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表白

    晚饭在一家装修很典雅的日料店，林觅跪坐在软垫上，一顿饭吃的相当难熬。

    反观季萧，一腿盘着，另外一只腿支起架着手臂，相当不讲究的坐姿。

    “来，为迟到两星期的补习。”季萧举起小瓷杯，对着林觅举了起来。

    林觅不喝酒，倒的清茶，和他碰了碰杯，抿了一口下去。

    林觅心里装着事情，一点胃口也没有。一块新鲜的蟹肉被夹到他碗里，林觅愣是半天没动筷子。季萧真的让他捉摸不透，时而暴躁，时而冷漠，或者像今天一样嘴角带笑，表情甚至算得上温和。

    “要我喂你？”

    季萧也不是第一次语出惊人了，上次坐他的车晕车想吐，他竟然伸手问他要不要吐他手上，林觅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他还是一僵，轻轻夹起把蟹肉放进了嘴里。很鲜甜的味道。他没太吃过这类食物，昂贵而且营养价值并不高，他妈妈也不怎么擅长烹饪。

    只见季萧含笑看着他，他的长相是属于非常优越的类型，高挺的鼻梁在氛围感极强的昏黄小灯下打出一片阴影，鼻尖微微上翘一些，无与伦比的精致感就凸显了出来。

    林觅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掌心开始发热起来。

    季萧直言不讳：“你很怕我？”

    “没有……”

    “我不是傻子。为什么？你讨厌我。”季萧直勾勾看着他。

    “不……”林觅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

    因为可能可能有一点吧。

    “因为……吴葛？他告诉你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富二代，侮辱他的人格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私欲，还恬不知耻地强迫你给我补习。”季萧平静地说道，好像并不是在骂自己。

    林觅惊呆了，他没想到季萧会这么直白地把这件事情摊开在两人面前来说。

    季萧继续道：“他身上的伤不全是跟着我受的，还有他那个地痞亲戚弄的。他不知道，也不会告诉你，那辆车是我爷爷临终前送我的礼物，有独一无二的价值。我真的很生气。”

    这一扬一抑，让林觅心里有些复杂，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季萧笑了笑，上身慢慢靠近了桌子，“我本来打算小小惩戒他一下，也不指望他赔偿我车漆的钱。班长你不替他出头我也不打算继续‘欺负’他了，反正班长你一开始就答应要给我补习的吧？”

    林觅还是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时间有点消化不了，点了点头。

    “我刚来的时候你很照顾我，我很感谢。”

    林觅有点疑惑，还是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新同学我都会帮忙。”

    季萧眯起眼睛，“哦，那看来是我我自作多情了，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一见钟情了呢。”

    ！？？

    林觅瞪圆了眼睛，什么？？季萧这几句话的跨越度也太大了吧？！怎么就从吴葛扯到一见钟情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觅没谈过恋爱，也确实是比较迟钝的那种人，但是他并不傻，没有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程度，他紧张起来，脑中有什么渐渐契合到了一起，季萧这莫名其妙的抽疯，和他弟弟奇怪的交易重合到了一起。

    毕竟是亲兄弟，难道，他们合伙起来就为了用这种事情耍他？

    “季萧同学，你别开玩笑了。”林觅正色起来，一直无意识缩起的肩膀也挺直了。

    季萧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你觉得我在逗你？还是在你心里，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喜欢根本不可信？”其实他心里也在笑，瞧瞧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太有意思了。

    林觅欲言又止：“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还是你觉得同性恋很恶心，是我唐突了。我没谈过恋爱，”季萧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自己偶尔也会嫌弃自己。”

    季萧差点没憋住被自己的演技逗笑。

    “不是的，爱情无关性别。”林觅看他从未有过的伤心表情，急忙道。

    “那你觉得我恶心吗？你讨厌我吗？”

    林觅不想撒谎，“不……”

    “是不觉得我恶心还是不讨厌我。”

    “……都不。”林觅简直手足无措，他看惯了脸上总挂着轻慢不耐烦的表情的季萧，此刻被他脸上隐隐的殷切和哀伤弄的局促不安。

    “那就好，那给我一个机会吧。”季萧用称得上热烈的目光看向他。

    什么鬼？

    林觅脸上热烫，刚想要回答，发现自己脸上的热度很不对劲，想起身去卫生间看看却觉得四肢发软，猛地跌坐了回去。

    季萧明显也有些愣了，反应过来快速问道：“你是不是螃蟹过敏？”

    “……我，我不知道。”

    季萧的嘴唇无声地说了句操，赶紧把他拉起来，可是林觅身上软的跟面条一样怎么也拽不起来，他有些烦了，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钞丢到桌上，一把抱起人就往外走。

    林觅头晕脑胀，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只看到季萧绷得紧紧的下颌线，表情和平常并无二异。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吃螃蟹会过敏啊。

