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恋爱对象
宋黎看着面前男人的脸,试图将他和十多年前模糊的少年轮廓拼在一起。但他的记忆并不如直觉一般杀伐果断,宴会上匆忙一瞥产生的熟悉感在此刻又不存在了,压在身上的光裸男人只是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一个刚把肆意驰骋一整晚的鸡巴从他身体里拔出去的……陌生人。 他的注视来得诡异,像陷入了回忆里,又过于用力,以至于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你想举报我行为不端,可以直接存证,我不会阻拦你。” 宋黎被拉回现实,如梦初醒,哑口无言。 良久,他才小声说:“……我不会。” 他不擅长社交,但绝对不是傻子。之前的事件现在看来绝对不是队长失误,和邱山必定有关联。邱山的这间休息室也必定藏了摄像。 宋黎只觉得愤怒。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邱山要铁了心把自己赶走,甚至不惜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而面前的这个男人,邱山为什么会选择他? 线索不足,想不清楚。 唯一能想清楚的只有一件事——这一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就当是一场荒唐的梦好了,在这座只会在梦中踏入的、最神圣的大礼堂里,发生的一场可笑春梦。 很快就会忘掉的。一定会。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博士学位成功毕业,终于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爸爸资助的孩子下学期学费也有着落了。他丢不起这份拼尽全力才得到的工作,也无法想象如果今天的事情被别人知道——邱山必然是有录像的,他未来几十年的工作要如何干下去,他的父亲还能不能在局里抬头做人。 邱山拿准了宋黎的七寸。 弱小又贫穷的受害者只会被轻贱,被用最痛苦的遭遇反复鞭尸,被质疑是不是自导自演。被可怜——多么可笑的词汇,将一种面对不幸者时天生产生的优越感修饰得如此正义凛然,被从一个地狱带到另一个地狱里。 太多这样的事情了,没什么可惊奇的,也不新鲜。在宋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接触过太多类似的受害者。 没用的。 宋黎努力用最平常的语气和男人商量着:“你可不可以先离开?我……我会等几个小时再走,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就当没发生过。” 他怕被男人出言嘲讽或调侃,也不想看男人的反应,转过头去。 也就没有看见男人眼眸深处,露出了一丝掺杂着痛苦与愤怒的复杂神色。 男人迅速将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都收回,状似冷淡地道出事实,将宋黎卑微的请求直接打回:“几个小时后?你可能都下不去这张床。” 这倒是事实没错。 宋黎昨夜被药物和无止尽的性爱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下体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穴口酸胀地肿着,被男人撞到要散架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却已经连一根手指都无力动弹。别提下床或者离开,只能撑着别睡过去。 讽刺的是,这幅被蹂躏得可怜的模样已经是最幸运的情况。连宋黎自己都刚刚知道,自己居然是生殖腔没有完全退化干净的beta。这种怎么看都是为了性爱量身定做的畸形体质反倒救了他的命。 宋黎听说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件里,被欺辱的beta,或者说男性beta,最后都…… Alpha和男性Beta的结合本就是少数中的少数,肉体上天生的的不契合使得大多数这样的伴侣最后都会走上嗑药的道路,无一幸免。 明天,或者说今天,虽然是休息日,但宋黎八点就要到局里打卡。为了让自己显得忙碌一些,也为了和同事拉近关系,宋黎经常申请协同外勤,理论基础翔实的他也总能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没可能逞强,宋黎只能和表情不爽的男人解释道,“我想走是因为上午要出外勤。否则就只能和……邱山,请假。” 男人没说什么,外套里翻出手持光屏发了条讯息。他没给宋黎看内容,将宋黎恨不得埋进枕头的脸拨回来,强迫对方面对自己。 “你应该知道邱山是怎么想的。” 和男人对视过于难堪,宋黎只能移开视线,几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 邱山手下的第三中队肯定不能再待,其他两个中队的老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可以转过去的话…… 哪怕发生这样的事,宋黎下意识考虑的依旧是在刑侦的去处。宋黎不过是刚出校门的新人,男人很轻易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整个刑侦科你现在都不能去,邱山不可能留一个定时炸弹在眼前晃。其他两个中队,就算埃德蒙顿和霍金斯肯接受你,也很难把你当自己人,你未来不会有什么发展。” 男人轻易打碎了宋黎最后的幻想。可也许是不想看见对方眼神中的失落,紧接着又给过来一个新的,“我所在的军部,如果你想,可以转岗过来。” 闻言,宋黎愣住。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不知道男人和邱山的关系,更无从知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但一个加害者,居然毫不违和地展示出对猎物的理解与仁慈,这种体贴令宋黎极度怀疑与不安。 