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易安捧了几本书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这里偏僻而安静，虽说离学校有些距离，但环境不错并且租金便宜，是他选了好久才定下来的地方。 此时天色渐晚，空中乌云密布，好似不久有大雨将至。 路上行人匆匆，苏易安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只是楼下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少年双手插兜站在前方，细碎的刘海垂落下来，隐现修长的柳眉，琥珀色细长的眼瞳里写满了桀骜不驯，冷淡孤傲的眸子在看向苏易安的一瞬就锁定了他的身影。 少年几步上前拉住了他的环抱住书的手臂。 苏易安眉头微蹙。 “黎溪。” “为什么要走？！”少年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连声音也跟着颤抖，“为什么躲着我？”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苏易安扯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就只是发个短信？你甚至都不愿意当面说清楚？！”少年瞪大了眼睛，一向倔强倨傲的脸上带着些不敢置信，眼尾隐有泪光，“你知道我找了多久。。。” 少年眼里的萧索失意让苏易安心里有些愧疚，只是又想起他满含情欲喊着自己的名字时，又狠了狠心。 他站在那里，说出口的话冰冷刺骨。 “黎溪，你该知道，有些事情是永远不可能的。” 黎溪感觉到万箭穿心的痛散开，他站直了身子，极尽幽凉的笑，“所以我爱你也是错的？” 黎溪直接坦率的告白将两人之间本就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一下捅破，霎时间，苏易安眉宇染上冷意。 他拿了钥匙打开楼道间的门，余光瞥见想要跟上来黎溪，转过身来，神情淡漠冰凉，“不要跟着我。” 语罢不理会身后人的哀戚绝然，径直上楼。 夜幕织上天空，黑暗降临世界，街边的路灯点亮，黄晕色朦胧的光散开，带了些温暖的感觉，雨此刻也渐渐下了起来，愈下愈大。 屋内的灯打开，不大的房间透着安静寂寥的意味。 苏易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骤风急雨的声响，心头烦躁。 终是忍不住，苏易安拉开窗户的帘子，向下望去。 窗外已是暴雨倾盆，黎溪站在路灯下，身上已然湿透，晕色的光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尽管在这样密集的大雨下睁眼都是艰难，但少年仍倔强地看着这个方向。 一时间，他们的目光对视到一起，少年原本茫然空洞眼中燃起光亮。 苏易安忽得将窗帘拉上，他揉了揉太阳穴，拿出手机想要拨打黎夫人的电话，想让她把少年接回去。 只是他忘记了，自他发现了少年对他的感情后，他毅然决然地辞退了辅导少年的工作，甚至删除了一切与他有关的联系人，并重新换了一张手机卡，只为了完完全全地退出少年的世界。 所以他没有黎夫人的联系方式。 明明他给黎溪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怎么他还能找到自己？ 想想就头疼。 到底是放心不下，毕竟在他眼里，黎溪仍是个不成熟的孩子。 他有些恼意，下了楼，不顾风雨，走到了黎溪的面前。 大雨如注，打在身上，微微地疼。 黎溪见到他来，喜悦涌上眉宇，“你还是担心我的对吧！”而后他有些反应过来的慌乱，“这雨太大了，你快回去！” 苏易安拽了他朝楼上走去。 黎溪乖巧地顺从着他的脚步。 不同于外面的寒凉彻骨，屋里明亮而安宁，湿冷的身子在此刻感到了一丝暖意。 苏易安丢了套自己的衣物给黎溪，他们身高体重相差不大，衣服也应该算合身。 “把衣服换了，等雨小一点，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你回去。” 黎溪抱紧了怀中的衣物，他的眼中晦暗不明，忽然间，他拉住了正欲离开的苏易安，搂住他的腰，吻向了那朝思暮想的红唇。 苏易安瞳孔瞪大，他满面震惊地推开黎溪。 少年抱的很紧，他用了很大力气才挣脱禁锢。 他一巴掌扇在了黎溪脸上，他扇的太用力，少年白皙的脸上显出一道红印。 黎溪看向他，笑得苦涩而哀凉，“为什么？易安哥，如果你身边一定能留一个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少年捧了衣服跪下来，将头埋进去，声音呜咽，“别人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呀。。。” 一向骄傲的小少爷在他的面前生生折断了傲骨。 可是苏易安只觉烦乱，他漠然开口，语调犀利而冷淡。 “黎溪，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要再蓦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早点断了不该有的念想”，他半蹲下，修长的指尖抬起黎溪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声音凛冽清冷，“不然我会永远消失在你的面前。” 在江书景另置的小别墅里，苏易安正翻找着他落在这里的课本。 叮咚。 屋外的铃声响了。 苏易安转身去开门，他感觉有些头疼，脚步也带着些虚浮无力。 