    林觅醒过来的时候他妈在他旁边坐着，眼睛通红，“诶，儿子你可算醒了，把妈妈担心坏了。你海鲜过敏不记得了吗？小时候带你吃了一次虾你发了三天高烧就给我吓得不轻，那以后就没给你吃过海鲜了，也怪我，你那么小怎么记得这些。”

    林觅笑了笑：“对不起妈，让你担心了。”他看着他妈眼下一片青黑，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下回可记住不能吃了。对了，昨天把你送过来那小伙子是你同学？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把我吓得不轻，连忙请了假跑来医院了。”

    林觅呆呆地回想着，他当时在日料店里意识模糊地时候，好像是季萧把他弄上车的……怎么弄上去的来着，好像是抱……

    林觅眼睛睁大了一圈，瞬间想起了昨晚奇怪的氛围。想起来了......季萧昨天晚上和他表白了？？！！

    要放在一个月前，他肯定打死也想不到季萧会和他表白，放在现在他也不敢相信。还有季晟……这兄弟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打什么算盘，最近的麻烦事真的成群结队地来。

    他妈还在絮絮叨叨：“马上高考了，你一直都挺让老妈省心的，好好备考，考个大学，我以后也能安心去见你爸。”

    林觅听不得他妈说这种伤感的话，赶紧道：“我知道了妈，下午就能出院了吧？”

    ……

    林觅从后门进教室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他之前的同桌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怎么他的背影突然变的宽阔高大起来了。

    若有所感一般，季萧回过头来，那一笑简直照亮了半边雨天灰暗的天空，“早啊。”

    林觅的同桌就这样变成了季萧。

    而从那天起，季萧就和之前不一样了，不，是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对季萧最开始的印象从不苟言笑还算讲道理的富家公子，变成欺凌同学脾气暴躁的富二代，到现在居然变成了体贴温和的同桌？在这短短一个多月里，季萧就像一个具有多种人格的患者一样。

    这是什么百变秀吗？这种改变让他诧异让他惊疑，甚至让他觉得诡异害怕，还有点恼怒，是在耍他？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海鲜过敏，下次带你去吃别的。”

    林觅靠着窗，不想和季萧挨得太近，“没关系，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昨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不过不用麻烦了。”

    “你在拒绝我吗？”季萧挑了挑眉，痞气油然而生。

    林觅沉默，他自认为已经做的够多了，因为班主任的叮嘱特别照顾他，即使他也许并不需要。揽下责任帮他补习，还因此陷入了那样难以启齿的遭遇。后面又因为这份无妄之灾被人绑定了什么交易，本来就心烦意乱，现在居然还要面对罪魁祸首的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告白。

    这都是什么事？

    林觅脾气好，耐性大。不代表他就喜欢吃哑巴亏，明明被面前这个一无所知的男生强奸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帮他补习，被他亲弟弟威胁，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谁都无法忍受。

    就算突然变得殷勤热切的季萧是真心的，他的真心现在也只会让他想起之前的种种，让他感觉到羞辱和愤恨。

    “是。抱歉。”林觅说完站起身拿起书走到走廊上去早读了。

    季萧先是一愣，然后往后一靠到椅背上，眼里不复刚才的笑意，反而布满了阴鸷，面容也有些扭曲起来，讲台上带读的英语课代表无意中看到季萧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妈的……”季萧嘴里低声说道，转而又嗤地一笑，真他妈的有意思。

    林觅心情很差，读不进书就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几圈，他烦的想大吼几声，就仰头用书盖住了脸，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一只手扶住了他，“小心。”

    林觅赶紧把书拿下来：“抱歉抱歉。”

    抬头一看，是江原，对方正含笑看着他：“不愧是学霸，背英语单词都能这么忘我。”

    林觅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刚刚其实根本没在背单词。看到他手里一沓没改过的试卷，说道：“你是班干呀？”

    江原点了点头，无奈道：“班里就几个爱读书的同学都当了班干了，只剩下数学课代表没人当，就拉我充数了。”

    E班没几个好好读书的，这倒不是谦虚。只不过江原竟然这么好说话。

    林觅想起之前在班里同学嘴里听见的关于江原的传闻，家里是黑道上的，是一中的老大，因为他在，外校的混混都不太敢来一中找麻烦。那时候林觅就把人想象成了凶神恶煞腰粗膀圆的壮汉。

    没想到几次接触下来发现这个传说中的江原不但外表上看上去温柔无害，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脸上还总带着笑。

    相比起来，季萧比他像黑道多了……

    “你有没有卷子或者作业要交去办公室呀，和我一起去？”

    还真有，林觅答应了一句，忙小跑回去拿作业本去了。江原看着他的背影，唇边笑容更深。

    “我等你。”

    季萧正百无聊赖地坐着转笔，林觅拿了作业本就又出去了。季萧的视线跟着他到门外，就看到林觅抱着作业本和那个戴眼镜的披皮狼有说有笑地越过了班门。

    季萧正在转笔的手腕一顿，咔啦一声圆珠笔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