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虞姬在线阅读 - 第十五章 唐诗象棋

第十五章 唐诗象棋

    萧坤见一列老臣在自己面前都表现得忧心忡忡,便提笔道:

    “各位大人都是宫里的老臣了,怎么还是如此踯躅,叫人心生厌烦,有事便启,无事便退。”

    于是便有人道:“皇上,太后病重,是否要叫太子回来?”

    萧坤放下笔将那画卷卷起,道:

    “他回来干什么?回来了太后的病就能好?他萧兰汀是扁鹊还是华佗啊?朕的江山还不稳,西部列支与沐恩那些贼子屡屡闹事,朕一天天的耳根子都不得清净。他是朕的太子,天下都不太平,他岂能先快马加鞭地跑回来讨一份安稳?”

    “皇上,只怕太后也惦记太子呢……”

    “武大人啊,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太后就此一病不起,朝中太后一手扶植起来的党羽会逆反,所以叫太子回来护朕,以防有人借太后之死大做文章,明珠暗投,以至于纠集势力大闹天宫,企图谋权篡位,是吗?”

    几位老臣便都点点头,不再回答。

    “朕当然知道,朕能有今天,一半都是太后的功劳,只是她背后势力众多,盘根错节难以厘清,且不都是心悦诚服于朕的,所以朕也不得不防。朕明白太后眼下不能死,所以才先叫太医院多用药吊着太后的命,等汀儿平定西北剿灭奸党,大捷归来再盘算今后朝纲稳固一事,必然是更加得心应手,非为迟也。”

    萧坤已然将后续部署至此,那些老臣们便纷纷称是。

    “对了,霍兰玲那边最近如何了?太子给朕送信,说是情况不容乐观啊,你们得来的消息呢?”

    “皇上,霍兰玲山势险要,护城池坚不可摧,难以攻克,如今我们已经损失不少兵力了……臣以为,眼下为求稳妥,还是先攻季罗渡和沐恩为宜啊。”

    萧坤道:“非也非也,霍兰玲地势险要,又有列支的首领阿部征帮衬着,所以叫嚣良久。这场战事越是久拖不决对我们就越是不利。太子年幼,且天资愚钝不及他哥哥萧兰因,朕手把手教他十余年,他也终是不知排兵布阵的要领,所以才迟迟找不到突破口,你派人去告诉太子,叫他多想想朕教给他的用兵之计,别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瞎闹,务必于寒食节前后攻下霍兰玲,这块肥肉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否则后患无穷。还有,叫叶太医先不必回来,仔细跟着太子就可,一定要多加照料汀儿身上的旧伤,不许他自恃身强体壮就胡作非为,免得朕跟皇后牵肠挂肚的。”

    “是。”

    “你方才说季罗渡与沐恩?季罗渡不似从前那般好应付,她如今是以妖术治天下,怪力乱神、巫蛊魇魅之事早已是横行霸道,实在混乱不堪,像是折腾起来有些麻烦,暂且不论。至于沐恩——你们可知沐恩最近有什么动向?萧郡主被俘至今,在沐恩可还吃得消么?”

    “回皇上,臣的探子来报,说沐恩与列支一战惨败,于是他们战败后就撤兵北上了,像是要回沐恩的领地去。至于萧郡主,听说是在沐恩当后厨的下人,给杨子絮和几大将军做饭来着。”

    萧坤笑道:“杨子絮这小子岂会甘心做缩头乌龟,他莫不是在卧薪尝胆养精蓄锐吧?你刚说什么?萧郡主在沐恩的后厨侍奉?”

    “是,余下的老臣也无法探知,沐恩风口紧,疑心重,善辨机关,插进去的细作没有能活着送出信来的,老臣最后得知的有关萧郡主的消息也不过如此了。”

    萧坤微微一笑,道:

    “沐恩,嗯,有点意思,朕知道杨子絮其人,也称得上仪表堂堂,是个小英雄。不过他虽年少有为,可惜跟汀儿一样,疏于兵法习得,乃匹夫之勇,若无高人指点,他那些黄口小儿的打打杀杀,如隔靴搔痒,终是长久不了,所以朕并不操心。”

    “皇上,可老臣听说,杨子絮像是新得了一个军师,只是不知功力如何。老臣是怕,杨子絮此次北上,是得了军师的令,其实是要图谋霍兰玲。”

    “大王知道霍兰玲吗?”萧兰因端坐于帐中读书写字,听见杨子絮揭帘进来,也不行礼作揖,也不正眼看他,只是淡淡地一问。

    杨子絮见萧兰因坐于冰玉之上为提点精神而苦读,便嘲讽道:

    “古有孙苏悬梁刺股,今有兰因卧冰求读……真是可敬,可叹。”他边说便将手中那图纸丢掷于兰因面前的石桌上,于是便坐到他身前看他在写些什么。

    “我是问大王知不知道霍兰玲,大王只是把霍兰玲的图纸扔给我以为就算完事了?”

