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放下成见夜谈,恩仇纠葛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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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由俞升与铁槐帧负责守卫。 铁槐帧打着哈欠挠脸,接替了漓肃,俞升与明飞敏交换,二人在篝火旁坐下,等明飞敏同漓肃睡着,便也说起了悄悄话。 铁槐帧扬眉问道:“你真是掌明灯教主灵宗同之子?” 俞升拿树枝挑拨篝火,随意回道:“我不认识什么铜铁金银。” 铁槐帧坏笑道:“武林正道高层人人皆知,你身为俞盟主养子,出生年份又与灵宗同受欢喜门联手各武林正道及江湖散人围堵、其妻音四娘携子逃跑却不幸被人夺去孩子等等诸多大事重叠。” 俞升叹道:“唉……众人皆知我独醉,可笑……可笑啊……!” 铁槐帧收敛笑容,道:“盟主良苦用心,那群人都知得比你清楚,现下盟主一走,他们便露出利爪獠牙来,不排除还有邪道人士,畏惧你武功高强,趁机混入正道一同讨伐你这魔人。” 俞升道:“铁兄弟所言极是……可我无甚办法,只盼报了养父之恩,余下的寿命不要也罢,省得江湖为我这一颗石子而动荡不安。” 铁槐帧对他生出怜悯之心,劝慰道:“俞少侠倒不必如此悲观,自废武功退出江湖何尝不是好事?那明兄弟跟你跟得紧,又是个脸面都不露的小角色,别人懒得找他麻烦,让他留着武功来护你周全,我看他也是乐意至极。” 俞升抱拳笑道:“铁兄弟为人当真坦率真诚,若是不嫌弃,以后江湖上我俞某便多了你这个朋友!” 铁槐帧起身,从马背上解下酒囊,抛给俞升,压低声音对俞升道:“俞少侠实乃有情有义之人,你这朋友,我铁槐帧也交定了!” 二人同时饮酒,酒囊相碰后又各饮几口,畅快长叹,并肩而坐。 俞升道:“铁兄弟你自称弃子,对令尊亦颇为不满,可是想过自己成就一番事业?” 铁槐帧一愣,随后回道:“想是想过,小时候随圣姑一同长大,圣姑道我们欢喜门门徒随性,向来欢欢喜喜,他也爱看别人欢喜,问我爱不爱看别人欢喜,我道:‘爱是爱,但我只爱看圣姑您欢喜。’他笑道:‘那我看得别人欢喜自己亦会欢喜。’我随道:‘那我便为圣姑去讨天下人欢喜。’”铁槐帧话罢一声长叹,仰头一口酒灌入腹中,接道:“唉——可这让天下人欢喜又何尝容易?我说要行侠仗义,却被黑长老一巴掌扇得歪嘴,我爹也一言不发光看着我挨打。” 俞升失笑,道:“魔教中人不捣乱足矣,还要求他们行侠仗义?” 铁槐帧笑道:“我们自诩圣教,干的却是屠戮无辜之恶事,这十多年收敛,不说改邪归正,总该是与世界和平共处了吧。之所以如此,全凭当任门主什么心思。” 俞升问他:“你可曾想过成为门主?” 铁槐帧苦笑摇头:“想?想都不敢想!旭胜阿姐为人狠辣果断,把门徒训得服服帖帖,长老护法们又极为推崇她,我怎比得过?论功夫,芝平阿弟少我五岁却已能攻我个出其不意,再等上三年他怕是能把我打死了。” 俞升思索道:“你是资质不佳?不,我看未必,你功夫不弱,加上些阴招手段,连高手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铁槐帧道:“习武之人都懂得一个道理,师父不将武学要义传授与你,若非天赋异禀,靠自己参透必需十几二十年。” 俞升问:“令尊不信你?” 铁槐帧沉默点头,兀自灌酒。 半晌后,他回道:“是阿娘不让我学武,我阿娘,你或许不识得,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欢喜门背后策划大事却都是由她负责,相比我爹的大夫人来,连名字都不足挂齿。” 俞升道:“我倒不知铁门主娶了两位女子。” 铁槐帧道:“江湖上人均以为我爹就只娶了一个婆娘,也就是我干娘萧潾潾。