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雪夜初霁在线阅读 - 01 惊鸿一宴

01 惊鸿一宴

    武国八年,天降雷雨,雨势磅礴。

    今日是休沐日,无需早朝。卿怜雪身为丞相,被皇帝武云逸一纸召入了朝晖殿。

    养心殿只余二人,龙袍加身武云逸,黛青常服卿怜雪。

    殿外的雨如黄豆般坚硬,啪嗒啪嗒的打在砖瓦上,造出了闷沉声响。

    天际亦被沉寂而下,带着些昏暗的黑。

    二人之间是君臣,却也不止在武云逸心中为君臣。

    卿怜雪是武云逸最所认至忠心之人。

    也是他现今的卿相,在皇子夺位一战时精心设局,一个一个地将妨碍他夺位之人铲除,辅佐于他,更是亲手送上了皇位。

    武云逸出生宫中,多少背地勾结反叛不曾见过。难能见到如此忠心,亦珍惜八斗之才。

    于,卿怜雪自十六入仕,便在二十被一举提拔到了丞相之位,辅佐武云逸八年,今时二十又四。

    他猜测武云逸这次叫他来,约计是为今日万氏动荡,妄图争掉朝位大权一事。

    卿怜雪低头躬身,双手交叠,以虔之态度与武云逸提议道:“皇上,万氏嚣张。此番拿下其附属叶氏便可去其一翼,损其一臂。”

    武云逸站在书案后,提着笔批审着一叠又一叠的奏折。明显可见的眉间不悦,手上更是爆鼓青筋,将那封写着燕征二字的奏折气愤地扔在地上。

    更是不可求之巧,随着那封奏折孤鹜落地,一道闪雷轰隆巨声在雨空中狂舞、闪现。造出轰隆隆沉闷声响,更在白光一闪之间折曲进殿内,煞是可怖。

    “怜雪啊,你看这狼子野心的燕大将军。”

    武云逸咬着牙,手已紧紧的握成了拳,笑着说,“你知道他禀你什么?”

    武云逸艴然不悦,抓着其他几封联名上书恳求贬斥卿怜雪的奏折,恨不得要把这些全部都当成一文不值的废纸狂暴地撕烂:

    “这畜生说你贪污,叛国!说你是即将灭掉武国的灾星,祸国殃民的帽子偏生是要紧扣到你身上。”

    “你说,这畜生,他怎么敢?!”

    卿怜雪神色如常,如旧淡漠,面上毫无惧意。

    在这死气沉寂的殿内,他抬眸以对,淡然于怒不可遏的皇帝,缓解这汹涌的气氛,替素来与他不合的燕征说话:

    “燕将军一向与我不合也不是什么秘闻,想必燕将军是前几日和臣争吵气昏了头才做出此事,皇上不必动怒,亦不必放在心上。”

    卿怜雪早些便得了这些消息,更是知晓燕征在查探他通敌叛国。

    可他卿怜雪,虽说为了扶持武云逸上位诸多设局,满身血腥,但为官做派却是无可挑剔。

    既不在朝堂上拉帮结党,也不私下收受贿赂,甚至府上一个幕僚也未收过,燕征如果要用这个来把他揪下这位子的话。

    那也太不自量力了。

    燕征当真傻到这个地步了么?

    “你也知道他的脾性,目无法纪只顾己身,有时竟连朕的面子也不顾,要不是他一家为国征战满门忠烈,朕早就不留他了!”武云逸双手撑着书案,眉间拧川。

    武云逸抬起头来,原本怒火中烧,却瞧见卿怜雪正清眸相对,中人皆是肉骨凡胎,可殿下中人却犹有一副仙风道骨之意。

    忽而怒火由淅沥雨水覆灭,连心中不满亦消除个大半。

    他盯着殿下中人,又问:“你觉得燕征手下的副将严复明怎么样?”

    卿怜雪猜不透为何又转至另一毫不相干之问,思索片刻,还是如实答了:“臣见过一次,为人老实聪敏,排兵布阵也和燕征不二,是块不错的料子。”

    “朕也瞧见过,品性也好,不骄不躁。”武云逸说着对卿怜雪招了招手,示意人前行相近。

    皇命不可违。

    卿怜雪垂下眉睫,敛唇不语,心思却复杂至极。

    他看不清武云逸的想法,一步一思虑地走到了书案前。

    自从此前燕征与他就朝堂之上争论相斗,武云逸和事不成而反被燕征反口,驳却帝王威仪后,他便常常摸不大清帝王心。

    这总归不是件好事。

    武云逸却在此时细看欣赏,正书案前站定的卿相,艳而清冷。

    人如其名,似雪胜雪,霞姿月韵。

    如若卿怜雪不曾读这些圣贤书,不曾阅那些史策论,而是乖乖地如他家里人所安排的那样走。

    若如此这般,现今站于眼前的便非卿相,而为妃子。

    叫什么好?肌肤白皙如雪,就叫雪妃。

    他成想,若卿怜雪能与之夜夜笙歌,不再是现下这副清眉冷目,而巧笑嫣然与他嗔讨。

    当上皇后——也未尝不可。

    武云逸动作强势,以两指勾起他的下颔,手中是滑腻触感,却不可得,龙眸微眯道:

