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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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衍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如何让自己能活好些,他妈白芮不管事,生个儿子也只当是累赘,全靠那点良心拉扯在秦衍长大。 白芮做得是皮肉生意,她长得漂亮,那些光顾的恩客也愿意多照拂她一点,那样逼仄的出租屋里,秦衍隔着墙都能听清欢爱的动静。 他坐在小板凳上,翻着已经有些破旧的书本,手里握着笔,认真地写着作业。 他一贯对学习都很认真,加上脑子聪明动得快,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 但白芮是一点都不在乎,她送秦衍去上学,只是为了秦衍能少耽误点她的功夫。 学校里的班主任打听了他的情况,知道他的家庭现状后,便明里暗里的给他送书本送笔,不至于让秦衍连个作业本都掏不出来。她也曾有过去家访的想法,与白芮谈一谈,却被秦衍一脸的惶恐打消了想法。 她见那孩子脸上透出股不安,眼睫垂下,手指紧张地握紧衣服下摆,却还强撑着道:“我妈…我妈她没有什么空,她、她一直都挺忙的。” 班主任打听过秦衍的事,知道白芮是做什么的,却被秦衍僵硬着撒谎的姿态打消了想法,她不想就这样戳破小孩的自尊心。 听她说了“那就下次吧”后,秦衍明显松了口气,她挑起别的话头,问起之前的纸笔是不是快用完了,小孩挺不好意思的,结巴地说还够。 班主任长叹一口气,她上课时看秦衍那根笔都快削成笔头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崭新的铅笔,又拿了几本新的本子一起递给了秦衍,又嘱咐一句:“学习重要,你先拿去用。” 秦衍缩了缩手,最后还是伸手接过老师递来的纸笔,面颊有些发烫,他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同老师道了谢:“谢谢老师。” 秦衍手摸着兜踌躇地从里头掏出几个硬币放在办公桌上,他低着头,声音里带上犹豫:“姚老师,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钱,够吗?” 班主任皱了皱眉,想起上回是因为班级里宣布了谁能考第一就能获得奖励为由,才得已让秦衍有了新的作业本,只不过后来校长又找她谈了谈,大意是激励机制虽好但也不能让孩子太过有功利心了,她的心思也只得做罢。 她见秦衍摆在她桌上的那几个硬币,重新将硬币揣回这孩子的衣服兜里,她柔和下声音来:“这些不需要你出钱,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第一名有奖励吗?这是你这个月的奖励。” “真的吗?谢谢姚老师!” 小孩好骗,听到这话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将怀里的学习用品又抱紧了些。 “嗯,去上课吧。”姚老师看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便让秦衍回了教室,看着秦衍走出去的背影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做孽啊。 她想过去家访的原因便由此而生,秦衍聪明认真学习好,但偏偏连书包都只能捡人家不用的,她想同白芮谈谈,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学习上委屈了孩子,倘若是个笨的又不好学的也就算了,偏生秦衍他聪慧好学天分高,只可惜摊上个不靠谱的妈。 秦衍抱紧了怀里的本子,脸颊上激动的潮红退去,他垂着眼,思虑飘远。白芮除了他的死活别的一概不上心,他想活得好些便就只能靠自己,他知道姚老师一直以来都很同情自己,秦衍不仅要在学习上做得出色,还要让自己看上去更凄惨一点,这样才能博得他人的不忍与同情。 这招他用得炉火纯青,他经常同隔壁住的邻居卖乖,跑腿帮忙是常有的事,白芮不管他的时候,他就会让自己看上去‘可怜’些在家门口罚站,等过会儿隔壁的邻居便会给他拿一些吃食,用怜悯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孩子。 但这招也不是一直都好使的,白芮时常会和隔壁邻居起矛盾,她们嫌弃白芮带男人回来胡搞,还一直在背地里骂她身上肯定有病,每每这时,她们又不再可怜起秦衍,直骂他是妓女的儿子,杂种。 