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昔日好友突然约我见面。 久不联系的大学同学突然在微信上约我出去喝酒,这很不妙。 这位当年可算是学校中的风流人物之一,毕业后仍旧保留着桀骜不驯的性格。前一年同性婚姻刚刚合法,他就马不停蹄地和在一起两年的小男朋友扯了证。生怕没人知道他是同性恋似的,又开始大摆筵席,宴请宾客,这其中就包括了我们这些老同学。那段时间我凑巧囊中羞涩,舍不得出那份儿礼钱,最后只在他朋友圈里点了个赞。 我的心里开始打鼓,想不通他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还是今晚——难不成他知道我缺席他的婚礼是因为不想出礼钱,现在找我讨钱来了?这过于离谱,我立马否定这一猜想。 前年人在同学群里喊,我可以装作没看见,可这次他特意跟我一对一通知,就没那么好糊弄了。我对着手机抓耳挠腮半天,决定还是去会会,大不了再把礼钱补给他嘛。 到了晚上八点钟左右,我推开街边一家烧烤店的玻璃门,一眼就瞧见了这位同学。这不是我眼力好,要怪就怪他在人群里太显眼。几年没见,我早就被生活折磨得灰头土脸像头畜生,他却还跟大学时候那样光鲜亮丽,鹤立鸡群,这让我很不平衡。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来,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多东西,肉串、鸡翅、海鲜、韭菜、金针菇、白干,还有烤土豆跟炒面。 我纳闷道:“怎么不是炒粗粉?” “你来了。” 他笑嘻嘻地拿了个小塑料杯,先给我斟上一杯白干。 我连忙说多了多了,伸手要推走那杯淤在杯口的酒,又怕它洒出来,不敢使劲儿,半推半就地被他得了逞。 他见此十分地满意:“就这一小杯,慢慢喝也不多,开车来的?” “没有,坐的地铁。” “噢,开车也没事,可以喊代驾。” 我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酒抿下一口,一股辛辣感直冲鼻头,我呲一呲嘴,打趣道:“你这是要把我往醉里喝啊。” 他哈哈大笑几声:“喝醉了正好,我们再去江边散步醒酒。” “这不合适吧,你老公要误会。” “亏你还知道我结婚了。”他拿起肉串,铁签一横,一口气把肉全撸进嘴里:“你有对象没?” 我说:“我昨天刚相完一场亲,进展还行。” 他把铁签投进塑料篓子里:“你八字还没一撇,我昨天刚离婚,有什么合不合适、误会不误会的?” “你怎么离婚了?”那礼钱我就不用给了。 “性生活不和谐。”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干巴巴地附和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他猛地端起酒,喝水似的灌进肚子里,眉间皱起个疙瘩,又端起酒瓶子给自己倒酒。 “哎,你、你慢点喝。” “吃,老同学,好久不见了,快吃吧,快吃。” 他端起一整盘烤土豆片往我碗里倒,我手忙脚乱地夹了一大筷子,这还不够,他要看我不停地朝嘴里塞土豆才心满意足,末了不忘装模做样地提一嘴:你还记得当年大学旁边的烧烤店吗? 那家店的烤土豆片很好吃,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夏天的时候,我跟他上完课或者打完篮球,常常踩着傍晚的风去撸串。老板认识我们,按照惯例,他知道我要点三盘烤土豆片,他要点大份的炒粗粉。大份粗粉他吃不完,要和我分着吃,吃完之后再回去上自习。 有一次是星期六,刚好没有晚自习,他也这样盯着我吃土豆,冷不丁告诉我,吃土豆壮阳,喜欢吃土豆的男的那里都威猛无比。 我一口土豆正卡在嗓子眼里,辣椒面混孜然粉给我呛成大红脸,我说去你妈的蛋,瞎几把扯吧你。 “这是专家研究表明。” “滚蛋,哪门子专家研究这个?” “你不信,那你阳痿?” 我一筷子“啪”地拍桌上,愣是不明白他怎么能从“我不信”推断出“我阳痿”的。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因为他是个脑回路清奇的大傻逼。 他一脸的严肃认真,眼中饱含着对学术研究的探索精神,一下子把我震慑住。 