我亲娘蕊儿原本只是上届圣姑、亦是我干娘之侍女。我出生那时,差点被干娘气得抱起来摔死,幸得我爹全力相护。” 萧潾潾脾气大人尽皆知,三十年前还未出嫁时就在江湖上搅起过一阵风浪,逼得朝廷出手,萧潾潾也在那场争斗中差点死去,幸得现任门主铁度仁相助才逃过一劫,最终为了报恩而下嫁给当时只是一名普通门徒的铁度仁,助他夺得门主之位。 俞升无意了解过多,却听铁槐帧娓娓道来:“干娘心想我娘口不能言,可怜我娘打小就是侍女命,便让我爹收了我娘好生照顾。某日我爹不知因何事喝了酒,迷迷糊糊中走错了房,正巧他练功需要采阴补阳,而干娘那边正忙着给阿姐教学,白日在外不着家、夜晚回房后倒头就睡,也不管我爹练功的事儿。就这么的,我爹和我娘搞在一起,还搞得挺开心,然后就把我娘肚子搞大了。干娘不开心,我爹哄了好几年没哄好,最后还是听了我娘的话,把干娘灌醉了来个霸王硬上弓,干娘怀上阿弟,这俩心结也就解了……唉……打那之后我爹也不练功了,整个人变得奇奇怪怪,躲在房间里整日地画画绣花,直到完全不理内务时,阿弟五岁,我十岁,阿姐也都十六了……” 俞升调侃道:“那你们三个孩子岂不是多一个娘?” 铁槐帧被他逗笑,说道:“极有可能,若我还有命回去,一定去脱我爹裤子看个究竟!” 俞升趁机问起圣姑漓肃相关,铁槐帧也不隐瞒,开头一句便是:“我这辈子可非他不嫁了!” 俞升一愣,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铁槐帧得意道:“我今年十九了,早该谈婚论嫁。我和圣姑十岁便相识,他是我亲娘下山去庙里烧香时遇到的流浪儿,初见时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明明落魄不堪却不愿伸手乞讨。我娘给他买了个大肉包子,他就一路跟着我娘,我娘见他可怜就带他上山。欢喜门门徒没少收养孤儿,我们都习以为常。可没想到的是,我娘为他梳洗后发现他俊得跟女娃娃似的,却又确确实实带了个把儿,给他书,发现他识字,给他剑他不会耍,但扣他脉搏又平稳有力,显然是修习内功的好料子。果然,漓肃阿哥进门来不过三年,就自个儿参透了欢喜门内功要旨。阿哥脾气好人也好看,我阿弟芝平是出了名的难哄,却也甘愿跟在阿哥屁股后头跑。不论是我亲娘还是脾气不好的干娘都喜欢漓肃阿哥,便让门主给他冠了个圣姑头衔。” 俞升心想:就连铁槐帧也不知漓肃公子从何而来,加上之前所闻……俞升不敢细想却又忍不住去想,他怀疑俞氏家人对漓肃有恩,漓肃要报的大恩只能是俞盟主施予的。 俞升道:“你们家圣姑脾气好,根本不像魔教中人。” 铁槐帧笑道:“是啊,所以我才那么喜爱他,只有他能理解身为魔教教主之子却想行侠仗义并非是笑话。” 俞升此时终于坦白道:“你们没猜错,我亲生父母,真的是魔教掌明灯之教主与教主夫人。而我自幼在武林盟主身边长大,虽然也爱做些小偷小摸的下作勾当,但我真无意屠杀平民百姓,更不愿破坏社会安宁。” 铁槐帧抬手握拳,示意俞升与自己拳头相碰,笑道:“我不认为我这是改邪归正,小爷我亦正亦邪随性欢喜!就看不得武林正道假仁假义!就看不得魔教残害无辜!” 俞升笑道:“我从不认为我应该改正,老子就是天性不羁远离世俗!就看不得正道矫枉过正!就看不得魔教虚情假意!” 突然,二人身后传来男声道:“那便自立门户,独立于这虚假侠气盛行的江湖?”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明飞敏摘了蒙面布,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漓肃躺在草地上,无奈地叹一口气,道:“胡闹。” 明飞敏道:“我可从未将光复掌明灯当作玩笑话来说。” 漓肃将手背到脑后,平躺着抬头望他,说道:“你又是抱着什么心思?真搞不懂你。” 明飞敏笑道:“不懂最好,你最好是不要懂。” 铁槐帧摆手驱撵:“快去睡觉!你俩别在这打谜语,小爷我听着心烦!” 