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震颤
以海拔高且温度极低着名的通望山常年积雪不化——本应如此。 如今,山脚下的薄雪快速化成水渗进泥土之中,山半腰乃至山顶的冰雪大范围地崩塌,露出被积雪掩埋下的冻土。山中动物快速奔逃,但最终都被卷入冰雪化作的洪水之中,而洪水浩浩荡荡地向下涌去。 …… 灵山。 整个灵山突然颤动起来,惊动了各族的守山长老,他们紧急开会。 “找到哪里出现问题了吗?”一头老虎趴在地上,口吐人言。 “还没有,”一头银狼摇头,“她从没如此生气过。” “你将这称之为生气?”狐昀也是原形状态,它看向身下震颤不止的土地,耳边回荡着重复的呢喃——“救他。” “你们感受到了吗?”姗姗来迟的树族长老艰难地把自己的主根插进开会地点的土里,道:“她在哭。” 其他妖修纷纷摇头,狐昀与树族长老交换能感知到的所有东西,得出结论,是一名狐族的妖修陷入危机之中,引起了灵山震颤。 “灵山不可能因为一个生灵而做出如此大阵仗,”狼先否定,“生死苦痛本就是常事,她为何会突然这样?难道不是你们狐妖对她做了什么却不承认?” “也不然,”老虎忧心忡忡,“如果那只狐妖与灵山息息相关,就说不准了。” 一直在地上的花妖插话:“灵山是万灵之母,这个世界有了灵山才有一切,怎会有能危急到她的生灵?” “你们想想,”一只猴子从树族长老身上窜下来,“灵山是万灵之母,我们能够化形或是这样互相交流,为什么她不能?是有什么天地规则限制着她,还是说……她用属于自己的那份灵力,孕育了什么?” 众妖沉思。 “当下之急是阻止灵山的异动,找到那只狐狸才是关键,”老虎对狐昀道,“你狐族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一切正常,”狐昀皱眉,“并没有什么特殊之事。” “那就奇怪了,”花妖温声细语地说,“灵山还能无故发疯不成?” “通望山的雪全化了。”有妖突然道。 众妖齐齐去看,发现是快要冬眠的熊。 熊继续道:“我本打算在通望山冬眠,谁知道雪全变成了水,差点把我也淹进去。” 猴子问:“你在那里可有感受出什么?” 熊想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像是支撑着通望山的什么东西发生了异变。” “嘶嘶……通望山……”窝在熊身下的青蛇钻出来,语出惊人,“狐昀,你的新相好,那只连仙童都能迷倒的狐狸,不就是通望山出身。”青蛇很懒,一睡能睡几十年,它的记忆还停留在当时吃瓜的时候。 “他不是我的相好!”狐昀先是澄清谣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被光清仙君的仙童接走了,一切的异象可能是光清仙君干的。” 也不怪狐昀这么猜测,毕竟光清有前科,他飞升前就以一剑之威改了整个世界的地貌,气得灵山天天打雷,吓得当年还是孩子的各族族长谁也不敢出门,就怕遭雷劈。 “那怎么办,”树说,“只有灵山选好了下一任族长,我们才能飞升至仙界。在此之前,谁也出不去灵山,就连信息都发不出去,更遑论救狐了。” 众妖再一次沉默。 …… 痛……好痛…… 居参浑浑噩噩地想。 他不知道他身处何方,浓郁的魔气仿佛源源不断一般自体内向四面八方侵蚀他的全身,他难受得蜷缩起身子。 整个世界没有光亮,一切都安静得要命。他看不到出路,找不到希望,他能感受到他体内真气在魔气的作用下倒行逆施。 仿佛要被火焰烧得筋脉尽断的极大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他的神识猛地迸发出尖利的嚎叫,穿透了虚无的一点,与某种庞大的意识交融在一起,将这份痛楚的感觉传递过去,两方都难受不已。 居参哆哆嗦嗦地打颤,他变回了原型。黑紫色的魔气宛如吸他性命的魔鬼,沾到魔气的洁白毛发慢慢如枯草般变得漆黑然后掉下,不知掉到了哪里。 …… 兽引宗。 黄地传送走居参后,一边嘲讽一边把连榆丢回宗门,没过多久连榆便感受到他与师叔的主仆契约断了,这让连榆激起了想要暴打黄地夺回师叔的上进心,几十年来努力地修炼。 还好师叔曾经留给他的一小份神识没有跟着一起传送走,这倒是给了他极大慰藉。 这天连榆像往常一样看自己洞府角落里的小狐狸,却发觉小狐狸倒在地上。狐狸紧闭双眼神情痛楚,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浓,它痛苦地哀鸣,听得连榆心都要碎了。 狐狸每叫一声,都仿佛与冥冥之中的某种存在呼应,引得与狐狸最近的连榆神魂震痛。