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与隐瞒

    “……大概就是这样。”

    咖啡厅里，容貌出众的一对男女相对而坐，女子温润的眉眼始终看向面前一言不发的少年，此时说完了长长的一番话，交叠的双手分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沉默良久，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喻冉垂着眼问了一句：“他是你弟弟，你不帮着他就算了，居然还来主动告诉我？”

    何雅摇了摇头：“不只是因为对你来说不公平，我了解何卓，他对你肯定也是有感情的，这件事瞒得越久，造成的伤害越大。”

    “是吗。”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喻冉抬头看向何雅，女子明润的眼眸中是和何卓如出一辙的沉稳，“可是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明越过几个星期就要回国，何卓……一定会去见他。”顿了顿，何雅接着道，“他不擅长撒谎。”

    草，都是些什么事儿啊，真他爹狗血，亏何卓能想出这么损的法子恶心他。

    脑子里乱糟糟的，喻冉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那也该由他亲自来告诉我，还是说，你觉得你说了我就会信？”

    何雅语气不变：“我没有理由骗你。”

    觉得我糟蹋了你弟弟想让我知难而退算不算理由？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喻冉却没说出口，只道：“你就不怕他知道了怪你？”

    何雅闻言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自己干出的蠢事，怪别人做什么。”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全然没有背着弟弟在小情人面前说他坏话。

    心中感叹了一声，喻冉点点头：“我知道了。”

    见少年低着头不说话，明白他现在应该想一个人静一静，何雅站起身：“你可以再想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眼见何雅利落地拎起挎包，转身就要离开，喻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就不好奇我会怎么处理吗？万一我很生气，要和他分手呢。”

    白皙的玉指抚平袖角的褶皱，何雅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笑：“那也是他活该。”

    喻冉：“……”

    这真是亲姐姐啊。

    对于何雅的话，喻冉并不完全相信，只是……往日并不曾注意的细节此刻却越来越清晰，蒙上了层怀疑的影子，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比喻冉好看的人多的是，怎么何卓就偏偏看上了他？喻冉自认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除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之外什么都没有，何卓怎么就会喜欢他呢。

    甚至在一起之后也从没有主动和喻冉亲近过，无论是亲吻，拥抱，还是上床，都是喻冉主动邀请。

    虽然何卓性格本身就偏冷淡，但是面对喜欢的人，也会这样吗？

    喻冉知道现在应该去找何卓要个解释，而不是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但还是控制不住。

    他本就不是什么有安全感的人，对这段感情一直都很忐忑，再加上何卓有什么想法也大多都会憋在心里，要喻冉主动去问去猜才能知道。

    现在突然碰上这样的事，喻冉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逃避。

    算了，只是感情中的小考验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说开了也就好了，能怎样呢。

    不管怎么说，眼神总不会骗人的吧，何卓看向喻冉的眼神是有感情在的。

    ……就是不知道，那感情是否是对他。

    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手机设置的来点特别铃声响起，是何卓。犹豫了会，喻冉还是接通了：“卓哥。”

    似乎是听出他的语气有些不对，电话那边的人问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手指不自然地蜷起，已经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卓哥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心里默默回了句没事就不能给你打了，何卓出口却是：“外面逛那么久，饿不饿？”

    “想我了？”逗弄的话脱口而出，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之前并不觉得什么，此刻却有种难言的苦涩。

    “不饿，你自己吃吧。”生硬地说完这句话，不等何卓回应，喻冉直接摁了挂断，只是眼睛依旧盯在手机上。

    等了又等，还是没有通话过来。揉了揉略微有些酸涩的眼眶，喻冉走出咖啡厅。

    杂乱的思绪被迎面的冷风吹散了些，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喻冉竟然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去。

    吃是何卓的，住也是何卓的，除了名义上的恋爱关系，其他方面和被金主包养的小明星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在喻冉脑海里出现，在此之前，无论身边的人怎么说，喻冉都坚信自己跟何卓是真爱。

    花喜欢的人的钱，那能叫包养吗？喻冉现在依然不觉得这种想法有问题，只是一切都要建立在真心喜欢的基础上。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再难拔除。漫无目的地瞎走了一圈又一圈，喻冉最后还是回到了和何卓居住的小院。

    刚迈进去便与一道极其强烈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顿了几秒，喻冉干巴巴地吐出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坐在能一眼望到门口的沙发上，穿了一天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何卓对上喻冉有意回避的目光，默了默，说：“想着你应该会回家里，就来等着了。”

    “噢……”慢吞吞地走到何卓面前坐下，喻冉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卓哥，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不同以往的神色让何卓也不禁紧张起来。

    “卓哥和我在一起……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

    心尖骤然一缩，何卓向来平静的脸上泛起波纹，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便迅速调整好表情：“当然了，阿冉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紧盯着何卓的喻冉很快捕捉到了那抹闪躲，原就忐忑的心凉了半截，低垂下眼，主动往何卓怀里凑了凑，脸颊贴在男人颈窝，将所有的情绪掩盖其中，说：“没什么，只是朋友说卓哥就是在包养我，我气不过，才想问问的。”

    “这样。”稍稍松了口气，何卓揽紧了主动拥着自己的小男友，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背，“别多想，我当然喜欢阿冉了。”

    到了现在还在骗他，埋在何卓颈间深吸了口气，心存侥幸的喻冉又问了一遍：“真的吗？卓哥可不许骗我啊。”

    坦白的念头一闪而过，何卓却不愿去赌喻冉听到后的反应，更害怕承担这件事会带来的后果。

    万一对方不肯原谅要跟他分手呢？何卓了解喻冉的性子，虽然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在感情方面却极其敏感。

    喻冉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的心意被这样玩弄，更不会接受满腔的喜欢其实是建立在谎言之上。

    沉默良久，何卓略微有些艰涩地开口：“……真的。”

    最后的念想也被磨灭，喻冉只觉得曾经的自己无比可笑，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闭上眼睛，身子往何卓怀里靠了靠：“好累啊……卓哥抱我去睡觉好不好？”

    “好。”强行压下紊乱的心绪，何卓低头吻了吻唇边柔软的发，将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的喻冉轻轻抱起，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怀中是什么绝无仅有的至宝。

    ……

    疲累至极的喻冉没一会就睡了过去，但就连在梦中也不甚安稳，一会是脏乱的小巷，崩溃哭泣的女人，一会又是眉目沉静的何卓，微笑着冲他招手，只是最终两个人都渐渐离他远去。

    他似乎什么都抓不住。

    一滴泪划过脸颊没入衣襟，闭着眼的何卓未曾察觉。

    两个人处在完全不同的两种梦境，仿佛短暂汇集的两条线，其轨迹终将远离。

    ……

    后来的很多个日夜何卓总能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遍又一遍的幻想，如果在喻冉问出那个问题后选择坦白而不是隐瞒，结局是不是就能稍微变得有那么点不一样。

    会不会喻冉就能……不那么的决绝。

    可惜凡事都没有如果，曾经犯过的错，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