铁槐帧靠着俞升数星星,数着数着竟然睡死过去,俞升虽然看着不可靠,为人却很是体贴,毕竟任劳任怨服侍了俞家父子近十年。 清晨鸟鸣唤醒漓肃和明飞敏,两人只见俞升垂头坐在草地上,篝火早已熄灭,而铁槐帧则靠在他肩头张着嘴打鼾,两人睡得香甜,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明飞敏取了块布,到湖边润湿洗漱,漓肃心道这几日赶路大伙儿都数日未眠,索性任由他俩休息。他踱到湖边,刚蹲下便被抓住下巴。 明飞敏捏着漓肃的下巴,拇指摩挲他下巴上一层青灰,笑道:“瞧这凝脂玉肌,竟然也能长草?” 漓肃知他调侃自己,便道:“生得再美也是男儿,外貌受之父母,我又有何办法?” 明飞敏道:“生了胡须就像个太监般丑陋,不可不可。待你再老三十岁,那时谁管你橘皮脸上生些什么。” 漓肃还未来得及回话,就见明飞敏手掌一晃,指间多出一片薄刀片来。 明飞敏笑道:“给你刮刮。”话罢便起身转到漓肃身后,一手托住他下巴,一手为他清理胡茬。 俞升悠悠转醒,一睁眼便见明飞敏为漓肃刮胡子,心想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如此亲密了?再一看自己肩上,铁槐帧还睡得死沉。 漓肃向下看去,明镜般的湖水映出明飞敏的笑脸。 他闭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明飞敏抖抖刀片,吹去沾上的细毛,听漓肃问道:“爹爹,娘亲,他们还活着么?” 明飞敏道:“问我作甚?我明飞敏是由音四娘抚养长大,至今不知自己亲生父母是谁。” 漓肃垂首,拾起明飞敏给他拧好的布巾,擦去面上泪渍。 俞升见明飞敏走来,转头唤醒铁槐帧,这年轻人率真得很,甫一醒来便慌里慌张地道歉,还让俞升下次枕着自己睡,叫俞升哭笑不得。 四人洗漱完毕,吃一点干粮后便继续赶路。 晌午时分众人抵达会面地点,暮海家精英子女暮海安常予由于是孤身一人,反而无牵无挂率先赶到。安常予惊讶于俞升他们还带了两人,便好奇询问这二人身份。 得知是魔教欢喜门圣姑与门主次子,安常予惊得半晌合不拢嘴,回过神来后不安地问道:“兄弟乃正道人士尤其还身为俞盟主养子,怎可与奸人为伍?” 俞升与铁槐帧交换眼神,微笑道:“安师兄莫担心,此次武林三大名门遇袭一事非常蹊跷,对于武氏与我们家俞氏之遭遇,欢喜门人亦深感疑惑。他二人身为欢喜门高层,自然晓得他们门内事务,有些内情只有他们清楚,我们已经从他们二人口中得知红门惨剧为长老莲姬所为,但武氏与俞氏,他们决计不会招惹。” 安常予问:“何出此言?” 俞升道:“众人只知欢喜门是魔教,而不知他们身怀糊口的本事,不知喜乐绣品为欢喜门人所作。” 安常予倒吸一口气,道:“确实不知,竟还有如此……如此……真叫人不敢置信!” 俞升接道:“武氏商会将喜乐绣品贩售出去,任何脑子正常的都不会去得罪金主。” 安常予点头道:“言之有理。而俞氏,正如我们之前所说,得罪武林正道人士吃力不讨好,他们过惯了安稳日子,想来也是不屑做的。” 铁槐帧道:“就是如此。我们也不知是谁扣一口大黑锅在我们头上,总之我们欢喜门有怨报怨,绝不是软柿子任人揉圆捏扁!”他天生笑面,语气却愤怒凶狠,不愧被人称作魔童,这番话虽听着幼稚,但配上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直教人背后发凉。 众人直等到傍晚时分,也不见有人来,漓肃建议先升起篝火免得野兽来袭,却听得一声女子娇喝:“快跑!跑啊!” 俞升冷笑道:“跑?老子我偏不了!光天化……呃,月朗星稀之下欺负女子,当真目无王法!”话罢,这热心汉子便一夹马腹,策马朝声源奔去。 其余四人对视一眼,急忙跟上去。 俞升奔出数十丈,才听得兵刃交接声叮叮当当。前方不远处有人打斗,而俞升面前,竟跪着一名粉衣女子,似乎是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