但连榆义无反顾地一步步走向狐狸,忍住钻心剜骨之痛,捧起毛发扑簌簌燃烧成灰烬后掉落的斑秃狐。 带着浑厚魔气的灰烬与满是正道修真者清正之气的手掌相触,滋滋地发生反应,把连榆的手一点点染黑。连榆痛得不住吸着冷气,但手端得很稳,没让小狐狸感受到一点颠簸。 仅仅是一小块可有可无的神识沾染的魔气就这么恐怖,那被缠身的本体又会如何? 被魔气缠身的生灵只有两个下场:一是被同化改造成魔修,二是痛楚而死。但二是有条件的,必须是魔修有意为之地在场控制自身魔气吞噬生灵。仅仅是遗留魔气的话,只会造成一的效果。 连榆能感受得到小狐狸的魔气是无序的,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按理来说魔气只是会把居参改造成魔修,但手中的小狐狸却气息奄奄,马上就要死去。 一定是哪里不对…… 连榆烦躁地在洞府之中走来走去,他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小狐狸,深吸口气,最终下定了决心。 …… “师叔,师叔!”居参模模糊糊地睁眼,感觉到有人在叫他。 他眼前模糊一片,神识早就自身难保,无暇辨认来人,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只挤出了一句微弱的回应:“……是谁?” 来人没有回答。 那个人把手放到他头上,被他身上缠绕的魔气腐蚀得滋滋直化。 我身上有魔气,快跑! 居参想开口提醒,但他实在是太痛了,只是发出了不成样子的几个音节,他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个圆。 “很痛吗?”那人问,“与……比起来,哪个更痛呢?” 居参神志模糊,已经听不进去那人在说什么了,他维持最后一分清醒向后拱,不希望自己身上的魔气沾染到那个人。 不管那个人是哪个长老峰下的弟子,他都有责任保护那个人。 那个人蹲下身,笑了。 他说:“师叔,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居参被抱进那个人的怀中,居参身上的魔气随之疯狂向那个人扑去。居参因此得了喘息的功夫,他疯狂地扑蹬挣扎,却被抱得更紧。 冰凉的水滴一点点滴到居参的背上,居参听到那人用宛如撒娇般的语气颤抖地说,“好疼啊……” 居参身体猛然僵住,他可能知道这是谁了。 居参一遍遍地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想告诉他别做傻事,可随着几乎吞噬掉他全部真气的魔气被吸走,体内经脉皆被破坏的居参软绵绵地瘫在那人怀里,动弹不得。 居参闻到了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那人咳嗽几声,大片的血迹便洒到居参身上,熏得居参愈加心烦意乱。随着最后一丝魔气被吸走,居参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那人把居参放下,在居参额头上印下一吻,居参被什么拉扯过去,所处环境瞬间改变,那个人自然也不见了。 浓郁的灵力聚在一起形成旋涡,疯狂涌进居参体内,修复居参寸寸断裂的经脉,居参有了说话的力气,他呕出一口血,终于喊出在心里默念的,那个一直令他又疼又恨的人的名字:“连榆!” …… 灵山的震动消失了。 灵山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平静,仿佛之前的震动与她无关。 但灵山某一处突然亏空的灵气令众守山长老知晓一切并不简单。他们面面相觑,随后果断掐诀瞬移至灵气亏空的地点,见到了一只血迹斑斑的雪狐。 雪狐看起来是幼崽,也没有修为,就像是一只平平常常的普通幼崽,但其散发的熟悉的气息使得众妖笃定,这就是居参。 虽不知居参发生了什么事,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众妖商议了一番,决定把缩小的居参丢给狐族去养,并观察居参有何特殊之处。 …… 刚回到自己地盘的光清面对着两个仙童的请罪,原本如轻风拂过的微笑面容瞬间阴沉无比,他问:“他去哪了?” 清珩不敢回答,是清凌回的话:“不知。” 光清没给两个仙童一个眼神。 他用神识探查到他为居参准备的宫殿附近有他人设下的隐匿结界,施法术击破之后,他感受到了居参床铺上残留的魔气和精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