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 耽美小说 - 百味宁归海【耽美短篇集】在线阅读 - 〔15-16〕不要你抱!

〔15-16〕不要你抱!

    要不说于兆禹机灵呢,一声“飏哥”早就把褚飏添进了好友列表——添进来就别指望清净,不是他于兆禹识不得眉眼高低,非要缠着褚飏,实在是冷琛不给他缠的机会啊!一晚上了,冷琛把他当空气,过嘴的词儿连标点符号都饶上,满打满算五句半,其中三句还是约法三章:

    “别叫我那个字;别跟我套近乎;别以为我不会再轰你。”

    听听,整个一个“三冷”——姓冷,面冷,心更冷。

    褚飏说:【没那么夸张,他就是一时消化不良,明早起来就好了。】

    于兆禹:【他一直关着卧室门,我也不敢过去敲。】

    褚飏:【没事,让他自己静静。】

    想及是因为自己突然到访,害得飏哥不得不临时避出去一晚给他们腾地方,结果腾了白腾。

    于兆禹:【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让你走。】

    废话,该走的是你!与他一墙之隔的冷琛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才能让这臭小子就地消失,就地消失!真他妈的!世上多少人,姓冷的千千万,名琛的万万千,你想见谁不好,非要见个“冷琛”?城市那么大,地铁站里能把人绕晕,你随便找去哪儿不行,挑升赖在家门口?我答应了吗?我允许了吗?你算老几啊,来了我就得笑脸相待?!

    真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送褚飏下楼时冷琛说“做梦也没想到……”岂是没想到冒出个弟弟……这么多年,他越不愿牵扯什么,什么越要牵扯上他;越害怕随了谁,谁就偏偏把那缺陷早早地种到他的基因里。他以为这辈子他绝不会像他的父母,到头来,他一天比一天像他们。不知道褚飏发现了没有,他不希望褚飏发现,就算是亡羊补牢,他已经虔心诚意在改了,为什么老天一丁点好运也不肯施给他,反而派来一个专门拆他台的于兆禹!难道不是吗?这小子简直就是变着法地警示褚飏——冷琛的花心、不诚实、小心思泛滥,日后必定发展成不负责任,这都是在辙的、随根儿,别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他没救了……真的,不信就看,一家子乌七八糟……

    冷琛从无兴趣捯上一辈人的旧账,那些陈情烂调光是蹭蹭他的耳朵都够他一个寒颤,腻烦是打心眼里的,他已经承受了他们任性的后果,还要他怎么样呢?于兆禹也许是另一个后果,也许不是……爱是不是!他冷琛不关心!但是能不能,别凑上来丢他的人,现他的眼!

    别让他在褚飏面前更无地自处了。

    除了褚飏,他不在乎这些外人,只有褚飏是他的家里人;孰近孰远,就和门里门外一样,一目了然。

    褚飏离开后,于兆禹满怀歉疚地和他打商量,说:“是不是我住这儿把你朋友挤走了,要不然我睡沙发吧,或者打地铺,你叫他回来。”他只想大嘴巴扇过去。

    他一个字没有主动问及于兆禹,什么你为什么到这儿来、谁让你来的、来这儿是要做什么,统统不该由他冷琛操心,他就晾着于兆禹,这小子自己甘愿藏着捂着,他才不去抠那个底……

    褚飏说他掩耳盗铃,说于兆禹一个自己还做不了自己主的未成年孩子,心眼能有多坏?

    “我看他倒挺傻的,随便聊几句就露了不少底,”褚飏在当晚临睡前的电话里劝冷琛,“就算他是为了家里人,合情合理呀,干嘛,你做不了父母的主,他就做得?”

    “我们能不能不谈这个?”

    冷琛不知该怎么对褚飏解释,一个而立之人,前三十年没体会过妈的疼爱,以后其实也不需要。妈有苦衷也好,没苦衷也罢,他不会多念或多恨她半分,他根本就是毫无感觉。倘不是于兆禹抽冷子冒个头,他早忘了世上还活着这么一个人。唯一能记起的印象,是每次挨了爸的打,奶奶冲上来护着他,嘴里恨恨地骂:“大人作孽,孩子就跟着受罪!”