留在他身边也许更危险——邱山的恶意展现得明明白白,男人的一切却都还蒙在雾里。 宋黎本就在强撑着,脑子早已不大灵光,本能地反问道:“可我学的是痕迹学和侦查学,军部没有我能申请的岗位吧?” 显然男人没想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但也没想到宋黎冒出这么一句傻话,话里话外都是拒绝,一时间被气得笑出声,直接点明宋黎不能再坏的处境,“特勤署这么多部门,除了我这里,你大可以转去其他部门试试看,邱山会有什么反应。” 男人不再如做爱时一般温柔,宋黎被他侵略性十足的眼神注视着,不由再次躲开男人的目光。 脱离了虚假的亲昵,回到最真实的生活里,宋黎像害怕邱山一样,害怕这个更加位高权重男人。尤其他还被男人捏着下巴,被对方连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都轻易看透。 和恶心的上司死磕,给自己讨回公道——多么奢侈的选择啊。 可宋黎没有鱼死网破的底气。 他只是一个有点聪明的普通孩子。入职时的第一名听着光鲜,只有自己才知道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不想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工作,灰溜溜地去了最普通的部门,对于一个受害者而言,这未免过于残忍。 邱山这种人势必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转去能“好心”提供庇护的男人手下是目前最好的、更是唯一的去处。 哪怕这份庇护需要付出很多代价。 作为代价,男人会让自己做什么呢? 宋黎陷入了更久、更深的沉默里。 “以后我就是你的上司,是不是应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男人为宋黎的沉默心慌,这种不安使他更强势地转回宋黎的脸,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没有人会从邱山手下保住自己,除了这个男人。宋黎努力平静地回应着男人的注视,回答他:“我……会提交申请。” “我会把现在的一个助理提拔到训练新兵的岗位,你转岗过来代替他。我的副官会教你怎么处理军部的事情。” 果然是助理,还真是万能的身份。 宋黎忍不住问出更重要的问题,关乎他真正的命运:“……还有?” 男人笑了。 他覆身而上,轻轻点了一下宋黎已经被吸吮到发紫的嘴唇,反问道:“你觉得呢?” 最后一只靴子落地,得到结果的人却再也无法安眠。 “我父亲一直催我结婚,所以我需要一个稳定的恋爱对象来应付他,也需要一个不会被标记的床伴度过发情期。你的体质会比普通的beta……更容易胜任这份‘工作’。”男人维持着亲昵的姿势对宋黎解释,亲密得仿佛是真正的情人,“如果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就当我们是在谈恋爱吧。” 宋黎不记得后来男人又说了些什么。他昏睡过去,不知道多久后再度醒来,眼前不再是那间噩梦般的套房,而是一间黑漆漆的卧室。 不用想,一定是男人的——现在应该称呼男人为傅翌明了。 后来又说了什么宋黎已经记不清了,最后的意识只捕捉到了他的名字。宋黎在新闻上见过“傅翌明”很多次,这个名字属于结束边境战争的英雄,大贵族傅家的alpha,最年轻的少将,被皇帝陛下亲自授予帝国勋章的天之骄子。 为什么在宴会上会对这么遥远的人物产生既视感?宋黎不由再次回忆着傅翌明的模样,虽然对程竣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冷漠严肃的傅翌明显然和记忆里沉静平和的邻居大哥并不相似。 回忆起他的脸,自然也就回忆起之前答应了他什么。 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宋黎终于彻彻底底地回到了现实里。 ——他答应男人会提交去军部的转岗申请。名义上是他的新助理,实际却是用来应付家族、发泄性欲的情人。 黑漆漆的房间张开巨口,仿佛要将宋黎吞噬。宋黎意识到自己疯了,一定是疯了,怎么可以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 不对!全不对!应该立即离开这里,回家,离开特勤署,去普通部门工作,离这一切都远远的。离开特勤又能怎样?有手有脚的人去哪里都可以活下去,接手妈妈的咖啡店照样可以衣食无忧。等一切都好转了,再去举报邱山,宁可搭上名誉也要把他拉下马。 可是……邱山,作为刑警先是毁灭物证陷害下属,一击不成又下药录像,显然是个职业道德和个人道德严重缺失的衣冠禽兽。 特勤署由皇帝陛下直属,本就高高在上,邱山又是个没有底线的人渣,如果真的去了普通部门,大权在握的邱山岂不是更容易处理掉自己?逼走宋黎,甚至是父亲,对邱山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宋黎自己就是刑警,他太清楚这种情况了。邱山手里最起码有录像,监控和酒杯等等能作为物证的东西一定早就被处理掉,人证就更无从找起。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自己作证?连鱼死网破的机会都没有。 况且,能拿到证据也没用。现有法律倾向于保护的是omega,其次是女性beta,男性beta不列入保护法,这种情况基本上不可能给邱山定罪。至于道德上的谴责,对邱山不见得有多大力度,伤害得最深的只会是受害者自己。 所以,依附于比邱山拥有更多权力的傅翌明,与施暴者为伍来换取他的庇护,居然是“最好的选择”。 宋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中去。更糟糕的是,他答应了,却害怕情人最基本的一项用处,做爱。 宋黎上学时偶尔会和alpha共用公共浴室。他知道大多数alpha的尺寸,可傅翌明的尺寸在alpha中也算可观。一旦进入发情期,就算自己体质特殊不至于受伤,也还是承受不住的。 他祈祷这个房间永远都是黑漆漆的,永远不要被打开。 但现实并不会轻易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