    “怜雪,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不如来皇宫里过吧,朕送你个生辰礼。”

    这番一说,颊面更是缓缓动作过去。

    越贴越近,二人颊面只余三指,双唇近乎相触。

    卿怜雪眉间蹙刹,细长指尖于他人之唇将人轻推,以清越之音调警醒道:

    “臣是丞相,后宫不得干政。”

    说得很隐晦,却尤晰明。

    他虽出身低微,却是身居相位。

    虽说天下大才无数,丞相之位也并非他一人可坐。可现下若武云逸要拿稳这江山,却还缺不得他卿怜雪。

    但若武云逸要这妃子,便是谨遵着老祖宗留下的训晦,后宫不得干政。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这话说来俗气非凡,却正是武云逸要身经之下。

    殿外明亮了轻许,雨势渐小。亦不再是适才一番疯癫之下狂风骤雨,正淅沥思绪。

    二人相距极近,武云逸却于这句说得身形不动而僵持。

    “朕与你玩笑罢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武云逸粲然笑道:“你的生辰就在这日后,在宫里办,朕亲自为你做席,不可与朕推脱。”

    “朕说过,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

    武帝言办生宴,那便是全皇宫上下皆要打理的事。

    时近宴会,无论是这婢女还是太监一个个地皆手忙脚乱地做活。

    这地要一尘不染,当日膳食所需珍馐美馔之材,囊括要赶制宴会铺地紫毯。

    一件件都是令这管事宫女太监焦头烂额之事。

    旁的倒是还好说,特别得是这地铺紫毯。所做之成既要柔软,却不得易被撕扯,一折一线都极其麻烦和繁琐。

    难不成这地铺之毯宫中全无?倒也全然不是。

    只是这宴用紫毯实在是宫女太监们头一次听说!

    这无论王公侯爵,皆是宴用红毯。

    红即是喜庆欢愉。宫内更是诸多红毯,取出拾掇便可妙用。

    这紫毯却凤毛麟角,需得抓紧赶制。

    而这一切的繁琐和麻烦,仅仅是武帝一句卿相好紫。

    婢女太监们算是心知肚明,皆莽足了力气干事。

    卿怜雪身在相府,墨发顺散,神色清冷坐于铜镜前缕缕梳齐,又瞥这一旁鸢紫宴服,料子是上好的丝绸缎子,其上大绣鸢尾之花,金线银线精致相绣。

    却是黛紫。

    这紫衣实在令他难以目视,不爱这衣色,不爱这色调,更称得上是见紫色便心烦。

    芳华步入琉璃殿内,拾起檀木香梳帮卿怜雪束发,既是生日宴,便要打扮的隆重些。

    卿怜雪只觉芳华拢起墨发推向颅顶,是要绾起来:“不用绾着,随意些。”

    芳华垂眸颔首领命,声道是,又把发丝顺下来,斜垂至肩上,又于木匣之中去取浅紫发带。

    卿怜雪却眼疾手快,直抽出冰蓝带予她系。

    那套被宫人小心翼翼至之宴服无人问津,被随意的安置在一旁。

    卿怜雪未曾着上,入宫后便乘着轿撵。

    又至御花园下轿。

    皇帝在宫中所办卿相生宴堪比帝王生宴,无一处不是精心雕琢,地铺着柔软紫毯。落花落叶不曾见,迈步而过是一张又一张的坐席,无一席不是美味佳肴,珍贵异常。

    各式各样的飘香糕点,每一席之上皆有着江南特色。

    他生于江南。

    可令人觉察颤栗的,便是这坐席之上空无一人,实在诡异至极。

    唯一可听得声响话语的,便只有席位尽头金龙大宴桌。

    正坐了武云逸和燕征。

    因为那封奏折,他有些日子没见燕征了。

    燕征要比他大上两岁,还是如以往一般的俊逸又潇洒,轻狂气势,却是年少的气息。

    卿怜雪余光斜睨——这宴上带刀侍卫比往日里要多了二十不止。

    也不知燕征察觉有无。

    燕征也许难得瞧出端倪,但他在武云逸身边太久,武云逸身旁多少御前侍卫他在清楚不过。

    卿怜雪只觉太阳穴莫名其妙地跳动,心间更是无故紧张起来。

    他眉间微蹙了一瞬,怕为人所知心绪,又在一瞬舒展开来,移步走了过去。

    他几乎可以明确。

    ——这场宴会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