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存的代价
（一） 冰棱似的雪花坠落在磨损严重且凌乱的衣袍上，衣袍上依稀可见精致而繁复的花纹。 衣袍的主人是个青年，灰色陈旧的斗篷下隐约可见几缕金发。 “呼～”青年紧了紧单薄的斗篷，朝手心呼出一口水汽，可是寒冷的北部大陆让温暖转瞬即逝。 “王子殿下，喝口热茶吧......”青年的面前出现一双捧着着破旧碗的粗糙的手，手上布满常年练刀剑留下的茧。 “阿普叔叔。”青年接过了那碗热茶，感受劣质的茶渣划过喉咙带来的刺痛感，后朝中年人微微点头，“谢谢您。” 中年人看向曾经尊贵的王子，嘴角泛开一丝苦笑。懦弱的国王，弱小的军队，脆弱的城墙。这些该死却又致命的弱点导致了这场人类的大流亡，这个国家最无辜的人也被他可恶的父亲亲手送上了俘虏的队伍。 三个月的流亡足以让人麻木了，一开始望着南边流泪的大王子慢慢丢失了眼里的亮光，他高贵的头颅不再充满希望地转向罪恶的南方王国，而是朝着恶劣的北方兽族部落坚定地前行。 （二） 代蒙看着不远处的兽族城堡，灰白的石砖垒成巨大高伟的城墙，威严的旗帜插在城墙上，迎着冷冽的北风翻卷，明明已经入春，城堡的高塔顶端却残留着几处积雪。 站在城墙上的兽族或竖着尖角，或竖着尖耳。在寒冷的北部大陆，竟然大多臂膀外露，无不彰显着兽族的野性和力量。 代蒙为了表示自己的尊重，他让阿普叔叔带着士兵守着剩下的民众，自己则只身带着几名文弱的随从前往兽族王宫。但看着眼前的兽族士兵，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栗。这是灭国战争带来的强烈的力量压制，是从心里产生的对力量的恐惧。要是三天后的他，一定会为他这次自以为是的决策后悔万分。 代蒙裹紧身上的斗篷，为了这次和兽族族长的会面，他在昨天特意和士兵一起将冰冻的河水加热给自己和其他随从人员洗了一次彻底的澡。代蒙回想起昨天难得的热水澡，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金色的长睫毛微垂，在眼底留下淡淡的阴影，显得他的深绿色眼瞳更加深邃。 站在城墙的敌台后面的男人看到这一幕搓了搓手指，似乎想感受青年唇角的温暖，等他回过神来，青年一行人已经进入城门。那人微微一笑，继而大踏步朝城堡走去，北风吹向他的深色面庞，使得那人矗立在一头白色长发里的乌黑的山羊盘角更加显眼。 值守的士兵却不敢注视男人一眼，他们知道这对山羊盘角在兽族象征着什么。 代蒙带领着随从站在沉重的木门前，等待兽族王的传唤，他深吸一口气，褪去外面灰色的斗篷将它递给身后的随从。斗篷褪去后露出里面低调又不失高贵的衣袍。这是他唯一一件体面的衣袍了。代蒙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叹了口气，这几个月的奔波让自己体重下掉的厉害，最紧的腰带也变得松垮了。 “请进，远道而来的客人。”木门打开后，一名兽族士兵右手贴左胸向代蒙行了兽族的问候礼。 代蒙微微低头，一缕金色的长发从脑后掉落到胸前，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看到了阳光下那耀眼的金色，原本撑在脸侧的手不自觉收紧，一如城墙上那次手指不自主地搓动。 金发青年迈入略高地石制门槛，直接映入他眼帘的是高位上的男人。不，不能称之为人。身穿兽族王袍，身材肉眼可见的高大强壮。白发黑角，深色的肤色映衬着那双黄瞳，棱角分明的面庞的确称得上帅气，可是此刻的代蒙只有无尽的恐惧。 那双黄色瞳膜中间的是，一条横向的长方形黑色瞳孔！ 时间好像过去了几秒，又好像过去了几个纪元。就在代蒙从莫名的对视中强行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孤身一人站在了兽族宫殿大厅的正中央。 金发青年有所感应地转身望向大门，果然发现那两扇沉重的木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闭了，而他的侍从们却还在门外！ 代蒙缓缓回过身，他只能尽力镇定下来，接着向王座上的男人单膝跪地行礼：“尊贵的王，我是南方人类部族卡斯国的大王子代蒙·卡斯蒂利亚。能够见到王的尊容，是晚辈莫大的荣幸。” “哦～晚辈？本王倒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个前辈的名号了。”男人收回撑着脸侧的手，向后靠去，令人捉摸不透的长眼瞳却准确地定位在金发青年的脸上，王座下方的两列兽族大臣已经十分熟悉王此时的眼神，不免对面前这个瘦弱的人类王子感到玩味。 “猎物出现了......”头顶牛角的大臣低语。 男人的那种眼神无疑是野兽看见了猎物的眼神。 金发青年有些吃力，他不知道自己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如何和兽族国王进行沟通并且使他满意，而周围不怀好意和奇怪的眼神注视让他更加窘迫。一时，他长时间没有获得充分营养的身体难以支撑他站稳，于是，青年一个踉跄摔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殿内长时间的哄堂大笑让金发青年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王座上的男人一边笑一边心痒难耐地注视着青年脸上的红晕，他知道，他不会让猎物逃掉的，只要－－－－他还有兴趣。 （三） 羊角男人刚迈入后殿就看见金发青年坐在兽皮铺面的椅子上，微微歪着头看着桌子上 的兽族书籍，长长的金发垂落在脸侧，也许是烦得他痒痒的，他用手指拨了拨头发，捋到耳后。 