的、呃娜娜……” “我饿了,”周琳娜吸了吸鼻子,“好香呀!今天是秦老师做饭吗?” “来一口。” 秦知北把那块牛肉夹到周琳娜嘴边,周琳娜嗷呜一口吃掉,赞不绝口: “啊好好吃啊!好香好嫩!” 周钦平的心瞬间比生吃十个柠檬还要酸,他瞪着无辜的秦知北,用怨妇口吻幽幽地问周琳娜: “那爸爸的爆炒牛肉不好吃吗?” “好吃呀。” “那为什么从来没见你这么夸我,”周钦平佯装难过地耷拉下眉毛,“爸爸好难过……” “因为是爸爸嘛,干嘛啊一点爸爸的样子都没有。” 周琳娜嫌弃地埋怨,周钦平用手捂住脸假装哭哭,秦知北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爸爸总是这样?” “嗯。” “很会撒娇嘛。” “是啊。” “才不是!” 撒娇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只会让周钦平觉得恶心,秦知北倒是很喜欢周钦平这样,尤其是周钦平很偶尔会无意识地对自己撒娇,更能加深“恋人”关系的实感。 餐桌上多了一个人,也就多了几分人气,托秦知北的福,这个大年初一过得没有周钦平预想中的要冷清。周琳娜对秦知北也从先前的拘谨敬畏,慢慢地开始深入交流。当周琳娜闻言秦知北下学期就不再担任班主任后,惊讶地叫出声: “啊?!为什么?这次期末考我们班成绩不是年段排名第一吗?而且年纪第一名也在我们班,为什么不当班主任了?” 秦知北云淡风轻地说: “被开除了。” 周钦平的眼皮猛地一抽搐,心慌意乱地把碗里的饭拨进嘴里,木木地咀嚼着。 “开除?!” 周琳娜饭都吃不下了,秦知北在班里、年段乃至整个学校都很出名,大家都知道高一年有个长得超级无敌帅的语文老师,甚至还有大胆的女生向秦知北要联系方式。据说有个实习的女老师对秦知北表白,被拒绝后就没再来过学校。 如果只是因为脸舍不得秦知北那也太肤浅了,最主要的是秦知北对学生好,周琳娜怕他纯粹出于学生的天性,她也很喜欢秦知北,亲切温柔,比起老师,更像是大哥哥,就连班上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也会乖乖听秦知北的话,秦知北作为一个新老师能够在第一学期就带出年段第一,确实有点手段。 “唉,可能是得罪人了吧。” 秦知北叹了口气,夹了根鸡腿放进周琳娜的碗里: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恨我,去校方举报我是同性恋,伤风败俗。” 周钦平瑟缩了下肩膀,周琳娜义愤填膺,气得饭都吃不下,她的脾气随周钦平,也是看不过眼就开骂: “凭什么开除你?!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就不配有工作吗?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秦老师你不要走,我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写请愿书,要求你留下来!” “嗯嗯对对就这么办,你们都去签,让你们的班长牵头写,把秦老师留下来……” 周钦平头点如捣蒜,心里的罪恶感总算有所减轻,他知道洛河是班长,肯定在学生里比较有威信,大不了他去讨好洛河,把洛河伺候舒服了,让洛河组织班里学生一起向学校反馈留下秦知北。 秦知北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们: “是觉得事情闹得不够大?” 周钦平不敢吭声了,看来秦知北是真不知道举报他的人就是自己,周钦平没有勇气去承认——何况秦知北不也欺骗了他吗,就当是相互扯平。 做爱完以后,秦知北坐在床边喝水边盯着床头的照片看。 那张婚纱照的下半部分浸泡在暖黄的床头灯里,上半部分则隐匿在黑暗中。 而周钦平则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影绰绰地望见照片里穿婚纱和西装的下半身,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周钦平都会产生片刻的恍惚。 “你为什么不摘掉它?” 秦知北问周钦平,周钦平用手捂住湿漉的脸,疲惫地转动身体坐起来,也看着那张照片: “摘下来不知道放哪里,就一直挂那儿了。” “那就扔了。” 秦知北站起身,干脆地把结婚照给取下来,由于挂的时间过长,相框墙上留下四条浅浅的印子,框住空荡荡的白墙。周钦平没有提出异议,而是去浴室里潦草地冲过澡后就睡下了。 大年初二根据习俗是妻子“回娘家”,但离婚后就没有这回事了,不过周钦平先前答应过秦知北要跟他去见家长——准确来说是见母亲。 周钦平特地翻出西装,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秦知北很感慨: “你来我家的时候就是这么穿,还崩了扣子。” 周钦平老脸通红地把秦知北捏成鸭子嘴: “好了闭嘴,不许再提!” 路上积了层薄雪,周钦平和秦知北并肩走着,他看着皮鞋踩在积雪上,融化的雪水把他的皮鞋洗得发亮反光。两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周钦平都不知道自己脑袋哪根筋搭错,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去丈母娘家的架势。 “我以为要谈更久一点才见家长……” 周钦平潜意识里还是有些别扭抵触的,秦知北让他放一百个心: “别怕,我妈说了,如果遇到我喜欢的人,就带他回家。” “呵呵妈宝男。” 周钦平嘲讽秦知北。 “她挺不容易的,她生我的时候都三十一了,而且差点难产,生完后才知道自己是小三,我爸有自己的家庭,我是她带大的。据说如果是母亲带大的男孩,同性恋比例会很高哦。” “……啊。” 周钦平无言以对。 站在防盗门前,周钦平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知北安慰他别紧张,我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周钦平琢磨这也不是温不温柔的问题,只是他隐隐预感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并且不是什么好事。 “算了……” 周钦平抓住秦知北的手腕想要临阵脱逃: “我下次准备好了再来!这次就这样吧,走了走了——” 秦知北没想到周钦平都到门口了还要跑,死活拉着不给走: “你怕什么呀我妈又不会把你吃了!” “知北回来了?” 在周钦平和秦知北拉扯之际,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气质优雅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地打量周钦平: “这位是?” 周钦平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忘记那个女人的脸,就像她在他生命里留下的最后记忆是一块小碗生日蛋糕,从此就消失在他的人生中。时隔多年后再次相遇,周钦平终于意识到,血脉的联系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一切都是周钦平自欺欺人罢了,既然他记得那块蛋糕上的蜡烛,记得那块蛋糕的口感,怎么会不记得这个被他叫做“妈妈”的女人? 可是她现在成了别人的母亲,这个“别人”,十小时前正和他像两只发情的猫缠在一起疯狂地性交。 周钦平突然恶心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