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早餐

    等到殷默收拾好自己下楼，迟夜已经剥好了两个水煮蛋，放到干净的白瓷碟里，推到殷默那边。

    罗姨比迟夜更早注意到殷默下楼，躬身问了好，面上的笑容挑不出半分错处，站在殷默位置旁等着给他拉椅子。

    殷默站在楼梯的最后一阶，远远地隐约看到迟夜即便穿着家居服吃早饭也依旧挺拔的背影，仿佛没什么能打垮他似的，心中思绪万千。听见罗姨问早，殷默颇不自在地低头拽了拽衣摆——他出了洗漱间就瞧见床上放了一套干净衣服，是他衣柜里的，明白这是迟夜心情好“赏”给他的一点体面。至于为什么心情好，大概是自己像条狗一样卑微乞求让他高兴了吧，哭哭啼啼，比后院花圃女佣那个不满周岁的小女儿哭得还厉害，昨天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优秀毕业生”如今被他几句话就舍了全部尊严，他怎会心情不好？

    “不是要跟我去公司？上班时间是不许用餐的。”

    迟夜自然知道殷默下楼了，手里的梅菜包都吃了半个，人影却还没见着，不由得出声提醒。他总是这样，随时随地都能陷进自己的小星球里走神，真想挖开他的脑袋，接个线搞个投屏，也好让他看场电影。不过他不敢轻易刺激他，只远远地出声提醒一句而已，毕竟当年那事让他......算了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伤春悲秋？

    殷默自是不知迟夜心中所想，闻言几步快走来到餐厅，点头谢过罗姨，目光落在面前的餐品上。

    豆沙包，奶黄包，甜粥，罗姨亲手腌的小菜，还有......如果他刚才没看错，还有迟夜亲手剥的水煮蛋。

    迟夜虽然是家族唯一嫡系的继承人，也是集团股份占比最大的掌权人，但他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公子，别说剥蛋，就算是从鸡窝里掏蛋，他也能做得游刃有余。

    殷默目光停留在两颗光滑圆润的白蛋上，偏长的刘海遮住了复杂的神色，不为外人所见。他沉默着拿了一个奶黄包，没先吃，却是把那个小巧精致的白团子一分为二，拇指按了按，像测试熟没熟似的，然后才咬了口右手里的那半个，不过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咬面皮。

    相比之下，迟夜的动作大了很多。一碗皮蛋瘦肉粥喝了大半，面前的小菜也夹了几筷子，吃了半饱，才舍得开口提醒坐在他对面的小孩：“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一样，非要留着那一口馅最后吃，要不赶明儿让罗姨给你准备一碗奶黄馅，看你吃不吃得饱。”话音未落，殷默新掰开的那个奶黄包就离奇掉进了粥碗里，特意多放的馅料滚上一层粥，殷默无论如何是吃不下去了。

    “噗。”迟夜满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身子靠在椅背上，目光直视殷默，话倒是说给罗姨的，“午餐多准备一份粥送去公司。”

    罗姨在旁边应了一声：“哎，知道了，少爷。”

    殷默见迟夜不吃了，自己这里也尴尬，所谓“鸡飞蛋打”，他这倒是“包沉粥弃”了。可他才刚吃了一个奶黄包，甜粥也不过喝了两三口，昨天又是洗胃又是灌肠的，今早还拉了肚子，他体内可谓是“空空如也”，这点吃食......

    罗姨好歹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了，还是从老宅里跟着迟夜搬出来的，对殷默他们自然亲近一些，迟夜也给足了她面子，很多事她可以独自决定。当下的场景，此时眼神示意旁边的女佣再拿一只干净的粥碗，笑着开口道：“默少爷碟子里剥好的水煮蛋还没吃呢，一会儿凉了再吃，胃要不舒服的。”殷默瞧见没瞧见不提，罗姨可是知道迟夜刚才剥蛋的，说这话也是为了提醒殷默，不要拂了迟夜的面子。

    殷默顿了顿，瞬间明白了罗姨话里话外的意思，刚想抬头，却莫名心虚了几分，好像他方才是故意不领迟夜的情一般。可这话又说不出口，况且迟夜根本没提，殷默索性低垂着头，听话地把碟子挪到面前来，就着小菜把煮蛋吃了个干净。罗姨趁着这个间隙，换下了殷默面前的空碟，把刚微烫的甜粥端了上来。

    “默少爷再喝点粥吧，刚才吃了那么点，出门辛苦，可别亏了胃，要是得了胃病可就麻烦了。”罗姨笑着劝殷默，无形中也给了殷默台阶下，让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拿起勺喝粥。

    倒是客厅里，苏青进来询问迟夜什么时候出发。

    苏青是专门负责迟夜出行的司机。快四十了，面容端正，个子不算高，但胜在做事细心稳妥。他原是有一位妻子，可惜在一次重大连环车祸中丧生，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自那之后苏青开车愈发稳重小心，决心不让任何一场车祸是因自己而起。后来辗转到迟氏的车队工作，迟夜偶然间坐过几次他的车，觉得舒服，便安排他做自己的专属司机，查了他的基本情况后，还在别墅的小楼里给他安排了住处。

    迟夜随意瞥了一眼钟表，时间确实有些晚了，方才在楼上耽误了太多时间，殷默状态不好，连吃饭都是迷迷糊糊的。他瞧着殷默因为苏青的话呛得直咳嗽，无奈地摆摆手：“我知道了。”那意思，显然是不打算“抓紧时间马上出发”了，苏青秒懂，微微躬身，规规矩矩地出了门，坐在车里从储物柜翻了折纸出来，打开吉泽章的折纸教学视频开始琢磨起来。

    殷默好不容易停下咳嗽，偷偷看向迟夜的目光也收了回来：他差点忘了今天要去公司。

    倒也不怪殷默。殷默上大学之后陪着迟夜去过几次公司，但是过程都很不值得回忆，况且他也从没想过以后要在迟氏工作，自然也就总是忘记自己现在已经入赘迟氏了。

    迟夜耐着性子等殷默吃完，又回房间换了西装，才施施然下楼出门，一副完全不在乎上班迟到的模样，步子却很快很稳，让殷默不敢走神，老老实实跟人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