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白氏忠心十数载，善妒帝王扣污名

    俞升并未多问自己父母的情况，他不愿问，亦是在逃避。刚从黑长老处获得凌氏武学秘籍，俞升便着手练上了。俞氏擅长剑法，也能以内功御剑，譬如轻舟荡剑诀便是将内功与剑法外功结合，达到极致时一把长剑能化作游蛇、一根长鞭能硬若长枪，内劲收放自如才能使得如此精妙诡谲的剑法。而分阳破月是将内功发挥到顶级，突破终极瓶颈后即便手上无剑，也能以内劲化气，抬臂挥手利用身旁万物为利刃攻击对手。

    凌氏秘籍分为三部分，第一部乃是外功修炼，勤奋作基础，配合身体各个部位进行调整锻炼。第二部修炼内功，引导内息分流至身体所需部位，使外功施展时获得强化。第三部分是化功，化，并非消去，而是将内外功法转换成武器，最高阶段时人与自然界合为一体，甚至达到操纵水火之境界。大多数人只当这是戏法，确实是戏法，其中秘密一旦说破便不足为奇。

    黑长老为俞升讲解：“凌氏祖上曾与俞氏互相讨论功夫，各有所成便各自记录，双方却都认为内外功不可或缺。凌氏喜欢弄些机巧玩意儿，还有一本机关术，你暂时用不上，我便不急传授与你。我今年已经年近七旬，才学得秘籍末尾一丝皮毛，给你看看这御火之术！”

    话罢，黑长老一挥袖，手掌套上一副奇怪手套，黑长老当空挥掌，只听得呼呼两声，嚯地一响，他手掌竟燃起烈烈火焰！

    黑长老一面解释道：“武器上涂抹能使其短暂燃烧的磷粉便可使武器带火，但火焰伤人伤己，燃烧时长还需掌握得当，这一招主要攻其不备，必要时用才有奇效。”黑长老一面讲解一面当空打出一套火焰拳，连环打出七拳直指俞升头面胸腹左右双肩以及咽喉，快得只剩下火焰幻影，话音未落一套拳法就已打完。

    若是被这套连环拳击中，任他武林高手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随后黑长老一甩手，将手套丢在冰面上，不多时火焰自行灭了，留下一团焦黑。

    黑长老翻开衣袖，露出一支袖箭箭筒模样的机关，对俞升说道：“这便是操纵水之术的诀窍，水随处可见易于采取，但我们不止是用普通水，而是经过调配制成的毒水。以另一只手协助松开机关，可在五尺之内将水柱精准射出，至于如何用，我便不说了。”

    黑长老将水箭筒交给俞升，叹道：“孩子，你就当我和你娘都死了吧，好好孝敬你义父，生之恩不如养之恩，我将凌家秘籍交予你，也算是从今往后，与你断绝关系。我们不愿牵连你，正如当初我设计诈死那般，本想带你和音儿离开，去欢喜门投靠早已转移过去的门徒安心休养，日后喜乐绣品建立起来，让你当个商贾倒也不错。可惜天意弄人……虽叫你被俞盟主捡了去，江湖人心眼恁小，依旧不愿放你一条生路……”

    俞升垂首道：“父亲，你们安心经营绣坊不行么？为何非要插手武氏内讧？”

    黑长老道：“掌握江湖武林人的把柄是为了自保，孩子，你不在江湖中生存，不知其重要性，哪怕那些看似没有危害。武泽林对家主怀有杀心也非我们影响所致，日子过得太和平便总有些人不安分。至于红门之事，颜霏雪当年向朝廷举报莲姬长老的亲哥哥在村庄内种植禁忌植物‘仙乐花’，其果实汁液经过蒸馏浓缩后可制成比烟草更令人上瘾的烟油，加一滴在烟草内便可叫吸食者飘飘欲仙手舞足蹈或是瘫痪不动，失去劳动能力，若是成瘾，则整日茶饭不思只想抽烟，或是制成粉剂，称之为‘神明散’。其价格昂贵利润极高危害性极大，因此朝廷十分重视，出兵将整个村庄夷为平地，只要家里后院发现这种植物的，不论男女老少统统斩首……侥幸逃脱的莲姬怀恨在心，一直想报复颜霏雪。”