    杨子絮便思索一番,蹙眉道:

    “知道啊,谁人不知得霍兰玲者得天下?图纸我都背下来了,每一处山岭、要塞、护城河,本王都记得清清楚楚。怕你不知,我特意叫怀成给你加班加点画了一份,那小子现在怕是累得要吐了在背后骂你我呢。”

    兰因摇摇头,将那图纸没看一眼便丢于旁边烧得火燎的炭盆中,道:“那就委屈周大将军做了一晚上无用功了。”

    杨子絮看呆,有些生气地拍桌道:

    “萧兰因,你可别得寸进尺,你现在可还是本王的奴隶。”

    兰因便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笑说:

    “大王看来是今日无事,那若大王闲得发慌,就替小人磨刻磨刻那边象棋好了,做一盘整棋出来,日后给大王这样‘聪明’的人演绎也方便多了。大王应该不会不识字吧?大王请看,这是象,这是马,那是卒……”

    杨子絮强压怒火,起身道:

    “萧兰因,你差不多得了,真欺负本王不识字吗?本王的母亲是汉人,本王打小就识汉字,与你们没什么分别。象棋在何处,本王雕给你看。”于是兰因便低头嗤笑,杨子絮在他旁边笨拙地雕了半天,见萧兰因还在那兀自写写画画不知是在干什么,忽而觉得中计,于是撒手道:

    “好家伙,你怎么不自己刻,反倒把本王跟个奴隶一样地差遣来去?”

    萧兰因头也不抬地道:

    “大王见谅,小人也正忙着呢。”

    “忙什么?给本王看看。”

    “回尊敬的大王,小人在后院养了几只麻雀,正给它们规划每日的吃食呢。”

    杨子絮岂能相信,于是便强拉硬拽地抢了那图一看,果然是画着一堆儿麻雀,还都各自取名编号,什么扁舟子,白沙汀,青枫浦,梦落花……还都有模有样的,只是读着奇怪得很。

    “奇怪?大王不读兵书也罢,连唐诗宋词都不读吗?”兰因得知后非常讶异,简直感到不可思议了。“这些在京都,那都是小孩子遛嘴儿的玩意,大王可知自己连汉人的小孩子都不如吗?大王这样可如何率领千军万马破围呢?你一张口,人家就知道你腹内草莽,是一介勇夫而非智者多谋了。”

    杨子絮发觉自己总是不知不觉落入萧兰因给他编织的、嘲讽他无知无能的陷阱之中,他虽然愤愤,但也不得不服,因为萧兰因字字都说到他心里去了,于是便岔开话题去寻萧兰因的不是,道:

    “你还真是细致,没见过谁像你这么养鸟的——”随后话锋一转,道,“好哇,萧兰因,你说本王闲得发慌驱策本王给你做事,自己却干更闲得要命的事,当真以为本王好脾气,不敢杀你吗?”

    萧兰因也不落下风,固执道:“这军营里闷得能把人憋死,所以小人养点鸟儿逗趣,不然小人憋屈死了,尸体都臭了烂了,谁来给大王献计献策呢?这笔账大王可得替小人好好算算。”

    杨子絮突然觉得自己是该好好看点书学点嘴上的本事,不然一天天尽让萧兰因这小子占了多少便宜去,他自己还只能气得发抖,无言以对,真叫人不痛快极了。于是便堵着一口气,起身去将那剩下的半盘象棋刻完,正好萧兰因这边也画完了麻雀图,便将那草纸卷成烟丝一样的细长条,遂拆开案几上挂着的半截毛笔将那草纸塞了进去,又重新封好笔。

    “大王刻好了?大王真是辛苦,刻了这么久,就刻出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真是可敬、可叹。”萧兰因上前两指夹着一枚象棋,学着杨子絮讽刺他卧冰求读的样子微微一笑,说。

    “萧兰因,少跟本王耍花招打哑谜了,你知道本王今天找你来是为何,咱闲话少叙吧。”杨子絮将那刻得歪歪扭扭的象棋丢在一旁,起身靠近萧兰因,揪起他的领子将他抵在墙根。

    兰因脸上并无惧色,自上回杨子絮拿着匕首威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掌握了让杨子絮感到恐惧的窍门。这回当然也不例外,他盯着杨子絮一翕一动的薄唇,笑道:

    “大王还没回答小人,大王知不知道霍兰玲呢。”

    杨子絮被萧兰因消磨得渐渐失去耐心,便嗔怒道:

    “本王说知道,你那双眼睛却又告诉本王是本王错了,你到底想要本王怎么答?”

    “那大王也不会下象棋,不仅不会下,连棋子都刻不圆润,棋盘的线都剌得歪歪扭扭的,楚河汉界不分,以为是一家亲呢,又难看又好笑极了。”

    “是,所以呢?”

    “那大王也不通诗书,别说四书五经了,就连寻常百姓信手拈来的唐诗宋词都不懂?”

    “你……”

    兰因便故意叹一口气小声道:

    “那大王可真是一问三不知。”

    杨子絮懵了,他见萧兰因如此戏弄取笑他一介首领,脸上无光,腾地就红了脸,揪着兰因的手便也松开了。兰因第一次见他这样,颇觉新奇,强忍着没有笑出声,于是脸也憋得通红。

    “大王,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霍兰玲相比列支,才是更大的王。大王不急于向列支寻仇,反而北上欲图霍兰玲之位,确实是大王的聪明之处。但大王有所不知,攻克霍兰玲可不是只靠背熟图纸即大功告成了。要置霍兰玲于死地,说难也难,说易也实在是容易,只需一卷唐诗,一副象棋,就能把霍兰玲血洗干净。”

    杨子絮只觉背后起了一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