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能不能 不打掉他

    林觅走进了一家二手店，几百块钱买下一部进过水的二手机，他不要求配置，只要能接打电话能上网就行了。

    之后他又去办了一张新卡，出门后将他原来的手机扔进了垃圾桶。他曾从季萧口中得知定位器就装在手机上，彼时的他舍不得拿钱换个手机因为迟早会重蹈覆辙。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间他住了很多年的小区，他收拾整齐的行李就放在保安室，拿到之后他最后看了一眼小区，刚准备动身，却突然被保安叫住了。

    “林觅是吧？你有个快递，放了好久了一直没拿。”

    “我的？”林觅走进保安室，见保安在一堆快递里找了一阵子，拿出个很小的很粗糙的包裹，林觅就这保安室门口的垃圾桶拆开了。

    竟然是一只羊毛毡做的灰黑色的小狗，林觅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只见它嘴角竟然还有一丝邪笑，心中嫣然。他想了想，只想到了那个叫乔巧的女孩子。

    也许这是他高中两年多最后的回忆？

    林觅想了想，把它揣进了口袋对着保安说了声谢谢就坐上了出租车。

    何时作为一名两袖清风的高中数学老师，家境并不富裕只能算小康，但是比林觅家要好太多了。而且他在学术专业领域内认识不少人，这些人脉又有着各种各样的职业。于是何时把他介绍给了一个开教育机构的大学同学。

    那天林觅找到何时的时候脸色难看到极致，神色狼狈不堪。

    一开始何时不停地劝他：“老师愿意帮你，可你不再考虑考虑吗？高考只剩几个月了，什么困难不能再等一等吗？我可以资助你！”

    林觅摇摇头，他知道何时家里也有一个高中生一个初中生要养，平日里生活也比较拮据，“谢谢老师……但我的心意已经决定了。”

    何时看着他，最终深深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去和你们班主任沟通，让他帮你班里退学手续……林觅同学，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还和季萧有关？”

    林觅条件反射般牙关一紧，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何时再次叹了口气：“老师大概知道你的难处，一定会帮助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只有两年，两年后你一定要回来参加高考，你是不多得的人才，不能埋没了。”

    林觅鼻尖微酸，重重点了点头。

    林觅临行前收到了一条短信：一切小心，万事遂意。

    他的新手机只存了何时的号码和他妈的，是何时发来的。这件事他根本不敢告诉他妈妈，不然她一定会连夜赶回来。他想先斩后奏。

    就这样，林觅来到了一个从未涉足的陌生城市。何时的大学同学也就是他未来的老板大概知道林觅的处境，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专门安排了个人带他熟悉工作环境和内容。包住不包吃但每个月有补贴，在这个不算一线的城市待遇算得上很不错。

    他的前辈姓丁，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男生，但是据说他大学期间就在这里做兼职，所以算是资历比较老的员工。

    丁睿是个大大咧咧的男生，带林觅看过工作环境也介绍完工作内容之后就提出要请他出去吃饭。

    林觅连忙不好意思地婉拒了，丁睿见他拒绝也就没再坚持，客气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林觅现在确实有件事需要他帮忙：“请问，这附近比较权威的医院在哪里？”

    他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医院检查他肚子的情况，他不打算要这个小孩。急匆匆从季萧身边跑掉也是为了这件事，如果季萧在他走之前知道他怀孕的事情，林觅光是想到这一点就不寒而栗，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场景。

    不管是怀孕被他发现，还是流产后被他发现对林觅来说都将会是惨痛的下场。大概率都是无法参加高考了。

    林觅身体里被压抑已久的反抗因子全部躁动起来，这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也要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上。他不过是晚两年高考，还能给他妈减轻负担，他不会放弃学业，他还要考心仪的大学M大。

    至于季萧……到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彻底失去兴趣了。他和季萧本来就是毫不相干，不应该相交的两条线。

    当晚，林觅住在了公司安排的单人间里，环境不错，就是隔音差了点，他总体上来说比较满意。林觅一直是个很独立的人，暑假工寒假工临时工大大小小做过很多，对新环境也适应得很快，他打算早点睡，明天一早去医院检查，后天就要开始工作了。

    在这个没有季萧的城市里，连梦都是纯白无瑕的。

    夜半，林觅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惊醒时心脏跳动得异常地快。

    他拿起手机，凌晨四点，那是一个手机认定为陌生但眼熟的号码，他的记忆力很好，那些不能存在手机里的号码他都会记在脑子里，比如季萧的、季晟的……

    电话是谁打来的不言而喻。

    林觅心里没有来的一阵心慌，把手机铃声关闭，但是对方的锲而不舍显然早有预备，拉黑了换个号码再打，林觅没敢再随便拉黑，但是也不想接听。在他准备关机的时候，一条短信发来了。

