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关震的过去
关震可怕?开什么玩笑?严茗被何南萁的这句话气得不住冷笑,垂在两侧的手也微微颤抖。男人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不易接近,可那只是因为男人不爱说话罢了,实际上的男人又温柔又沉稳可靠。 男人会一个人抱着一只猫坐在窗边静静喝着咖啡,也会笑着跟他说晚安,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救他,也会和他一起漫步于夏夜的星空下…… 他爱男人帅气坚毅的模样,沉稳强大的气场,偶尔笨拙的动作下潜藏着的温柔,高大的男人低下头默默咬着吸管的样子,他能在心里记一辈子…… 在他心里,简直没有比男人更可爱的人了,每次他看到男人总克制不住想抱抱男人的冲动,他想亲他,想抱他,想把男人拐上床,狠狠地干他。 这样的关震,怎么会可怕呢? “到底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严茗真的怒了,青筋浮现在紧握的双拳上,若隐若现。他了解何南萁,对方没必要欺骗他,若换了别人,他拳头早就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他不允许任何人说关震的一点不好。 何南萁哪里想到他的一句话就惹得他表哥生了这么大气,顿时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清楚。 “那是四百年多前的事了,当时我的先祖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混混,打着一个半仙的名号靠着给人算命勉强度日。在一个春天,他来到了西湖,在那里他遇到了此生挚爱,也是在那里他目睹了杭州城所发生的一切,并在自己的晚年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 ————— 明神宗万历二十八年,庚子年,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年份。但当时忙着踏青游湖的人们,怎能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将要迎来灭顶的灾难。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西湖上游人如织,少女们掩面巧笑,轻摇罗扇点评着谁家公子俊俏,可能做了梦中情郎。 陌上少年郎们三五结伴,打马而行,湖畔路边杨柳飞花,莺燕啾鸣,暖阳和风,更衬得他们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引得藏于杏花之后的少女们频频注目,少年郎们顿时又挺了挺腰板。 严茶从画舫小窗上往外望,看到船外春光正好,少女们笑靥如花,游人们被拄着根竖幡的江湖术士夸的喜笑颜开,笑呵呵地被哄着大把的银子往外掏,不禁心又痒了几分。如此美景他却只能在船上消磨,这让他如何不心急? 他看向躺在榻上没精打采的青年,兴奋地叫着:“公子,要不我们也出去走走吧?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咱都来到西湖了,不好好逛一圈实在太可惜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带上了几分哀求,可青年依旧不为所动。他躺在榻上,用一把描着山水的纸扇遮住大半张脸,语调不紧不慢,声音慵懒,像是春风拂过湖面,惬意中又蕴含万种风情:“我这不正游着湖呢吗?你要想出去,出去便是。” “可公子你躺在船上,连太阳都见不着,算是哪门子的游湖。”严茶又开始絮叨,“你清明不想祭祖,便禀报老爷夫人说要来杭州查账,到了杭州账还没查便买了条画舫整日游湖。可您这湖游的,唉,也不知道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行行行,你别念叨了,我出去总行了吧。真是,被你这么念叨下去我耳朵都快起茧了,我当初怎就收了你当我的小厮?”青年从榻上坐起,语气颇为无奈,折扇被他从脸上收起,握在手中,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蛋,眉目含情,衣衫散乱,活脱脱一风流浪子。 “明明是公子你自己惫懒,还总怪阿茶催你。”十五岁的少年在青年后面不满地嘟囔道,他生的机灵,知道他家公子大度,不会责怪于他,那张嘴就忍不住叭叭叭起来。 将如瀑般散落的青丝高束起,明离修没在意自己小厮的责备,随意整了一下睡得凌乱的衣衫,摇着扇子漫步出船。 明媚的春光让人兴致盎然,他懒懒地倚在船舱边,眯着桃花眼,望着岸边的风景:“严茶,你看到那个算卦的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严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岸边那个拄着根竖幡的年轻人,不屑道:“就是个江湖骗子,公子你看他干吗?” “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一会儿故作高深,一会儿点头哈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四处骗人钱。你说,若是见到我,他会怎么说呢?” 