    俞升十分震惊，他喜欢传闻逸事，自然听说过“烟油”以及“仙乐花”，他义父也说过，酒可以喝，牌可以打，但娼妓、赌博与烟油绝对不能碰。

    俞升怒道：“那完全是没道理的！全村种植仙乐花，可能有无辜之人是被迫劳动，掌门举报他们，红门大多数弟子可绝对不知情啊！这莲姬也是该死！恕孩儿性格如此，日后再见莲姬，我必要将之斩首！”

    黑长老笑道：“这是自然，枰山上早已有我亲信手下埋伏，莲姬若是上山，她绝对有去无回。”

    然而黑长老说完这话便拉下脸来，似是忧心忡忡，不等俞升开口询问，他便说道：“比起多年未见又是魔教中人的亲生父亲，你更愿意信你朝夕相处的义兄，此事与你说了，只怕你会当是挑拨离间之计，此后也不愿再信我。”

    俞升沉默片刻，下定决心追问道：“父亲，但说无妨。”

    黑长老见俞升如此大方，便直接将疑点说出：“我听情报坊说凶手留下挑衅刻字，约武林正道上枰山，但众人却是去了奇州平山，首先我们并未在武氏留下任何痕迹，但我们用了迷药先将武氏大宅内众人迷晕，方便让武泽林下手，不论你是否相信，都仅此而已，而迷药是武泽林手下购买。至于他为何急于下手，是因他们家主武福鹏即将传位予后代，除武泽林外，还有武氏庶出子嗣也不愿放弃争夺家主之位，他们便合谋坑害大宅亲属，大宅内住的多是武福鹏的亲信，此事对他影响甚大，但还不足以撼动武氏的江湖地位。武泽林嫁祸给魔教自然是好选择。我们如何得知他具体计划，说来简单，武氏发展前期尚且有精力仔细筛选亲信，后期家大业大难免会放松警惕，让心怀叵测之人钻空子。”

    黑长老解释得十分详尽，俞升默默记着，他等黑长老停顿才回应道：“也就是说：魔教中人动手决计不会如此愚蠢留下痕迹，更不提这种故意抹去木字旁的连环诡计？”

    黑长老点头道：“若不是武氏家主一派插手，便是有心挑起欢喜门与武林正道冲突之人下手。只是他们不知欢喜门早已是我囊中之物，我断不可能出卖欢喜门。因此这条消息是有人故布疑阵，目的便是叫人将目光集中在欢喜门身上。”

    俞升道：“父亲是想说，有人看透了欢喜门协助武泽林篡位的奸计，故意让欢喜门暴露？”

    “是。”黑长老点头道，“虽说就算不留挑衅留言，他们迟早会怀疑到魔教头上，但却不一定是怀疑欢喜门。我们也不知道枰山竟会有如此巧合，平时我们称枰山那片为福飞来地，而极少叫它枰山。”

    俞升突然想起红门小师妹溪莺曾说过女子们宁死不从，最后有个男声说让她们的人头去平山大本营作客，他问黑长老门徒们是否会称呼“枰山”为“大本营”，黑长老回答分部的人可能会如此称呼，但说福飞来地大本营的更多。俞升突然背后一凉，再算算时间，义父完全有可能诈死前往红门，发现众人已经没救之后利用同音字让溪莺去奇州平山，而那刚好也是俞升自己当时的目的地！

    俞升此时已经明白黑长老说的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他叹道：“武林正道视欢喜门为眼中钉肉中刺，用这种计策引出欢喜门也是无可厚非……”

    黑长老说道：“但我们距离融入普通人只有一步之遥！断不能在此功亏一篑！俞盟主性格与世无争也不可能是整件事的主谋，因此主谋只有俞清聪！只有他一人！”

    出乎黑长老意料，俞升似乎非常平静，甚至不用依靠冰寒心经调整气息。

    俞升只轻轻叹一口气，说道：“爹爹说过，阿聪义兄足智多谋，若他所言所行，皆为正义，则问心无愧，我……亦不会怀疑他。”