    “好吧,还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的事,你说了算。”

    听语气褚飏准备挂电话,冷琛忙叫住他:“飏飏……”

    “嗯?”真是个好兆,他应了。

    “明天下班你有空的话,一起……一起吃个饭怎么样?”抢在褚飏婉拒前,冷琛又抛出一句,几乎是求助了,“那小子,我对付他真的不行,我怕他赖着不走,我真忍不住揍他。”

    随根儿就随根儿吧,若一个于兆禹能助他留住褚飏,他就将机就计了,未来他有的时间向褚飏证明自己。

    褚飏下班出来就看到冷琛的车,停在路边最显眼的位置;正是交通高峰期,能占到这个位置,恐怕来了不短时候。于兆禹不知过了怎样煎熬的一天,蹲在便道牙子上像颗霜打的茄子;冷琛也好不到哪里去,从主驾开门下车,脸色同样疲惫。哥俩都有些避着对方,却一致把褚飏当了救命稻草,终于盼到褚飏现身,于兆禹蹭地一下站起来,不过头一声招呼被冷琛抢去了。

    其实白天褚飏就收到于兆禹的消息,对于冷琛的臭脾气,这位便宜弟弟千般感慨万般悠叹,归根结底一句话:【跟他合住一定得心脏够强,你真厉害!】

    ——果然是漫长的一天。

    褚飏默默叹了口气,拉开车门钻进后排。

    “想吃什么?”冷琛启动车子,一面朝后视镜里的褚飏投去一瞥,仿佛今天是专程慰劳褚飏,和旁边的于兆禹没有半点关系。

    褚飏心里又是一叹,说:“怎么问我呀,我就是个蹭请的,你们定。”

    “我都行,我不挑食。”于兆禹立刻接道。

    末了是冷琛定的地方。

    一路上别管有意无意,褚飏再未朝后视镜里望过一眼;也知道冷琛打量他,一时一下,他既没办法去捂冷琛的眼,只好把住自己的视线,不与冷琛交流。

    于兆禹对此微妙的气氛毫无所觉,大概自己刚从一天的紧绷中解放出来,总算喘了几口舒畅的气,四处瞧新鲜。褚飏问他,第一次来?他说其实特小的时候来过,不过一点印象没有了。说这话时,倒是他向车后镜张了一张,不知有否和冷琛对上眼。

    依着冷琛,于兆禹就是个大号电灯泡,毫无眼力见儿,落个座非要和褚飏坐一边,把“哥”甩到了另一边。这且不算,赏他个脸让他点菜,他扒着褚飏一块选,眼见两个人的脑袋都要贴到一起,把冷琛腻味坏了,手指头敲敲桌面,咳一声:“你先看看喝什么。”

    冷琛的意思是让他离褚飏远点,店家扫码下单,自己用自己的手机有这么难?

    他没听出弦外之音,头也没抬,仍是那句:“我都行。”

    冷琛服了,恨不得手动别开他那张脸,不能,只好转问褚飏。褚飏也没当回事,眼皮一掀不掀,似随口又似惯性地反问一句:“你呢?”

    “我随你。”冷琛故意亮出不该亮的态度。

    “那我随你俩!”于兆禹居然还跟他学。

    操!这一顿饭,绝算不上有滋有味,可也不能说没滋没味,捋不清是谁念了谁的面子,三个人像个三角,轮着圈给彼此递台阶,谁都是一半情愿一半难。

    餐间于兆禹拿起手机,看似刷新闻,和他坐在一顺的褚飏都未察觉,对面冷琛倏地变了脸,隔着一桌菜把手掌朝他一伸:“自己删还是我删?”

    于兆禹僵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哥”浑身是眼,警觉至此。

    褚飏刚夹了一筷子菜要往嘴里送,见状撂下了,朝于兆禹手上一扫,果然是拍照模式。

    “我看看。”褚飏饶有兴致地拿过手机,翻到相册,其实就两张照片,角度几乎一致,都是冷琛挂了点笑朝斜前方睨……斜前方……褚飏佯作不懂,笑道,“挺好看的,留着吧。”

    照片沾了褚飏的光,得以保存。冷琛没说什么。过一阵,他冲于兆禹点点下巴,若提醒道:“完了?你一句话没有?”于兆禹眨巴眨巴眼,“噢噢”地记起来。

    可见白天这二位就达成共识了,恐怕也是唯一的共识,他们都希望褚飏回家住。

    哪怕只有几个装模作样的晚上,冷琛也要借于兆禹之口争取一番,以为褚飏瞧不出?回去住可以,权当帮忙。看着冷琛从卧室抱出枕头、被子,于兆禹满目歉然也作争抢状,一个劲儿表态:“我睡这儿,我睡这儿!”褚飏慢悠悠丢出一句:“就一夜,问题不大,让他睡吧,他明天出差。”着实把冷琛说愣了,冷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出差,一句话被褚飏提前支出门了。

    怎么办,眼瞅着计划落空,不能这么算了!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多难得才和褚飏挨得如此之近,冷琛唯有厚起脸皮,等褚飏洗完澡准备回房间猫起来,他快步跟上去,探脚卡住门缝,说有事找褚飏商量。

    “什么事?”

    “进去说。”

    “什么事非要进来说?”