青年看似漫不经心,随口与自家小厮搭着话,却只消几眼便看透了这个算命的底细。可他兴致依旧不减,略一提脚,足尖轻点,踏波无痕,还未等严茶看清楚人影,人便已到了岸边。 明离修在岸边站定,收了扇子,放在手中把玩几许,有了主意。 西湖边上一株扬柳下,何玄易蹲在地上正在数着布包中刚刚赚来的白花花一捧银子,乐得合不拢嘴,这杭州城的人就是人傻钱多,吓他们两下就傻乎乎地往外掏钱,嘿嘿,再干些日子他下辈子就不用愁了。 “你就是何半仙?”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本是有如仙乐的声音,却把他吓了一跳,行走江湖,钱财可不能外露。 “正是本半仙”他忙把赚的银子塞进腰包,充作一副高人模样,装模作样开了口,接着又故作矜持地抬眼往青年看去,却一下子看直了眼。 青年也半蹲下身,手中把玩着一锭黄澄澄的元宝,笑吟吟地望着他,清澈的双眸漾着笑意,像是飘荡着嫩芽的湖水,醉人心弦。纤长浓密的睫毛在湖面上留下点点倒影,眉若远山又似翠羽。 好俊一青年,好大一金子。何玄易被青年出手阔绰炫晕了眼,心中暗喜,这可不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有了这么大的元宝,他此生已无忧。 他收回贪婪的目光,擦了擦快要流下来的口水,沉吟片刻开了口,准备好好敲这人一笔:“我看公子天庭饱满,五官端正,是贵人面相。虽吉人自有天相,可人禀天地命属阴阳,生居覆载之内,困扰难免,不知公子找本半仙相问何事?” “先生不妨算算我来所谓何事?”明离修依旧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并不答他。 你来算命你不告诉我你要算什么?何玄易哪有什么真才实学,只不过凭借几分看人的功夫混到了今天,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拆穿。可金子就在眼前,他顾不了那么多,心思急转,额间直冒冷汗。半响,忽然拍案笃定道:“公子来此必是问姻缘的。” 青年但笑不语, 身后冒出了个清秀的小厮,冲他瞪起了眼:“公子才不是问姻缘的呢?我家公子长得俊俏,家世又好,哪里需要担心什么姻缘?”话里话外,充满了对他这个江湖骗子的不信任。 “那我们不妨问问这位公子是不是来问姻缘的!”何玄易也不是个软蛋,被人明目张胆地看不起,哪里还能忍,火气“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是没几分真才实学,可看人还是准的,不然也赚不到这么多钱了。 这公子长得风流倜傥,单一双桃花眼一瞥便能俘获无数姑娘的芳心,可来到风景醉人的西湖,却是孤身一人,既不吟诗也未作对,远远避开了姑娘们聚集的地方,想必是不愿随便招惹了桃花。 有些人,看似风流,却最是痴情。 “哦,这个嘛,我是来看财运的,但既然先生要帮我看姻缘,那就随便看看。”青年悠闲地摇着扇子,笑得春风得意,仿佛他们在争论的对象不是他一样。 “公子你来看财运?”严茶诧异地睁大眼,明府不说富可敌国,可家里的生意遍布中原,每年都有大笔的银子进项,就连西湖边上也开了几家店铺,明离修又是家中独子,哪里需要问财运? 青年仍笑:“除了财运,我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倒忘了还可以问问姻缘,那先生我的姻缘如何呢?” “我观公子唇色红润,上唇有如新月,下唇薄而优雅,应是桃花运极旺,易被艳事缠身,另外公子性情纯洁,乃是痴情之人,情路坎坷啊!” 痴情之人?明离修心中嗤笑,这话说的他想信都没法信,可他来都来了,不妨算完,看这个术士究竟怎么说。 他依着术士所说报了八字,又占了一次卜,果不其然,这位何半仙在听到他的八字时忍不住抬起头惊愕地看了他一眼。 确实,他的八字不是太好。 姻缘尚可看面相,可这财运还需好好卜算,何玄易测算了半天,才犹豫着开了口:“公子富而且贵,本该因财旺而生财,可公子确是中元子时出生,命中注定遇鬼,且会因遇鬼而身衰,甚至有性命之忧。” “你这术士,怎能这样咒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命好着呢,从小到大都没遇过鬼。”严茶气极了,出手就想打这个满口胡言的术士。 明离修愣了一下,拦下了冲动的严茶,他以为这何半仙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没想到对方还真有几分本事。他一出生,父母便请了高人为他卜算命运,高人也说了他阴缘重,易遇鬼,且有性命之忧。故而,高人专门为他下了一道封印,这才平安无忧地长到现在。 有时,不是他不想风流,而是不能风流,既如此,又何必要去沾惹桃花。 他还是惜命的。 何玄易还要再说,一抬眼便瞥见远远有两个身穿官服的捕快向这里走了过来,赶紧收拾起自己的家当,末了,看了一眼青年手中的元宝,不死心地嘱咐道:“公子,切记不可轻易入了情关,否则姻缘变阴缘啊!” 两位官差越走越近,其中一个何玄易还跟她打过照面,现在全身骨头还是疼的,他不敢再多呆,赶紧拿起东西逃之夭夭。 明离修呆在原地,手中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手,若有所思,这位何半仙所说姻缘变阴缘是何意思? 还未等他思索出一个结果,便有一个明家伙计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边跑边叫道:“不好了,公子,有人砸店!” 什么?居然有人敢砸他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