秦衍从来都当听不见,他从来不跟人争论,以前有过一次,正巧那次白芮在家,那男人拎着他的领子上的他家,他张牙舞爪的气愤被白芮一个眼神打了回去,像是嫌弃秦衍给她添了多大的麻烦,她堆出一个娇艳的笑容,声音里掺进能挤出水的软意:“大哥,您和我们一对孤儿寡母计较什么?” 秦衍从那时候开始就不跟人争了,他是杂种这事他妈都认了,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白芮死了,他住进了福利院里,他说不上自己有没有对母亲的难过,从小秦衍就想问她,要真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把他生下来呢?如今红颜化作枯骨,那个漂亮的女人只活在墓碑上的照片里,秦衍也再找不到机会去问她。 直到他被接回了秦家,他迷迷糊糊地被告知了自己是秦家未找回的小少爷,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过上了一种吃喝不愁的生活,比他之前的生活要好上无数倍,至少如今他不必再担心自己会不会露宿街头。 也许也是会的。 因为当家作主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想要过得好些,就得上赶着讨好人家。 但他知道,秦朗意更想要个‘听话’的弟弟,至少他扯着廖言裤腿喊生怯地喊哥哥时,秦朗意是满意的。 他被交给廖言,那个管家的态度有礼恭敬里透着股生疏,但秦衍不在乎,他只管扮着怯弱听话的小孩,效果倒是好极了。 当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怯弱,想抢他玩具那小胖子的父母分明是有事恳求,秦衍人小鬼大,猜不出其中的猫腻,也能从双方的神色里看出几分来。 他原本也不打算发火的,谁让那小胖子骂他杂种也就算了,还要骂狗杂种,秦衍阴郁地盯着人笑了下,便没打算再放过这小胖子,他将人揍了一顿不算,还要在小胖子同父母告完状后,才委委屈屈地抽泣着将原委到来。 那家人脸上尴尬的脸色可真好看。 他掉着眼泪,抽空抬头看了眼。 这出戏他大获全胜,等到廖言去送客走远时,他才胡乱擦了把眼泪,打算往回走时,才被秦朗意叫住,他抬头去看,透明的玻璃花房里秦朗意冲他摆手。 秦衍连后背都僵硬了一下,按照这个距离与隔音,秦朗意要是一直都在的话,岂不是已经看完了全程。 他装作不知,只低头进了玻璃花房,站在秦朗意面前站定低声喊了声哥哥。 “坐吧。”秦朗意招呼人坐下,秦衍顺势在他脚边放着的小板凳上坐下了,脑袋与他的膝盖齐平,跟趴在人腿边的幼犬颇有几分相似。 秦朗意像是闲话家常般地问道:“家里住着习惯吗?” 秦衍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更博秦朗意的欢心,他半真半假道:“挺好的,廖叔对我很好。” “没捱欺负吗?”秦朗意端起茶杯瞥了他一眼,秦衍跟小鸭子似的缩着,没敢抬头看他。 秦衍心下错跳了一拍,这若有所指的问题让他觉得紧张,手掌心里那块皮肉都快被秦衍掐出血了。 最后他还是抬头冲秦朗意露出个天真烂漫的笑容,而后回答道。 “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 秦朗意只轻轻地笑了一下,他抚了抚秦衍的脑袋,也装着大尾巴狼,对秦衍的回答不置可否:“那就好。” 像位是真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似得。 干燥温暖的手掌落在秦衍的脑袋上,像安抚,像夸奖。秦衍睁着眼觉得新奇,白芮对他没有一丁点的母爱,她仅剩的良心都用于拉扯他长大上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同他这样亲近。 秦朗意对秦衍不做苛求,他扬扬下巴,放这怪紧张的弟弟离开:“去玩吧。” “哥哥再见。”秦衍乖巧地同他告过别才转身离开,扭脸便收起了笑意,也不再乖了,看上去跟换了个人似的。 秦朗意嘴角勾起一缕笑意,小崽子不知道,花房里的玻璃每日都被擦得干干净净,那转身变脸的戏码倒映在上面,让秦朗意看得清楚。 廖言从外走进,还没走近就看见这少爷脸上的笑,这几日事多,公司里的几位还想借机在秦朗意没起来时多瓜分先利益,秦朗意为这事都冷了几天的脸,今儿算头一回云开雾散了。 “今儿有什么事值得您高兴?”廖言在他身旁站定,刚想提一提刚才来拜访的夫妻俩,却被秦朗意打断了话。 “廖叔,我觉得养只小宠也挺有趣的。” 廖言皱眉,他觉得这话熟悉。 他没想起来,二十来年前的江家小姐也说过这话。 那时,她正坐在一场宴会的角落里,目光饶有兴趣地盯着不远处一位和人攀谈捧杯的年轻男子。 她顺手接过廖言递来的红酒,她抬眼间,将风情掩去,露出充满野心与兴致的一双凤目,她道。 “廖言,我觉得养只宠物应该会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