    黑长老叹道：“唉，俞氏父子二人诈死，盟主他是为接任掌明灯教主之位，代替孩儿你成为朝廷走狗，他秉承心中正义，只愿牺牲自己一人来保全大家。却不知俞清聪如何想，一步步引导你来欢喜门，一步步设计使我与白兄不得不暴露身份。事到如今我们不奢望还能苟活，够了，罢了……到头来，想保护的，却仍旧无法保护……”

    黑长老转过身去，重重一甩手，长叹道：“真是命由天定啊——！我凌氏到底是犯了何罪……？！导致我们三百年来受制于人，只能活在地下？！”

    俞升心疼，他扶住缓缓蹲下的父亲，对他说道：“若是冤枉，孩儿会设法为祖先们平反！”

    黑长老从怀中摸出一块镀金包铜的令牌交给俞升，俞升接过令牌，只见其上隐隐约约可见几个大字：榷亲王　凌　兵令。

    黑长老手压在令牌上久久没有移开，他对俞升说道：“凌氏也曾是皇亲国戚，掌明灯中却未留下任何记载，历代掌门教主也对凌氏过往闭口不提。我们近不得皇宫半里，每当江湖波涛暗涌时，他们以飞箭传令予我们，要我们讨伐乱党，不论牺牲多少。我们背负一辈子骂名，死了人，便由士兵收尸，葬在何处我们均不得打听。我已放弃追根溯源，只愿后代能摆脱朝廷掌控，因此私下培养弟子渗透入欢喜门魔教，夺权篡位，包括铁度仁门主，都是我的弟子。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们就能不露痕迹地成为欢喜门门徒了……”

    俞升抿唇，沉默片刻才决定追问：“为何要和白氏扯上关系？”

    黑长老带着俞升坐下，将旧事娓娓道来——

    白石先在进入皇宫前已是武林盟主候选人，他兴趣高雅、为人谦逊温和，武功高强又乐于助人，因此颇受江湖人敬重。他有一项绝技，便是预测未来之事，他预测定州有灾，派人通知傅王爷一家，协助人民及时撤离，挽救了上万人生命，第八十三代帝王认为他功不可没，打听之后得知他还能预测灾难维稳国运，便以重金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他请进皇宫。

    白石先让国家风调雨顺整整十五年，却未能让第八十四代帝王心存感激。他看出帝王虽然心系江山社稷，却不怎么关心民事，几次谏言帝王尊重百姓，帝王认为他手伸太长，但碍于皇太祖还在世，便只是不搭理白石先。怎料白石先在皇太祖去世后向皇太后谏言，道帝王如此固执己见将来必出大祸，此番言论被传入帝王耳中，帝王一怒之下不再忍让，要将白石先打入牢狱，又认为白石先江湖名望过高不好打压，便以谋反之名，将他与当时前二皇子、时任亲王的弟弟当成叛徒抓起来。

    皇太后听闻此事，匆匆带人从祈福的寺庙里赶回来，在皇城外被帝王亲信拦住，她的侍女梦凝看不过便与他们起了争执甚至动起手来，不料对手武功不弱又胜在人多，梦凝被伤了手腕，差点被一剑穿胸时凌宗同突然出现，救了梦凝。原来凌宗同与白石先之子白光磊交好，白光磊原来并不知道凌宗同是魔教教主之子，凌宗同少年时就告诉白光磊自己是朝廷的暗子。白光磊后来听说父亲被冤枉，他急忙向凌宗同求助，请他将爹爹带出宫来。凌宗同碍于面子与友情不好拒绝，便化妆易容偷偷潜到皇宫外，结果因为武艺不精，只能保住梦凝和白光磊，掩护他们进宫。结果他们还是被认了出来。

    梦凝因为有皇太后庇护而逃过追责，白光磊却因擅闯皇宫而被追捕，后来被帝王当作叛徒，正好给了帝王由头，好让他名正言顺去追杀白氏九族。

    简而言之，谋反一事并不真实，那是帝王为报个人私仇而编造的冤狱。凌宗同同情白光磊与自己经历相似，便将之收留在掌明灯总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