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策】塞北雪
梦境轻盈而不真实,让死亡如此的遥远。 江辞只知道自己在梦里。梦里一片斑斓,却也是只有一片斑斓,所有的东西都是去了形状,模模糊糊的融在了一起。 刻意辨别着这些颜色企图弄明白这里到底是哪里更加加重了让他几乎不能思考的头痛,江辞浑浑噩噩的在颜色块里行走,却感觉自己一步也未曾向前踏去。 缺了····缺了黑色····江辞的手甲重重的摁在了一块红色上,头痛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已经没有要思考的问题了,缺了黑色,那就缺了吧。 他想起了一位故人,那位从雁门关来的,沉默的好像关外厚雪之上灰寂死黑的夜幕一般的故人,是了,也只有他了。 陌刀深深的插入了厚厚的积雪之中,江辞翻身下了马,看向那玄甲苍云,直直的那深黑的眸子撞上。 “段留期,前来接应。”塞外呼号的北风重重的刮过,卷起了江辞的一身红袍,也将这声音,也刮的模糊不清。 江辞看着段留期在操场上演武比试,百无聊赖的擦着枪。 从见到段留期的第一眼起,江辞就觉得他像一滩死水,哪怕是丢颗石子进去,也击不起半分波澜。江辞将擦好的枪放在一边,解开随身带着的水囊抛给操练完的段留期,漫不经心的问道:“段留期啊,你有心吗?” 答案不出意外的是苍云毫无起伏的一个眼神。 再之后的请教兵书,亦或者是战役大捷,段留期也还是那个眼神那幅表情,没有半点情感的平静,江辞真的怀疑那个眼神也许就是答案,段留期真的没有心。 直到那次他一个不留神被敌军的箭射中,在阴阳处徘徊,一念之间就可以生死转换时,靠着那药料猛灌才硬生生从鬼门关扯回。睁开双眼就又一次直直的对上那对深黑的眸子,这次却不同于那次的死黑,他清楚的看到眸子烁烁地好像撩原大火一样迅速有了光亮,黑色的深处还隐隐的掺了他看不懂的感情。 伤好了后一切还是回归平常,见面不过也是打个招呼就互相忙活去,练兵场上也是毫不留情的切磋过招,但段留期眼中那看不懂的感情越积越深。 江辞开始感到害怕,他害怕那感情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而他却还不知所措。其实他的眼底也多了同那眸子里一样的感情,只是他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他的担心是正确的。大捷的庆功宴上,江辞被那群没安个好心互相起哄的同袍怂恿着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的踏步回房时,撞上了换班下岗的段留期。 江辞一个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幸好段留期反应快,一把揽住江辞,不然可要直撞上那玄甲了。江辞眼神迷离的抬头看着逆光看不清脸色的段留期,然后不知道是谁先被撩起心思吻上对方的唇,擦枪走火后,两人缠在一起,一夜无眠。 江辞第二天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让他倍感难堪的不只是刺痛的腰部,还有段留期留在桌上,告诉他已经请了假的纸条。那张纸条被江辞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次,然后在一怒之下被撕得粉碎。 他现在是真的读懂了苍云眼底的感情,他想逃了。 他也确实做到了,从拒绝段留期切磋的请求,到主动赶往前方战场,江辞的心中早已不再是为了国家大义,他只为了躲开那个人,段留期,他的梦魇。 接连的战斗让他无暇顾及心中的魔障,一心扑到杀敌上,也就什么都不会多想了。直到被敌军偷袭,重重的摔下马,不得不退回后方养伤,江辞又被拖入了与段留期朝不见则暮见的泥潭。江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减少那份痛苦。 “这...依某看来,将军这怕是失忆了。”大夫放下针,看向一边握盾刀的手微微发抖的段留期。 其实江辞的演技很差,他自己也知道,兴许瞒得了初入江湖不久的大夫,却一定瞒不过那个能从敌军指挥一个手势里猜出动向的段留期。然而段留期没有拆穿他,他默许并且纵然着江辞,每天都抽出时间去帮江辞恢复两人都心照不宣的记忆。 江辞猜对了,段留期确实看得出来,但他不是不想逼,而是不敢逼。他怕江辞被拆穿后又一次离开自己,这也是他的梦魇,现在这样能看到他,摸到他,不是已经很好了吗……段留期揉了揉太阳穴,默不作声地看着浅眠的江辞。 周围的色块已经重新凝聚在一起,露出了本来的模样,但是江辞已经不想看了,他知道那是什么。 与段留期一同上的战场,也许也是他最后一次上战场了。却不料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要刻意去抹去段留期。 若是能活着回去,也许自己也能坦然面对自己内心扭曲的感情吧…… 死了吗? 嗯,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