代蒙不知道自己被人注视着，他还沉浸在大殿的尴尬行径中，虽然自己也算精通兽族文字，可眼前的书籍却一点都吸引不了自己的注意力。他有点羞涩地挪了挪屁股，兽毛虽然柔软，但是坐久了却觉得有些粗糙。 “是兽皮不舒服吗？人类王子。”男人忽然两手撑在青年面前的桌子上，将他圈在怀里。 代蒙慌乱的想站起来却被男人扶着腰，轻轻摁了回去。他强忍着羞愤回答道：“陛下，兽皮很舒服，只是我不太习惯......” 男人边问着青年问题，边回味刚刚那纤细的滋味。青年的脸越来越红，耳根已经红得像是鲜热的鹿血，男人在青年背后舔了舔嘴角。 不知过了多久，兽族野性的气味逐渐散去，青年才回过神来，发现男人已经走到窗前了。他微微吐了口气，水汽在寒冷的北地形成白雾，让代蒙淡粉色的唇瓣微微湿润，他瞥了瞥窗前的高大身影，被他头上那一对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黝黑盘羊角吸引住了，像是黑宝石雕刻成的工艺品。 “好看？” “嗯......像黑宝石......”代蒙忽然抿住嘴，他在对兽族国王说什么！ “哈哈，人类王子，你真的很可爱。”男人突然凑近青年耳边低语，惹得青年又一阵脸热。 男人起身坐到后殿的王座上，眼神却不再带着调笑的意味，而是用横向的黑色眼瞳注视着王座下方的金发青年。代蒙觉得空气好像凝滞了，他知道，这一刻还是来了，被俘虏的人类的命运一直掌握在上方的那个男人的手里，他不是王子，也不是使者，更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他是俘虏，是失败者，是不受宠的儿子。 达蒙攥紧自己的衣角，站到王座面前，颤抖却坚定地对那个男人说：“尊贵的兽族的王，我想要在您的帮助下建立自己的王国。” 男人轻笑了一声：“王国？可爱的王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我知道我和城外的人类只是南方王国向您呈上的一份薄礼......” “不，不是礼物，是俘虏。代蒙·卡斯蒂利亚，你只是小国不受宠的王子，竟然妄图和我谈条件。”男人起身，立在青年面前，他高高俯视着这个可爱却愚蠢的人类王子，深深注视着那双深绿色的眼睛，“你，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东西吗？” 代蒙本来坚定地和男人对视着，不肯松懈，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无措地低下了头。 男人可以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垂了下来，金色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真是可爱又脆弱的人类。 “我，我已经不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他鼓起勇气再次看向那双可怕的黄色眼睛，他恳求着高大的兽人，“王，可以容许我出城外找找吗？也许，也许我还有不少珍贵的宝物，只是我还一时......” 代蒙心虚地不敢继续往下说，这些笨拙的谎言实在是令人难以恭维，更何况他面前站着的是兽族的王。 “可爱的王子，你身上还有一件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根据这个宝物的使用期限交换土地和粮食。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男人在青年身旁踱步，忽地俯身贴近青年泛红的耳朵低语道。 男人在一侧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双原本低垂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流光溢彩。 真是漂亮呢，他想。 “我愿意。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只要有土地和粮食，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你甜美的身体，可爱的王子。”男人竖起上半身，似乎充满善意地笑道。 金发青年感觉世界已经完全变成灰色了。回忆一幕幕在他地脑海里上演，因为自己畸形的身体，童年时被父王无缘无故地训斥，被兄弟姐妹们无时无刻欺负打骂，即使长大成年也被所有人排斥在外，无论是亲人还是大臣。他从来不是自己做出选择，而是自己就是别人的选择。最关心他的阿普叔叔也被他连累丢失了职位和家庭。他只是俘虏，只是......所有人鄙夷的对象和挡箭牌。 所以，即使国家被攻破，他也没有产生任何的恨意和愤怒。对他来说，再糟糕的都已经经历过了。所以当他踏上俘虏的队伍，后面产生更多的是对未来新生活的向往。 他充满希望的想要挽回自己的人生和和他一起北上的人类的命运，却被兽族王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回了现实，他终究还是那个懦弱的大王子。 “我......”金发青年就这样无措地站在大殿上嗫嚅着，他思绪万千的样子却让一旁的男人觉得更加有趣。 “那么，大王子不愿意，本王便走了。三天后请王子带领人类进城，毕竟俘虏还没有安排工作，兽族的繁荣还在建设当中，需要大量的劳工协助工作呢。你觉得呢，王子殿下？” 男人等待半晌却不见青年有任何改变，边转头走向门外。 刚要踏出后殿的大门，健壮的腰身却被一双纤细的手抱住了，男人嘴角微微上扬，便听见背后传来的一声：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