门口是许久不见的封耀泽，来人在看见他的一瞬还有着微微的错愕，不过转瞬即逝，随即恢复了平静。 “旭景呢？” 苏易安转过身继续寻找东西，随意回答道：“旭哥公司有事出差了，他没有和你说吗？” 封耀泽一愣，翻了下手机，确实翻出一条短信。 江旭景公司的商业合作出现了些问题，这一去可能要费些时间，拜托他帮忙照顾一下苏易安。 封耀泽放起手机，有些怔怔地盯着苏易安的背影，忽然道：“对不起。” 苏易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感觉意识昏沉沉地，略茫然地看向封耀泽。 良久才想起上次的事情，也不知封耀泽是在对他的言行还是举止道歉，又或者两者都是。 不过他也不在意，他经历的非议和磨难太多了，早已习惯。 苏易安低头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 “没关系。” 他找到了课本，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准备抬脚离去，“记得关一下门。” 封耀泽在苏易安茫然看向他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少年精致的脸上透着一种病态的潮红，幽黑如墨的眸子不复上次见到他的清亮，染着一层蒙蒙的雾气，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的踉跄。 他心上担心，急忙拉住苏易安。 只是没想到少年本就身形不稳，这一拉少年便直直地要摔在地上。 封耀泽一惊，急忙用手去护，两人一齐摔在地上。 背上疼痛袭来，封耀泽却来不及多想，苏易安趴在他的身上，滚烫到异于常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眼里染着的蒙蒙雨雾弥漫进他的心里，他心间一颤。 苏易安也是一慌，他立刻从封耀泽身上起来，边道歉边去拉他。 看到封耀泽没有事，他松了口气，又担忧地看了眼钟表，抱着怀里的书就要走。 背上生疼，封耀泽置若罔闻，他只皱眉道，“你去哪里？” 苏易安不明用意，奇怪道，“去上课呀。” 封耀泽有些烦躁地扯过他手里的书，“你知不知道你在发烧？” 苏易安恍然，怪不得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无力又疲惫，大概是昨夜淋的雨，黎溪这小屁孩可真是害惨他了。 不过他不是很担心，儿时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还不是硬生生地熬过去的，除了院长爷爷，没有人会在意他。 他从来都是无人问津的野草，熬过那白雪茫茫的冬日已是不易，看不见灿烂的太阳，触不到清辉的月光，一点春日里残留雨水的滋润都算得上是奢望。 苏易安低低地说了声不要紧，就要从封耀泽手里拿过书来。 封耀泽气急，“不行，你必须去医院。” 看苏易安无动静，也不顾人反抗，直直拦腰抱起他来。 苏易安啊地惊叫一声，下意识双手搂了封耀泽的颈部让自己保持平衡，他此刻身子虚弱，一时间头晕眼花，也没有力气拒绝，只由得封耀泽抱着他往楼下走去。 医院简雅却精致，一看便是只有富人才能进的来的地方。 不过是简单的发烧却独独安置了间病房，房间明亮而舒适，几盆绿意盎然的花束放置四角，洁净到雪白的墙面本因显得压抑，但在几点绿色下添加了几分活力，窗边有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只需望过去就能看见到处是生机勃勃的树木。 若不是封耀泽，他大约一辈子也进不来这看似简约却处处透着奢华的医院。 封耀泽此时走进病房，手里拿着刚去外面买的热粥。 见到苏易安看过来的目光，他一面揭开热粥上面的盖子，一面解释道：“医生说了，可以吃点清淡的东西，这样好的快些。” 封耀泽用匙子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下，递到他的唇边。 苏易安不习惯这般亲近，一时间有些无措，他试图伸出手接过餐盒，却被封耀泽用眼神制止。 “你这还打着点滴呢。” 苏易安只好顺从地接受他的投喂。 这粥味道极好，不似平常家常吃的，也不知是如何做的。 待到吃的差不多，苏易安才摇摇头，示意自己吃不下了。 封耀泽扯了张旁边的卫生纸轻柔地为他擦拭了唇角。 这个动作有些过于暧昧，苏易安轻微躲闪了一下。 封耀泽的手顿了顿，而后自然地将卫生纸丢进垃圾桶。 苏易安看着他的动作，轻声道了句谢谢。 封耀泽侧身收拾了下旁边的餐盒，散落的碎发叫他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不用道谢，旭景特意和我交代，让我照顾好你的。” 苏易安倒不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对于封耀泽善意的举动，他还是非常感激的。 只是这会儿，他感到身体疲惫，眼皮似有千斤重。 封耀泽本就一直注意着他，见他感到困倦，便道：“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能好受点。” 他扶着苏易安躺下，为他掖了掖被子。 少年很快就睡着了，整个房间静得能听见少年的呼吸声。 躺着的苏易安容色依旧精致，只是泛着病态的苍白，素净的像新雪般至透明，衬出一种不真实感，好似风一吹就散了。 封耀泽没有离开，他搬了个椅子坐在病床边，只静静地看着睡着的少年，他感觉怀里还残留着少年的余温，灼热地烧在他的心上，热烈而滚烫。 他向来是肆意随性的，此刻却有些辨不清自己心意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