接着,他缓缓地开口:“那你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我们俩行动力极强,吃完饭就去了附近的小宾馆开房。我不知道为啥为了这个明显错误的结论去让同性看自己的下体,也不知道为啥就一个挎裤子的事情非要花钱到宾馆的房间里去进行,更不知道为啥看一眼不行,还要用手去摸摸——或许那天刚好是星期六,刚好没有晚自习。 我把自己的处男之身交代在了那个八十块钱一晚上的小宾馆里。当时套子、润滑剂都装备齐全,我坐在床上等他在浴室里灌肠,等了一个多小时,鸡巴都等软了,他才走出来,双颊燥红。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没什么事,让我快点干吧。我听了他的准许,猴急地提枪上阵,过程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半天挤不进去,挤进去又夹得疼,动几下套子上就沾了血,吓得我马上退出来。 他把埋在枕头里的头抬起来,脖子往后扭:“完蛋,我那儿是不是流血了,怎么办?” 灯光一照,他脑门儿上亮晶晶的,我这才发现他冒了一头的汗,本就不多的心思这下彻底没了,连忙扯几张纸给他擦屁股,边擦边埋怨:“你不是身经百战吗,怎么还出这种状况。” “靠,我之前都用的前面,后面还是第一次。”他不服输地踢开我的手,又撅起屁股:“快,再继续。” 我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不玩了。 他不停地缠我,最后还是干了。中途我怕疼着他,不敢有大动作,可惜好心当成驴肝肺,被骂性功能不行,气得我咬牙切齿,心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干不死你。不过我没真干死他,因为我们就只上过那一次床。 我故意把自己伪装成不恋往不忆旧的逍遥洒脱之辈,所以我说:“什么?记不清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刚才下肚的酒气将他双颊蒸得透熟,鼻头也染上些粉红。 大三那年的冬天,他才跟家里人出柜,放寒假了不敢回家,要跟我一起回去过年。我爸妈以为我要带女朋友回家,结果开门一看是个小伙子,差点吓昏过去。 除夕那天从下午开始降大雪,晚上雪停,我带他下楼玩雪。周遭万籁俱寂,地上铺着一层白晶晶的新雪,像一整块柔软温暖的白地毯,一脚踩上去,还能听见脚下雪花之间相互挤压发出来的声音,无比悦耳。 我们并肩走了一段路,他突然让我回头看。只见一片银白中,只有两串脚印一直延申到我们的足底,好像此时此刻天地间只存在两个人,于是心间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抱住他,想跟他一直走下去。我抱着这股情绪稍微偏了偏头,看见一张放大的脸。他的眼睛里淬着流动的光,鼻头如石榴籽一般红。那一刻我掉入了爱情的圈套。 思绪伴愁一齐涌入心头,令我不得不借酒消愁,一杯又一杯,喝到天旋地转,大脑被多巴胺攻占。 他说他喝醉了,酒后吐真言,所以他爱我。 我说你放屁,你饮酒如饮水,酒量大如斗,根本喝不醉,别鸡巴的给我装。 当初察觉到我的感情时,他表示愿意跟我谈一场恋爱,要是以后政策落地,再去结婚,这样我们就能当一辈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听到他的感想后,我一晚上没睡着。 首先,我想跟他谈恋爱;其次,他想跟我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最后,他为了跟我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愿意跟我谈恋爱。 绑在一起一辈子的朋友可遇不可求,而且我自认为跟他之间的缘分也没有深刻到这种地步,遂拒绝他的提议,毕业后分道扬镳,直到今天才头一次见面。 时光回转到现在,我语重心长道:“老同学,你不必再这样了,我早就放下了过往。” 他长叹下一口气,说:“要是真像你所说,那就抬起头来,别从一开始就一直躲着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