    “嘘——”冷琛故作警惕地比了个手势,趁褚飏犹豫的当,滋溜钻进屋里,咔哒给门上了锁。

    “你干什么?”褚飏撤开两步,不忘与他保持距离。

    “国庆休息几天?”冷琛竟还有心情问这个。

    褚飏费解地端量他,心想什么现状啊,半年前的计划早就不作数了,谁要和你一起度假!

    “你说有事就是这事?那我不休息,得补前一段请假的班。”

    “这么敷衍我?”冷琛要笑不笑的样子,“你们部门顶多值班,什么时候假期里加过班。”

    “是啊,值班,不知道轮到哪天。”

    褚飏的解释冠冕堂皇,叫冷琛挑不出一点碴。挑不出碴,就无法把褚飏绕进去——褚飏太清楚冷琛有这种本事,什么事但凡他开个口子,余下的多半就由不得他了,稀里糊涂间总落得个他被冷琛拿捏住。他必须定住自己的心,万不可顺着冷琛的话往下接。

    冷琛自己也不把话往下接,却也不走。屋里静悄悄的,但静之下似乎谁的心坎又都不静,空气皱皱巴巴。

    “聊聊天也不行么,”冷琛笑着叹出一口气,“昨天在电话里你的话挺不少的。”

    “昨天是有事说。”褚飏朝屋门盯了两眼,那意思外面还有一位呢,若不是那位主动求援,我何苦费唾沫。他同时还有一个意思:小声点,怕这墙不够薄吗?

    话也好,眼神也好,落在冷琛心里只剩下一根刺——他怎么分得这样清,里外还分反了!

    “你的意思,咱俩之间没有话了?”

    “我不知道和你说什么。”听着耳熟吗,昨天你才拿这话屏绝过于兆禹。

    “可我真的很想你,每天都……”

    “别……别说这个……”褚飏一再摇头,就差堵耳朵了;人也一再往窗边退,似乎要拉窗帘以求得自由,似乎冷琛的甜言蜜语把空气都搅浑了,令他无法呼吸。

    “我不说话、不出声也不行么,我就想和你待一会儿。”

    冷琛嘴上一套,手脚是另一套。很快他就把褚飏堵到墙角,褚飏喊也喊不了,挣也不敢挣。

    “吃撑了?你没事吧,这不是你的地盘……”

    肉体相抵,却不是为了相抵,谁还管碰到哪儿不碰到哪儿;碰到的净是不该碰的,不,是某些触感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

    “别弄,你要是再这样……”褚飏咬着牙嘘着嗓,“不是你求我给你缓刑吗,我给了,现在你非要逼我?那好,我告诉你,咱们分手了!分手懂吗,谁也不是谁的谁,你不能随便骚扰我,动手动脚……你看你像什么样,无赖呀!”褚飏捉住冷琛的手腕,死死与他摽着力,“别再指望我半推半就,门儿都没有!”

    “你为什么总把我想得那么坏,你从哪儿看出我要强迫你的?”冷琛现在是想撒手,撒不了手了,被褚飏反扣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琢磨什么,懒得拆穿罢了,你怎么那么多心眼?”

    褚飏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感到被戏弄,冷琛还要怎么样啊,哄得再好听,悔得再彻底,不就是图一个不分手吗?只要他图这个,他就不是真心悛改。褚飏忽然间明白自己心底那股隐隐约约的不痛快了,那股抹不掉的羞耻感——

    他怎么可以自己留着泪还在操心冷琛会不会萎;

    怎么可以放任冷琛随意跟他进浴室继而被那双手摸上来;

    怎么可以本着一切翻篇儿的心就骑到冷琛身上叫老公?

    这些画面一股脑冲上来,臊得他无处躲无处藏。下一刻,画面裂了,碎了,背后是什么?不是不堪的现实,也不是冷琛得逞的滑头样,是他们曾经好过的日子。那些日子,填满了记忆的角角落落,就算他褚飏不计较,他要怎么给这些日子一个说法呀?

    冷琛明显被噎了一下,但眼里的光似依然志在必得,哪怕倏忽一现,却给褚飏又敲了一棒,紧了心弦。

    “想得挺美,把我当成你的项目还是竞聘成果,拿下就行?”

    “咱俩之间非得说拿下不拿下这种词?”冷琛是真瞧不懂褚飏了,今晚受什么刺激了,对他如此愤恨,连他正常的生理反应都看不过眼,“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骟了啊,是,我硬了,可这就代表我一定要干点什么?我就想抱抱你而已,至于……”

    “不要你抱!”这一句褚飏抢得急切,没搂住声。

    “行,行……”冷琛原本极力压低音量,倒被褚飏惊了一个哆嗦,回头睃一眼屋门,顿了顿,索性不碍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