    能找到你的号码，我就能找到你妈的。接电话。

    林觅手腕微微颤抖，按下了接听键，手机隔着三厘米放在耳边，那头久久没说话，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林觅小声道：“不说话我挂了。”

    “你试试。”季萧低哑的声音响起。

    “……”

    “你以为换张卡老子就找不到你了？再多花点时间我就能找到你在哪，不想让我上门的话就回来，现在马上。”

    林觅被一种无力感萦绕，“你到底要怎么样？”

    “怎么样？你是不是怀了我的种，怀了我的种还敢跑？！你是不是活够了？！”季萧在那边低吼，显然在暴怒边缘。

    他知道了。林觅心中一颤，虽然早就猜到，但是直面这样的质问他还是有些心神不稳，他沉默不语。

    季萧喘了片刻，冷然道：“哑巴了？怀了崽子就敢跑？是不是还想让我求你，追着你跑？放弃高考是吗？真有种。”他哼笑一声，“等着，我找到你的时候别哭着求我就算你真的有种。”

    林觅脊背上爬上密密麻麻的刺骨寒意，他对季萧骨子里的畏惧不是一朝半夕就能消除的，这些日积月累的被动带来的恐惧完全深入骨髓。

    似乎过了那一阵子的暴怒，季萧语气缓和下来，但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不堪。似乎坚信林觅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可千万别被我抓到了，我会操你，把你的屄肏烂为止，把你高潮喷水的骚样贴满一中的光荣榜，你看怎么样？”

    林觅耳朵发热，脸色却惨白，低吼道：“够了，别说了！”

    季萧愉悦地笑了笑，似乎让林觅难堪就能让他兴奋，语气甚至称得上蛊惑：“是不是想挨操了？回来，管够。”

    林觅被羞辱得浑身颤抖，半晌才平息下来，强迫自己讥讽一笑：“要能来你早来了，你应该被你爸限制人身自由了吧？”

    他猜的没错，季余旻确实让他休学还把他他关在家里了，以至于他现在只能通过身份证查到林觅的电话而没办法进一步锁定。

    难得吃瘪，季萧眯了眯眼睛，道：“你也就得意这一会儿了，林觅，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己回来还是我去找你。”

    林觅挂断了电话。他在黑夜里静静地坐了很久，拿起手机输进去了一串号码——是季晟的号码。

    他要找季余旻。

    可是季晟那边还没回复，季萧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过来了，短信更是不断发来，林觅实在没办法，又耐着性子接了起来。

    季萧说：“崽子你打算怎么办。”

    “……打掉。”

    “不准……”

    林觅挂掉电话。他不再接听任何一个电话，但是一条接一条的短信让他避无可避。

    我可以给你一年时间，孩子留下。

    别给脸不要脸，崽子我会养。

    你听见没有？林觅，别他妈惹我生气。

    别逼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

    清晨林觅终于收到了季晟的回复：你要我爸的电话？我等会儿发在下面，哈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人，林觅，你竟然能把我哥搞成那样，他大清早在那借酒消愁呢，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我好找下一个演员……

    林觅根本不想理他，思来想去编辑了一段大概阐述事实然后删去了季余旻不能知道的部分的短信发给了他，他先是自我介绍，说自己已经退学了离开原来的城市了，客气地表示季萧现在影响了自己的正常生活，希望季余旻可以帮帮忙让自己不再受其困扰。

    隔了一段时间后，林觅没想到的是，季余旻一个老总，竟然打电话来给他道歉，抱歉自己儿子给他带来了这么多麻烦，直接了当道他接下来会好好管教季萧，并且表示自己还是很欣赏他。

    林觅有些愧疚和不好意思，但是作为一个受害者而言，他其实无需愧疚。

    半个小时后，林觅账户上收到了一笔不小的转账，季余旻的短信也发来了：这是你给季萧那个混小子补习应得的报酬，不必推辞。

    林觅犹豫过后还是收下了，他现在确实缺钱。

    那天林觅挂号了一个专家，在去的路上再次接到季萧的电话，林觅手机凝滞在半空中，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季萧喝醉了，含糊不清道：“能不能……不打掉他……”

    林觅凝固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应该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季萧语气里带着的轻微哭腔，他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不过几分钟，季晟的短信又发来了：哇塞，你是不是找我爸告状了，我哥被他打了两耳光，好惨哈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哥这个样子，爽了。我爸要没收他手机，他说他要打最后一个电话，你接了吗？

    原来那是最后一个电话，林觅心里有些隐秘的庆幸，还好他接了，不然季萧应该会非常非常失望。但很快他就把这点犯贱似的庆幸压进了肚子里。

    这不就是圣母心吗？失望又怎么样？

    林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随着车身的摇晃，他灰色的运动裤上突然被洇湿了几个圆圆的小点，林觅反应过来才发现眼前模糊一片。

    他和季萧总算结束了。